摘要: 笔者通过查阅历代医籍、本草、方书等资料，结合现代对桑叶品种及主要效应成分的研究进行多方面考证。经考证可知，桑叶古今药用品种较多，但主要药理成分相差不大，炮制方法基本一致。从先秦至清初的医籍中甚少提及桑叶的“解表”作用，多用于止汗、生发、敛创、明目、平肝等。在吴鞠通的《温病条辨》中论述桑叶的作用为平肝风、宣肺气。而在现行中药学教材中将其归为解表药中的发散风热药。因此，桑叶的药效特点应重新认识。
Abstract:
The author through the review of medical books, herbs, prescription books and other information, combined with modern research on Mori Folium varieties and the main effect of the composition of the study of various aspects of the evidence. Research shows that there are many medicinal varieties of Mori Folium in ancient and modern times, but the main pharmacological components are similar, and the processing methods are basically the same. From the pre-Qin to the early Qing dynasty, medical books rarely mentioned the Mori Folium of the role of “releasing the exterior”, mostly used to stop sweating, grow hair, convergence of trauma, bright eyes, calming liver and so on. In Jutong Wu’s Warm Disease, the role of Mori Folium is described as calming liver wind and diffusing the lung. In the current textbook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it is categorized as dispersing wind-heat medicine in the list of antidepressants. Therefore, the pharmacological characteristics of Mori Folium should be re-recognized.
1. 引言
桑叶，在现代中药学教材及医用工具书中将其归在辛凉解表一类，功效为“疏散风热、清肺润燥、平抑肝阳、清肝明目”，但这与古代医籍中所载并不一致，笔者通过查阅文献，从品种、炮制方法、功效三方面对桑叶进行考证。
2. 桑叶古今品种
在2020版《中国药典》中记载桑叶为桑M. alba L.的干燥叶。唐以前记载桑有女桑和山桑之分。唐宋时期《本草图经》[1]“桑根白皮”项所附桑图比对《中国植物志》[2]所绘桑树形态，结合现代桑种特征，可判定其为桑M. alba。桑叶至明清时期分类较为系统，记载有山桑、白桑、鸡桑等品种。其中，山桑叶叶薄小且叶尖而长；白桑叶叶形大且叶肉偏厚；鸡桑叶叶形分裂似鸡爪且叶肉偏薄；还有先椹而后叶名子桑；叶片薄而尖，其旁有瓣，树枝条叶坚劲者，荆桑也；叶片圆厚而多津，树枝条叶丰润者，鲁桑也；桑木矮小而叶肥者，为女桑。杜文敏等通过对“经典名方中桑类药材的本草考证”，认为白桑和女桑均为桑M. alba，山桑、鸡桑、荆桑、鲁桑分别为现代蒙桑M. mongolica、鸡桑M. australis、华桑M. cathayana和鲁桑M. alba var. multicaulis [3]。在刘苗苗的“桑属不同种桑叶的质量评价研究”中检验桑属植物，其主要成分都为总黄酮、总多糖、总生物碱，且含量相差最多不超过一倍，其中以鸡桑、华桑及蒙桑为佳[4]。在现代药材市场上，这些同属草本植物的叶片在不同地方也被当作桑叶使用，其功效一样，药材通用[5]。
3. 桑叶古今炮制方法
在炮制方面，桑叶可以分为生用与熟用两种方式，生用一般霜后采收，洗净、晒干，切碎用。在东晋《神仙服食方》中记载有“以四月桑茂盛时”和“十月霜后”两个采收时期，而之后的许多本草都记载桑叶以霜后采收时为佳。熟用有不加辅料与加辅料两种方式，前者如：炙、烧、炒、焙蒸法，后者包括盐捣敷、蜜为辅料、酒为辅料、芝麻为辅料、米为辅料等几种方式。2020版《中国药典》仅收录“去除杂质，搓碎，去柄，筛去灰屑”的炮制方法[6]，在各地方的炮制规范中则可见到收载炒桑叶和蜜桑叶[7] [8]。根据上文所述，在炮制方法上，历代古籍中所用桑叶与现代临床所用桑叶无甚区别。
4. 桑叶古今功效
4.1. 先秦至汉唐时期，主治寒热、出汗、吐下、生发
桑类药材药用最早记载于马王堆出土的战国时期的著作《五十二病方》：“蛇啮：以桑汁涂”、“食(蚀)口鼻，冶(堇)葵，以桑薪燔其令汁出，以羽取”。《神农本草经》中言桑“叶主除寒热出汗”。唐《食疗本草》中提到桑叶“炙，煎饮之止渴”。《本草拾遗》辑释中载桑叶“汁，主霍乱腹痛，吐下，冬月用干者，浓煮服之”[9]。《备急千金要方》头面方第八•沐头汤“桑叶、麻叶等分，上二味泔煮去滓，沐发七遍长六尺”。
4.2. 宋至金元，内利肺脏，外治痈痹
苏颂所著的《本草图经》对经霜后的桑叶有“神仙叶”之称，载以霜后叶煮汤，可治疗“淋渫手足，去风痹殊胜”[1]。唐慎微编撰的《证类本草》亦言“叶主除寒热，出汗”[10]。《圣济总录》吐血门之补肺煮肺散方“晚桑叶(微焙不计多少)，捣罗为细散。每服三钱匕，冷腊茶调如膏，入麝香少许，夜卧含化咽津，只一服止，后用补肺药。治吐血”。《严氏济生方》中肺大肠虚实论治之紫苑茸汤，方中所用经霜桑叶一两，与紫菀、款冬相配以利肺气，加之人参、百合、阿胶等品补养肺脏，治疗因饮食过度或邪热伤肺所致“咳嗽咽痒，痰多唾血，喘急胸满胁痛”的肺痈病；另咳嗽论治之团参饮子方中应用桑叶一两与人参、紫菀茸、阿胶、百合等品相伍，共奏益气养阴补血、宣肺化痰止咳之效，原文主治“咳嗽脓血”[11]。
桑叶亦可入药外用以治疗疮疡等证，《幼幼新书》“以桑汁，用新棉惹之”治疗小儿鹅口疮。《三因极一病证方论》卷十五之八叶汤“桑叶、荷叶、地黄叶、皂角叶、蒻叶、苍耳叶、菖蒲叶、何首乌叶，上等分，晒干，烧存性，为末，如面药。洗手面身体。治淋渫大风疮”；卷十八之青桑膏“嫩桑叶(上采研细)上米饮调，摊纸花，贴病处。治乳硬作痛”[12]。南宋《仁斋直指方论》取桑叶三升“煎带温，以布盛，罨小儿肛门，轻手按入”以治疗脱肛。后世(清代)《闲处光阴·卷上》记载“宋元年间，某太守年七十，双目不明，遇仙人传一洗眼方：立冬日采桑叶一百二十斤，悬风处，令自干……于沙罐中煎至八分，去渣温洗”。这一阶段众医家在用药时开始区分不同生长阶段的桑叶功效上的差别，主要应用在于风邪所致的体表病症及肺系疾病。
4.3. 明时，清肺热，除风痹疼及脚气水肿，治头目诸疾
《普济方》卷二百十六青真汤以桑叶汁、车前子汁两味药组成，饭前饮下用以治疗“小便不通，腹胀，气急脘闷”，盖二者皆为甘寒之品，桑叶入肺走肝、车前子入肝肾清膀胱，相伍则泄降肝热、通利小便；亦载“摘青桑叶晒干，逐月按日就地上烧存性”，内煎温热洗目以治疗青盲症。《本草蒙筌》言经霜桑叶经过不同炮制方法可发挥不同功效，煮汤外洗可“去风泪殊胜”，用盐捣后外敷可治疗蛇虫蜈蚣咬毒，蒸捣可治疗“扑损瘀血滞凝”，煎煮代茶饮用可消水肿、利关节。《本草纲目》卷36引《集验方》取桑叶(腊月不落者) 10克，水煎日日温洗可治疗风眼下泪；卷36引《普济方》“桑叶为末，纸卷烧烟熏鼻”治疗赤眼涩痛；还记载桑叶煮水外洗可治疗头发不长、眉毛脱落之症[13]。《本草经疏》讲“桑叶能主阴虚寒热及因内热出汗”，因其味甘气寒，甘寒相合则益血、凉血，以除热益阴；同时益血故长发，凉血故又能止吐血；“又能除脚气水肿，利大小肠”，因其性燥可消水湿从二便而去；其“合痈口，罨穿掌，疗汤火”，皆清凉补血之功也[14]。《症因脉治》应用清燥救肺汤治疗温燥伤肺之重症，其方药组成为“桑叶、生石膏、人参、麦冬、生甘草、枇杷叶、杏仁、真阿胶”[15]，较后世喻昌之“清燥救肺汤”仅差胡麻仁一味，均以桑叶为君药，取其入肺走肝，得金气而柔润不凋，能清透肺中燥热之邪。于明时，众医家对桑叶的用途更为广泛，比之明前又新增了在头目类疾病上的应用。
4.4. 清时，敛疮，补益
到清代，诸医家对桑叶的补益作用推崇备至。《本草新编》言桑叶“最善补骨中之髓，添肾中之精”，可止汗充脑明目、活血除湿消痹、通利关节、种子安胎，甚则“老男人可以扶衰却老，老妇人可以还少生儿”，即补诸真阴之所不及[16]。清代医家陈士铎善用桑叶治疗不论伤寒、中暑，抑或内伤杂病所致的大汗之病，且用量较重，在其所著《石室秘录·中暑门》记载“盖亡阳则阳气尽从汗出，故气尽而死……用当归一两、黄芪二两，加桑叶三十片救之”，认为桑叶有“补阴之功”，无阴则阳不化，黄芪、当归得桑叶则尤能生阴也[17]。《本草易读》三百十五曰桑叶“除寒热而止汗，治劳热而除嗽，利五脏而通关，退诸风而下气”，取桑叶轻清凉散之性，宣通肺气，开合皮毛，通利清窍，言桑叶煎汁外洗可明目长发、烧末与油合敷可敛疮、水煎服可治霍乱腹痛、炙熟煎饮可代茶止渴，令风散热去，肺气宣畅，则诸症自消，如有“神效”。《本经逢原》称桑叶久服延老，治须发早白。《重庆堂随笔》亦强调桑叶的补益之效，言桑叶为桑树的枝叶，饲蚕则吐丝连续不断，故“善堕胎者，用桑叶固之，极效”，又言桑叶有毛，可治皮肤瘾疹；桑叶色青入肝，可“息内风而除头痛，止风行肠胃之泄泻，已肝热妄行之崩漏”，为因肝热所致胎前诸病之要药[18]。《辨证录》卷七“用黄耆30克、麦冬15克、北五味6克、桑叶14片，治大病之后，气虚不固，遍体出汗淋漓。功能益气养阴，敛汗固表”。《医方集解》补养之剂之扶桑丸“(胡僧)除风湿，起羸，驻容颜，乌髭发，却病延年。嫩桑叶(去蒂洗净，暴干。一斤。为末)、巨胜子(即黑脂麻，淘净。四两)、白蜜(一斤)。一方桑叶为末，脂麻蒸捣，等此足少阴、手足阳明药也。桑乃箕星之精，其木利关节，养津液(故凡熬药，俱用桑柴；其叶弘景歌曰如漆可)”。费伯雄所著《医醇賸义》也多次于方药中应用桑叶用以治疗眩晕、鼻渊、肝咳、肺与大肠咳、盗汗诸症，其自制滋生青阳汤(生地、丹皮、白芍、麦冬、石斛、天麻、甘菊、石决明、柴胡、桑叶、薄荷、磁石)治疗头目眩晕、肢节摇颤之肝风证；自制鹅梨汤治疗风痰入肺久咳者；自制赤芍连翘散治疗头痛项强、发热无汗为表现的刚痉；还有治疗肝经之咳的丹青饮与治疗肺与大肠咳的回风养脏汤等，取其清利头目、清肺畅肝之效[19]。肺为娇脏，遇寒热之邪则嗽，《饲鹤亭集方》应用宁嗽丸(其中桑叶60克)以疏风清热，消痰止咳，治痰多色黄、口干咽燥之风热咳嗽证[20]。该阶段自《本草新编》始，桑叶常作为补养类药物应用配伍，可以补髓填精，祛病延年。
4.5. 吴鞠通，平肝，宣肺
吴鞠通为清代温病大家之一，其临床治疗温病注意顾护阴液，创立了治疗上焦肺病的名方桑菊饮、桑杏汤等。其著作《温病条辨》载“太阴风温，但咳，身不甚热，微渴者，辛凉轻剂桑菊饮主之”，言此为辛甘化风、辛凉微苦之方，其中桑叶“得箕星之精，箕好风”，故善平肝风；“桑叶芳香有细毛，横纹最多”，故走肺络而清透肺气，桑叶与菊花共为君药，以泄风宣肺热。
桑菊饮治疗风温犯肺之轻证，桑杏汤治疗外感温燥之证。吴鞠通言“秋感燥气，右脉数大，伤手太阴气分者，桑杏汤主之”[21]，温自上受，燥自上伤，燥邪外袭初起必在肺卫，当治以辛透凉润之剂，桑叶甘寒益阴又具疏风清热之功，故以桑杏汤清气分之燥。《成方便读》中言此方“轻扬解外，凉润清金耳”[22]。
依原文所言，桑叶首先在于其能平肝风，通过抑木而使金气有余，同时因其入肺络所以也能宣肺气，肝肺同治，达成除风温止咳的目的，而桑菊饮解表功效也是因其中有薄荷等药之故。
4.6. 清末民国，能敛能散
清末张锡纯《医学衷中参西录》之安肺宁嗽丸：“嫩桑叶、儿茶、蓬砂、炒苏子、粉甘草各一两，上药五味为细末，蜜作丸”，用以治疗肺郁痰火或阴虚肺热所致咳嗽。他认为肺脏具有翕辟之机，治肺之药宜选用能敛能散之品，言桑叶能散，“桑得土之精气而生……最解肺中风热”；桑叶亦能敛，“又善固气化，治崩带脱肛(肺气旺自无诸疾)”，具有妙用，与肺脏翕辟之机尤其相合[23]。
《程门雪医案》之烦躁篇，用霜桑叶、炒杭菊、白蒺藜、炒丹皮、竹沥、半夏、黑山栀、枳实、竹茹、泡麦冬、象贝母、酒炒丝瓜络、盐水橘红、嫩钩藤、荷叶边，以平肝泄火。“本例肝火流窜经络，故用辛凉通络以散之(桑叶、菊花、蒺藜、钩藤)，苦寒以泄之(丹皮、山栀)”[24]。
5. 现代应用
根据现代研究报道，桑叶富含酚类、黄酮类、多糖类和生物碱类等化合物，具有抗菌、抗病毒、抗氧化、调节血糖血脂代谢、抗肿瘤和调节免疫等药理作用[25]，用于治疗糖尿病、高血压病、高血脂、肺病、汗证以及妇女崩漏等。
王涵教授常以桑叶、桑枝、桑白皮合成的三味小方用于清热降糖以及糖络病的防治，其认为桑叶能散中焦及上焦郁火[26]。文静等[27]研究桑叶可以通过激活PPARα受体，调节脂肪酸氧化过程。刘建申等[28]自拟天麻钩藤六叶汤，用桑叶以清肝平肝。蒋志达等认为，桑叶可应用于因气虚、阴虚、心虚、肝郁所致的以偏身汗出或头面汗蒸为表现的汗证，疗效甚好[29]。马扬等[30]治疗阴虚血热夹瘀型的崩漏时，认为桑叶补气而不助火，补阴而不凝滞，同时能入肝肾经，填精固肾，灭灰中之火，治疗崩漏有较好的临床疗效。王辰[31]运用罗元恺教授的滋阴固气汤加桑叶加减治疗青春期功血，方中桑叶为君药，有清散肝经邪热、兼和缓凉血止血之功。
6. 总结和讨论
通过上述回顾，桑叶在清朝以前的医籍中未有解表之效，在吴鞠通的《温病条辨》中认为桑叶平肝、宣肺，与薄荷等药配伍，才有宣肺止咳之功。而现行中药学教材中将其归为解表药中的发散风热药，可能是不恰当的。
基金项目
黑龙江省自然科学基金联合引导项目(LH2022H087)。
NOTES
*通讯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