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特权对利他惩罚的影响

The Effect of Psychological Entitlement on Altruistic Punishment

摘要: 在亲社会行为的研究领域中，利他行为是当前的研究热点之一。利他行为是一种以给他人带来利益为目的，以付出自身成本为手段的亲社会行为。利他惩罚是利他行为中的一种。在实际生活中，心理特权高的个体往往无法很好地适应社会，自私行为较多，亲社会行为较少。心理特权是一种普遍存在的、稳定的主观信念或知觉，指个体感到有权利获得优待以及被豁免社会责任。本篇文章对以往有关利他惩罚和心理特权的部分研究进行了简要梳理和总结，主要对第三方惩罚的理论解释、相关范式以及心理特权的测量方法、相关研究和理论模型进行了分析，从而为进一步研究心理特权与利他惩罚间的关系提供参考。

Abstract: In the classification of prosocial behavior, altruistic behavior is one of the current research focuses. Altruistic behavior is a kind of prosocial behavior with the purpose of bringing benefits to others and paying its own cost as a means. Altruistic punishment is a kind of altruistic behavior. In real life, individuals with high psychological entitlement often cannot adapt to society well, with more selfish behaviors and less prosocial behaviors. Psychological entitlement is a stable and widespread belief individuals feel that they deserve favorable treatment and should be exempted from social responsibility. This article briefly combed and summarized some previous studies on altruistic punishment and psychological entitlement, and mainly analyzed the theoretical explanation and relevant paradigms of third-party punishment, as well as the measurement methods, relevant research and theoretical model of psychological entitlement, so as to provide reference for further study o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psychological entitlement and altruistic punishment.

1. 引言

社会的和谐与稳定需要社会成员彼此之间的善意、关怀、支持与帮助。亲社会行为是指为了使他人受益而进行的一种广泛行为，有利于维护社会和谐与稳定。利他行为是一种亲社会行为，但相比之下，利他行为是一种“损人不利己”的行为，利他者即便使自身利益受损，也要让违规者受到惩罚，这无疑是一种特殊的亲社会行为。然而在现实中，由于不同心理特权水平的个体对自己应享有多少特权的感知不同，他们做出亲社会行为的概率也大不相同。那么在面对违规者时，不同心理特权水平的个体是否也会做出不同的反应？他们在利他惩罚行为中的表现是否会有所不同？本文将对目前已有的相关研究进行梳理，探究二者之间的关系，以期为后续研究方向提供启示。

2. 利他惩罚

2.1. 利他惩罚的概念

利他行为是一种以给他人带来利益为目的，以付出自身成本为手段的亲社会行为(Heim & Huber, 2019)。利他行为更加注重付出自身成本，这使得其区别于一般的亲社会行为。相较于利己，利他是一种仅追求使他人获利，不考虑自身的纯粹动机。

2.2. 第二方惩罚和第三方惩罚的概念

在利他行为中，利他惩罚(altruistic punishment)既包括来自直接受到利益损害的当事人对违规者的第二方惩罚(second-party punishment)，也包括“旁观者”做出的为了减少违规者收益而放弃部分个人利益的第三方惩罚(third-party punishment)。其中，第二方惩罚是更直接的利他惩罚，直接与惩罚者的个人利益息息相关。而第三方惩罚是更纯粹的利他惩罚，是一种个体自愿付出自身代价去惩罚违规者的行为(Ostrom et al., 1994)。惩罚者的目的仅仅是维护社会公平，没有任何与之相关的利益，非常纯粹。因此，第三方惩罚的存在大大提升了社会规范的公平性，在维护社会公平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2.3. 第三方惩罚的理论解释

有研究者基于间接互惠理论(Nowak & Sigmund, 1998)，认为第三方惩罚对个体来说是一种具有适应性的信号(Jordan et al., 2016; 陈欣等，2014)。这种适应性信号的内容包括两个方面：观察者知觉到的信号为第三方惩罚者富有公德心、值得他人信赖；而违规者知觉到的信号则是，第三方惩罚者不是“软柿子”、不可“搭其便车”(谢东杰，苏彦捷，2019)。

Fehr与Schmidt (1999)提出，人们选择拒绝不公平分配是因为个体对不均等结果产生的厌恶。人们在做社会决策时，不仅要考虑到自身的利益，还要关注自己的收入与他人相比是否合理。如果发现自己和他人的收入存在差距，个体就可能产生心理不满足感，即使自身能够得到一部分钱，他们也无法接受这样的不公正待遇，此时个体将做出拒绝行为以显示对公平的偏好。

社会规范激活理论认为人们做出利他惩罚决策的原因是个体激发了自己的社会责任感，且利他惩罚的存在有助于维护社会规范(Fehr & Fischbacher, 2004)。有学者提出了三种规范：一、描述性社会规范，指受多数人的特定行为认知影响的个体行为选择；二、强制性社会规范，指个体基于多数人对于某个人的行为认可程度来作出行为选择；三、个人规范，指依据个人的认同度进行的行为选择。人类行为深受社会规范的影响。有研究发现，个体的利他惩罚行为的确受到描述性规范和强制性规范的影响。相较于低社会责任感个体，高社会责任感个体更易激活社会规范，也更易做出利他惩罚决策。同时，若在群体内个体做出利他惩罚决策，则不仅会刺激到被惩罚对象，也会激活群体内其他成员的社会规范(陈思静等，2015；陈思静等，2021)。

2.4. 第三方惩罚的研究范式

第三方惩罚主要的实验范式有囚徒困境任务(prisoner’s dilemma game, PD) (Poundstone & Metropolis, 1992)、公共物品博弈任务(public good game, PG) (Fehr & Gächter, 2002)、独裁者博弈(dictator games, DG) (Eckel & Grossman, 1996)及最后通牒博弈任务(ultimatum game, UG) (Güth et al., 1982; 高媛等，2021)。

2.4.1. 囚徒困境任务(PD)

“囚徒困境”描述了两个因同一事件涉嫌犯罪的人一同入狱并接受警方调查的情况，审讯前两人不能交流。如果双方在审讯期间相互指控，则各自会被判处八年的有期徒刑；若双方保持沉默，则每人都只会服刑一年；若一方指控对方而另一方保持沉默，则保持沉默的一方被判十年而指控方被判无罪。然而，一般情况是，由于彼此的不信任，他们倾向于出卖对方而不是保持沉默。在这个任务中，被试被随机分为两人一组，且每组两人分配相同数量的代币。实验过程中两人同时做出决策，每人可以选择合作或者背叛。他们的不同选择，将会产生不同的收益结果，从高至低排列如下：我方背叛对方合作 > 双方合作 > 双方背叛 > 我方合作对方背叛(Axelrod, 1980; Kollock, 1998)。囚徒困境任务能够更为客观和深刻的揭示人最直接和本质的心理活动。

2.4.2. 公共物品博弈任务(PG)

实验任务被设计为多个成员共同参与的一个小组团队，每位成员起初都会获得一笔初始资金，他们可以自由选择分配这笔资金进入自己的个人账户或团体账户。当把资金放入团体账户时，其价值将会超过一倍，在翻倍后团体账户中的资金会被平均分配给小组内所有成员，也就是说，无论投资金额多少，每个人所得回报是相同的(Camerer, 2003)。对于小组成员个人而言，不进行资金投入时，个人收益最大。然而，为了实现集体利益的最大化，最佳策略是让所有人把自己的全部资金投入账户。因此，公共物品博弈任务往往用来测量群体的合作与信任程度。

2.4.3. 最后通牒博弈任务(UG)

对于公平问题的研究，最后通牒博弈任务是一个重要的研究范式。在该任务中，两名参与者共同分配一笔资金。其中一人被随机指定为分配者，决定如何对这笔资金进行分配；而另一人被指定为接受者，并有权选择是否接受分配者提出的分配方案。若接受者选择接受，那么就会按该分配方案对这笔资金进行分配；如果接受者选择拒绝，那么双方都会失去这笔资金。一般情况下，当分配者分配给接受者的金额低于总金额的20%时，接受者往往会选择拒绝(Camerer & Thaler, 1995)。

2.4.4. 独裁者博弈任务(DG)

对于公平问题的研究，独裁者博弈任务是另一个重要的实验范式。该任务在最后通牒博弈任务的基础上，剥夺了接受者的拒绝权。该任务通常涉及三位参与者：分配者、接受者和第三方。同最后通牒博弈任务一样，分配者和接受者被提供一笔资金，分配者决定如何对资金进行分配，而接受者只能被动接受分配者提出的任何方案。研究发现，在成年人中，分配者为接受者分配的金额比例普遍在总金额的20%~30%之间(Greenberger et al., 1987)，虽然分配的金额普遍较少，但是证明人们还是普遍存在一种公平性的认知。

同时该任务中引入了一个旁观者作为第三方，他们有权选择惩罚分配者，或不做任何事即保留权利。第三方惩罚拿出代币数和分配者减少代币数之间存在一定的比例关系即1:3。研究表明，大部分情况下，第三方会遵守社会公平规范：约有67%的第三方会选择惩罚分配者，即使分配者并没有直接损害到第三方的利益(Fehr & Fischbacher, 2004)。独裁者博弈任务更多应用于第三方应对公平分配的问题研究中。

综上所述，囚徒困境任务和公共物品博弈任务更多应用于研究合作与信任问题，而最后通牒博弈任务和独裁者博弈任务更多应用于研究社会公平问题。在最后通牒博弈任务和独裁者博弈任务中，最后通牒博弈任务主要用于研究第二方惩罚，仅涉及分配者和接受者即第二方，且该任务中的接受者有拒绝权，他们有权选择拒绝分配者提出的分配方案；独裁者博弈任务主要用于研究第三方惩罚，涉及分配者、接受者和旁观者即第三方，且该任务中的接受者没有拒绝权，只能被动接受分配者提出的分配方案。两个任务的共同之处在于，无论是最后通牒博弈任务中的接受者，还是独裁者博弈任务中的旁观者，在惩罚不公平的分配者时都要以损失个人利益为代价。

2.5. 第三方惩罚的相关研究

已有研究已从多个角度对利他惩罚进行了研究。如一些学者从得失情境角度对利他惩罚进行研究，认为个体在损失情境中对不公平更敏感，会做出更多的利他惩罚行为(Zhou & Wu, 2011; Guo et al., 2013)。有研究者主要关注了群体内外关系对维护公平的第三方惩罚的心理机制(Liu et al., 2018)。此外，也有研究者认为共情能力的高低会影响人们的利他惩罚行为(刘映杰等，2017)。亦有研究表明，第三方惩罚受到情绪的驱动(Wu et al., 2022)，愤怒情绪是第三方惩罚的直接驱力，第三方惩罚的决策受到个体情绪与认知的交互作用影响(郭禹辰，马剑虹，2018；Gummerum et al., 2016)。

3. 心理特权

3.1. 心理特权的概念

Campbell等(Campbell et al., 2004)将心理特权(Psychological Entitlement, PE)定义为一种感到有权利获得优待、被豁免社会责任的主观信念或知觉。心理特权最初被认为是自恋的特征之一，它作为一个独立概念的产生，源于国内外研究者对权利感的划分以及对自恋的研究。

已有研究大多认为心理特权是一种能影响个体认知和行为的稳定存在的人格特质，具有相对稳定的特征(Grubbs & Exline, 2016; Brouer et al., 2011)。但也有一部分学者认为心理特权具有状态性，可以被过去经验诱发(白宝玉等，2017)。也有一些学者综合了上述两种观点，认为无论是将心理特权认为是状态性还是特质性的看法都是被认可的，并且不排除二者同时存在的可能(Grubbs & Exline, 2016; Fisk, 2010)。

3.2. 心理特权的测量方法

心理特权的测量工具主要有：自恋人格量表中的权利感子量表、心理特权量表和自我–他人量表，以及在特定领域中使用的心理特权量表，而在这些测量方法中，心理特权量表和自恋量表中的权利感子量表在心理特权领域的研究中是最常用的方法(白宝玉等，2017)。但是，采用分量表对心理特权进行测量的方法，存在信效度不足等问题。所以，Campbell等人(Campbell et al., 2004)开发出了一种专门对心理特权进行测量的量表，该量表为9个项目的自我评价量表，采用李克特7点计分。有关研究结果表明，本量表的信效度较好(白杨，王佳宁，2018)。除文字版量表之外，有学者还编制了一种以图片形式评估心理特权的量表，即自我–他人量表(白宝玉等，2017；姜文斌，2020)。Piff (Piff, 2014)的研究证实了自我–他人量表和心理特权量表均能有效测量被试的心理特权水平。

考虑到国内外的文化差异，我国学者将心理特权量表引进后也进行了本土化的修订。白杨、王佳宁(白杨，王佳宁，2018)将该量表翻译并修订时，延用了原量表的9道题目，修订后该量表的Cronbach’s α系数为0.86。龙曦(龙曦，2018)也对该量表进行了修订，删除了原量表第5题，Cronbach’s α系数提升为0.91。

3.3. 心理特权的相关研究

国内外学者都对心理特权进行了实证研究。研究表明，心理特权可以有效预测愤怒情绪、性别歧视和自恋人格(Grubbs et al., 2013; 吕芳，2020)。此外，高心理特权个体具有强烈的自我优先的观念(Lessard et al., 2011)。

以往国内关于心理特权的研究多将心理特权与消极结果，如攻击行为、欺骗行为等相联系。如丁倩等(丁倩等，2020)的研究发现，在控制性别的条件下，心理特权对大学生的网络欺骗行为是显著正向预测；吕芳(吕芳，2020)针对高等职业院校学生的研究发现，心理特权能显著预测个体的显性自恋、马基雅维利主义，高心理特权特质多与攻击行为、欺骗行为相联系。

3.4. 心理特权与利他行为

少有研究者探究心理特权水平对个体积极行为，如利他行为的影响。杨晨洁(杨晨洁，2020)研究发现，高心理特权个体的内隐利他行为倾向显著低于低心理特权水平个体；张雅(张雅，2023)研究发现，心理特权水平负向预测个体的利他行为，高心理特权水平的个体表现出更少的利他行为。而另一项研究却发现心理特权显著正向了预测大学生亲社会行为(尹可意等，2022)。现有研究尚未对心理特权与亲社会行为的关系做出明确定论，因此，有必要探讨心理特权与个体亲社会行为之间的关系，进而明确心理特权与个体利他行为之间的关系。

3.5. 心理特权的理论模型

在心理特权研究领域，国外学者Grubbs和Exline (Grubbs & Exline, 2016)提出了一个多路径模型，用以解释心理特权者的各种心理反应及行为表现。该模型指出了心理特权的三个核心概念，即夸大的期望、应有的感觉和特殊的自我概念。由于高心理特权者的这些观念均无现实依据，所以难以在实际生活中获得满足感，与高心理特权者的期望相矛盾，一旦这种期待未能实现，他们就会体验到失望、不公平和自我受到威胁的感觉。而在经历这些之后，高心理特权者会感到心理上的困扰。此外，该模型也认为，高心理特权者的预期不能得到满足和面对预期违背后采取的消极应对方式，会进一步提高个体的心理特权水平，从而导致恶性循环。Zitek等人(Zitek et al., 2010)通过三个实验发现，在遭受不公平对待后，个体感觉自己会产生一种权利感，而这种权利感反过来又会产生自私的行为或意图，验证了该理论模型。

4. 总结与展望

追求和谐稳定的社会发展是当今时代的发展趋势，这就要求人们做出更多的亲社会行为和利他行为，促进社会的和谐与稳定。研究表明心理特权影响利他惩罚行为。为了达到维护社会和谐稳定的目的，我们有必要探明不同心理特权水平的个体对利他惩罚行为的影响。第一，利他惩罚包括第二方惩罚和第三方惩罚这两种行为，这两种行为的主体不同，未来有必要对不同心理特权水平个体对第二方惩罚和第三方惩罚的影响进行综合比较研究，系统探究心理特权对这两种行为的影响和作用机制是否存在不同。第二，已有研究大多从提议者或第二方的角度探究心理特权对利他惩罚行为的影响，尚未有研究从第三方的角度探究心理特权对第三方惩罚行为的影响，未来可以考虑从第三方的角度探究不同心理特权水平的个体对第三方惩罚行为的反应及作用机制是否不同。第三，认知神经科学研究是如今心理学研究的主流趋势，未来可以使用先进的脑成像技术探究心理特权对利他惩罚行为影响的脑机制，并对心理特权对第二方惩罚和第三方惩罚影响的脑机制进行综合比较研究。第四，若未来有研究探明心理特权对利他惩罚行为存在负面影响，则有必要探究降低此负面影响的方法，以期提高个体做出利他行为及亲社会行为的可能性。

基金项目

华北理工大学2024年党建与思想政治研究课题重点项目——新时代研究生心理健康教育实践研究(SZZD201415)。

NOTES

^*第一作者。

^#通讯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