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城乡社区是社会治理的基本单元,强化社区文化引领能力是社区治理的重要内容之一。社区是社会治理的基本单元,是国家治理的神经末梢。社区文化是与居民息息相关的市民文化,是社区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群众文化发展的要求,它的发展对于社区的和谐稳定起到关键的纽带作用。我国基层文化建设仍是当今文化事业中的薄弱环节,社区文化建设主要通过社区教育来实现,但社区教育是一个“被动”的过程,而社区文化的建设不仅要靠这种“被动”,更需要“主动”。随之而来的问题就是,如何在当下的治理环境中,由被动的社区教育唤起主动的文化建设与文化延续?如何保证这种主动的文化延续是良性运转的?
学界对于社区文化丧失的各种现象也给予了多方面的关注与讨论[1]。大多数研究从社区营造、环境改造、多元参与等方面切入,并着力于组织结构、体制机制的建构与优化来推动社区治理,而少有研究从人的角度出发,将非遗文化作为社区治理的资源和介质来解决社区文化丧失的问题。目前学界对非遗文化融入社区治理的研究局限于讨论非遗文化在基层社区中的价值和功能,尚未意识到非遗文化拥有在人与人之间建立联系与桥梁的独特作用、也没有从经验层面分析非遗文化融入社区治理的理论逻辑与现实路径。
在这样的背景下,以绵阳市J社区为研究个案,将人文治理理论作为理论范式,从人的角度出发,将非遗文化作为社区文化建设的介质,探索通过非遗文化特色街区的打造实现人与人之间对“附近”的探索与联系。并融入社区治理的行动逻辑与实现方式,探讨现实困境并提出相应的对策建议,提炼出该案例的实践机制,以期为当前我国基层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建设提供经验借鉴。
2. 理论阐释:人文治理理论
进入20世纪90年代后,随着公共问题的复杂性和全球性特点日益突出,单一的行动主体已无法应对复杂问题。市场、社会与政府等多元主体需要联合起来,实现合作以解决问题。这推动了治理理论的产生和发展。治理理论打破了传统以政府及科层制为公共行政本体的观点,将政府视为网络结构中的一个角色,而非理所当然的学科本体。它强调个人和机构、公共部门与私人部门共同管理公共事务的所有方式的总和,促进了政府、市场和社会的共同参与和合作。
人文治理理论在治理理论的基础上,进一步强调了人的价值、尊严和社会联系在治理过程中的重要性[1]。它关注人的全面发展,追求在治理实践中实现人的价值和理想、提升人的社会融入和认同感。值得强调的是,人文治理虽本质上旨在规范主体价值的建构,但并非仅聚焦于个体的自我提升,而是强调主体与社会间需维持和谐互动的关系。考虑到社区的地域性特征及其独特的社会文化背景,社区治理的过程机制必须根植于本土社会文化之中。因此,在人文治理的框架下探讨社区治理时,我们应寻求社区文化在重建人与人之间的情感联系之中的作用。
同样,基层治理能力和治理体系的现代化也离不开中华民族优秀文化的滋养。在此过程中,非遗文化作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优秀底色,不仅能为社区治理模式提供内在支撑,还能重塑居民间以及居民与社区各主体之间的互动关系,进一步增强社区居民对自身所处环境的体察和人与人之间的联系。从人文治理角度看,探讨如何将非遗文化融入社区治理,是社区实现现代化发展过程中的一项重要且有益的尝试。
3. 行动逻辑:以当地非遗文化为中心的社区教育
习总书记说:“中国的文化具有一种进行创造性转化的可能”[2]。而社区,是城市中最重要的细胞,是人们日常幸福感的来源,是城市魅力最深层的部分,也是城市更新与探索的重要起点。 “非遗”即非物质文化遗产,是指各族人民世代相传,并视为其文化遗产组成部分的各种传统文化表现形式,以及与传统文化表现形式相关的实物和场所[3]。绵阳市已有两千多年的建城史,历史文化悠久,有着丰富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资源,包括羌年、羌族推杆、手工剪纸、被单戏、马鸣阳戏等等,灿烂多样的非遗文化是广大绵阳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集中体现了当地厚重的历史文化底蕴。将优秀的非遗文化作为社区教育的主题,像春雨一般润物细无声地渗入到居民的生活中,用文化凝聚人心,增强文化自信,在社区治理过程中形成价值认同。
3.1. 以非遗文化为导向开展富有特色的社区文化教育活动
文化的建设是不断塑造的过程,需要点点滴滴的汇聚。为全面提升J社区的综合文化的服务效能,该社区依托绵阳本地的非遗资源将原有闲置的活动中心打造为“社区文化客厅”,为社区居民提供休闲、娱乐、服务的可持续发展的共享客厅。
社区文化客厅试图通过非遗课堂、小影院、小剧场、读书会等内容的建构,来丰富社区居民文化活动,为其提供充足的活动空间与温暖有趣的社区共享文化。通过社区新颖多样的活动形式吸引社区居民来体验,使社区文化得到社区成员的普遍认同和广泛参与,使社区文化活动保持旺盛的生命力,从而促使邻里之间相识相知、和谐交流的生活氛围,让社区的居民在参与中享受,在享受中参与文化交流与传承,不仅提升居民精神生活、文化生活的品质,也助力了非遗文化的延续。
3.2. 针对不同群体输出形式各异的非遗文化知识
J社区是一个年轻化的社区,社区内居民的年龄分布比较平均,针对这样的状况,社区工作人员调研走访后,根据不同年龄段、不同人群的个性化需求制定了特色的工作方案。首先是针对家庭和亲子群体,这类居民有与家庭成员互动的需求且亲子活动对质量的要求较高,为这一群体提供的主要是有特色的“非遗课堂”,使家庭成员在互动中习得文化知识;其次,社区范围内有一所小学,学生群体比较集中,针对青少年群体开设读书会,内容围绕绵阳的历史与社区的发展史,用浓厚的老街记忆与具有吸引力的历史文化吸引青少年群体,帮助他们加深对生于此长于此的家乡和社区的认同感与自豪感,在潜移默化中增加对社区文化的兴趣;最后是针对社区内的老年人群体,这些老人跟随绵阳的发展一路走来,城市的面貌已经焕然一新不见老街巷,旧时的风俗习趣只留存在记忆中,因此,针对老年人群体,在社区内开设小影院,演绎“绵州剧”,唤起他们对绵阳、对社区的记忆,增进他们对社区的感情与对社区文化的热情。
3.3. 打造非遗文化街区,形成社区文化认同机制
社区文化认同是社区成员在日常相处中、在共同的社区互动与文化生活中形成的,是一个动态的发展过程。非遗文化街区的打造旨在为社区构建一个文化氛围浓厚的场域,为社区打造文化空间阵地,从人文滋养的治理维度为社区治理注入文化价值和精神依托,增强社区认同感。社区的非遗文化街区打造从两方面入手,一是建设展览类非遗文化空间,包括依托社区内非遗文化资源和社区活动室、党群服务中心而建成的收藏展览平台;二是营造生活类非遗文化空间,这一部分主要是以社区居民的需求为导向营造的公共空间,包括社区课堂、社区影院、社区剧场等。
从社区文化的载体看,社区居民始终是社区文化传承的主体,生活类社区文化空间的营造,从社区居民的兴趣出发,一方面满足了居民对社区美好生活的需求,另一方面重建了居民之间的联系,拉近了彼此之间的关系,让居民在文化活动的参与中加深对附近生活空间的感知,重建与社区的真实联系,并从中获得力量和支持,增强对社区的归属和认同。
4. 实现路径:构建现代化文化社区
自20世纪80年代,我国社区教育诞生以来,社区教育始终立足实现居民需求,在社区文化建设、社区自组织培育以及资源整合等方面促进人的全面发展,履行自身社会责任[4]。绵阳市J社区的社区文化建设就是社区教育与社区治理的良好尝试,试图在这种尝试中,变“被动”的社区教育为主动的文化习得过程。
绵阳市J社区,地处绵阳主城区中心,辖区面积0.95平方公里,社区内有机关事业单位9个、企业、商家670户、居民生活小区71个,常住人口6546户、15180人,是城厢街道第二大社区。近年来,J社区坚持党建引领社区发展治理、小区居民自治等活动,尽可能地满足社区居民的精神文化建设需求。但现有社区中老旧小区、高端住宅区、学区房、商业小区等分布复杂,人员密集,管理难度大,绵阳市政府意识到现代化社区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建构不仅仅靠法治与规则,还必须采用社区教育这一协同手段来构建现代化文化社区[4],才能让社区真正成为受居民欢迎、使居民受益的精神家园。
4.1. “非遗课堂”进万家
非物质文化遗产是社区民众的一种生活方式、一种审美情感和一种精神价值追求,与社区生活密切结合。社区教育的本质是社区民众生活与教育相结合的一种活动,通过教育的过程来促进社区成员与非遗的碰撞与交流[5]。因此,每月定期在社区开展绵阳本土非遗小课堂,以涪城非遗文化为主题,着重开展剪纸系列和羌族文化系列,内容围绕社区居民的生活,从而使得非遗文化更富有现代艺术的气息与魅力。同时吸纳社区儿童、家庭广泛参与、感受本土非遗文化,营造社区文化氛围,提升社区居民文化素养,也提升了社区文化品质,真正让社区群众感受到艺术来源于生活。
非遗课堂鼓励居民以家庭为单位参与到课堂活动中,既有教学式文化宣讲也有非遗传承人带领居民体验的动手动脑环节,自非遗课堂开设之后,羌族羊头剪纸、窗花等特色文化产品经常出现在居民家中。打造“非遗课堂”满足了居民的参与感、获得感和成就感,在这个过程中也激发了一部分家庭对传承非遗文化的热情和自信,居民的家庭活动有了更新的选择,家庭文化氛围变得浓厚。
4.2. 寻忆老街巷文化读书会
开展主题读书会,围绕社区的特色老街巷文化,组织社区儿童、青少年参与开展寻找老街巷记忆活动的读书会。在读书会中演绎如今城市、社区的历史由来,选取名家描写绵阳的文章与发生在绵阳土地上的经典而有趣的故事,让绵阳的历史、家乡的文化深深刻在儿童青少年的心中,使广大青少年群体在耳濡目染中增长知识,为青少年营造“处处是老街巷,我的社区我自豪”的浓厚文化氛围。
4.3. 演绎老街“绵州剧”
J社区中有许多老旧社区,社区中的老人大多喜爱绵阳的戏剧文化,并且有浓厚的文化功底,在开展这一环节时,首先找到这些“老戏剧人”,用他们当“牵引绳”。一是组织他们建立社区戏剧文化队,在社区的活动广场与重要场合时为大家演出,让更多的社区居民欣赏非遗戏剧文化的魅力,提高对戏剧文化的认识和兴趣。二是让这些“老戏剧人”带动年轻的社区居民一起表演绵州剧,邀请大家一起来评选和投票,不仅增添了趣味性,也带动社区居民的参与,增加居民对社区生活的归属感。
5. 现实困境:现代社会“附近”的缺失
项飙老师对“附近”的论述主要涉及现代社会中人们对附近世界的疏离和丧失[6]。从他的观点来看,随着社会与科技的快速发展,人们依赖科技、需求技术服务,对身边人的关注往往只停留在他们所提供的功能,而不是作为一个人、一个同类去关注,因此缺乏有感情的沟通和相同立场的理解,这导致了人们越来越不关注“附近”的许多事件,也就形成了人与人之间的冷漠。出现的后果就是社区文化的丧失,人们对“远方的哭声”感到悲伤却对附近没有共情。
而从社区文化的角度来看,城市的历史文化遗产是社区文化建设的重要资源。城市历史文化遗产的保护与传承需要社区与居民的参与,这种参与有助于社区形成新老住户人均可参与的活动和话题。通过解决社会结构转型和城市化背景下产生的人与人、人与地、人与历史文化的疏离问题,可以建设对内高度认同、对外独特、高度整合的社区文化。
除此之外的现实原因在于对社区教育服务的供给不足与宣传倡导力度不足。首先,社区教育服务供给不足表现在文化服务的内容与居民的需求不匹配,这种不匹配是因为许多居民并未意识到对文化服务的需求,他们仅仅是被动地接受社区的文化服务;而供给不足的另一个表现是服务提供人员的专业化程度不高,受经济、环境等多方面条件限制,部分非遗文化活动并未找到合适的非遗传承人向居民传播文化,仅仅是社区工作人员查找资料并设计的服务活动,缺乏一定的专业性与生动性,而工作人员对非遗文化的学习与传播也缺乏专业性,这些都影响了服务的质量和效果。其次是对社区文化活动的宣传不足,服务前期的宣传力度不足导致居民对文化服务的知晓率不高,同时宣传的信息覆盖不够广泛、方式过于单一,前期宣传仅使用了海报横幅,导致部分居民无法及时获得活动信息,在服务中期扩展了业主群、微信、小区广播等渠道才使得更多的社区居民参与到服务当中。在以上这些现实的困境面前,如何更好的进行社区教育还需要进一步的努力与思考。
6. 结论与思考:找到社区教育的不可替代性
随着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需求日益增长,基于市场原则和工具理性主导下的社区治理面临诸多人文价值缺失的问题,这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社区治理必然向生活共同体意义上的社区转变,从而实现社区作为治理共同体和生活共同体的有机统一[1]。基于现代城市社区“附近”的缺失问题,项飙提出了“最初500米”的概念,强调从个体出发,观察并重建与第一个把我们和世界联系在一起的500米范围内的社区和环境。这个500米的关键,就是社区,而重建与社区与他人的联系,社区教育在其中发挥不可替代的作用,社区教育本身作为一种综合性的教育,在提高居民素质、促进社区发展、增强社区凝聚力与丰富居民生活等方面具有重要作用,应该诱发居民对社区教育的重视,变被动地接受社区教育为主动参与、在社区教育中学习与提升,在自觉的附近重建之中传承与发扬社区文化。
关于如何重拾丢失的“附近”,首先必须明确社区教育的定位,社区教育活动的重点在于提升社区教育活动的质量和效果,而非活动数量的累加。在本案例中,社区教育的“质”就在于对当地非遗特色文化的挖掘和运用,以非遗文化为导向,从居民的需求出发,用异彩纷呈的非遗文化活动建立起居民与社区的联系,达到重建附近的目的。此外,具体的实践过程中仍有不足,可以从多方面进行改良,一是对工作人员进行专业化培训,在一项专业工作开始前,应加大对工作人员的培训使其具备应有的专业素养,以使社区教育活动达到理想的效果;二是要进行深度的需求调研,找到居民需求与社区文化建设的连接点,使得社区文化建设能够符合居民的预期,也能激发居民的参与热情;三是注重反馈和评估,反馈和评估工作不仅仅是放在服务的最后阶段,而是要贯穿整个服务周期,及时了解居民的意见,并在反馈中不断更新工作方向和措施。
非遗文化作为社区教育融入社区治理的特色资源,有其重要作用和不可替代性,在未来应该纳入其他不同地区、不同社会环境的案例中进行研究,进一步探讨非遗文化在社区教育融入社区治理的价值功能和实践路径,进一步完善社区治理的理论框架和实践机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