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X不了一点”是近年来新兴的网络用语，本文收集了来自BCC (北京语言大学语料库中心)、CCL (北京大学中国语言研究中心)及微博用语中的“X不了一点”类句子，如“好想出去玩，宅不了一点”、“笔盒不舍得丢，回忆丢不了一点”，通过观察发现此类句子暗含新旧两种构式。且新构式的语义内涵复杂，围绕着变项“X”的不同词性特点和语法功能展现出明显差异，值得深入探讨。因此，剔除掉重复用例，共收集522条语料，探究其句法语义机制。
2. “X不了一点”的构式化历程
构式化理论主张从构式角度分析形义配对的历时演变过程。“X不了一点”的构式化涵盖了语境赋义、错配成型、跨范畴变异以及构式整体图式性、能产性的增强。
(一) 构式发展历程
构式的浮现主要有两种方式[1]：一种是语境赋义，另一种是错配成型。“X不了一点”在浮现过程中涉及了这两种浮现方式。“X不了一点”源于主播gemini在策略推理游戏直播时的回应。当对方提出“我是好人”时，主播回应“你好不了一点”来表达对其角色属性的不信任，既蕴含了主观态度，同时语气轻松，有语境赋予的调侃义；另一方面，构式也体现了组块内部句法错配。如“学不了一点”，“不了”和“一点”分别作为可能补语和程度补语紧跟动词“学”之后，这在常规短语结构中是不允许的。
流行语在扩散过程中遵循语言项目优先原则[2]，因此，使用者会将与构体所表达原意义相差很远的意义也用该流行构式表达。“X不了一点”是通过句法、语义特征的逐步调整形成线条式的扩散，各个小类之间有明显的衍生关系。X逐渐从动词扩散到形容词、名词，X的音节也从单音节扩散到双音节、三音节等，实现了跨范畴变异。在这种扩散过程中，构式的意义扩展，产生新的构式小类。所以，构式的图式性、能产性都升高，而构式的组合性降低，逐渐固化。据微信指数、新红数据等显示，2023年3月至4月，“学不了一点”、“玩不了一点”、“干不了一点”等常用句式热度已达到第一个峰值，平均每日热度为188，超过87.5%平台其它词；2024年2月21日，仅“学不了一点”一个句式单日热度已达5250，足以见该构式的高频使用率。
(二) 构式鉴定和构件分析
Goldberg (2006)表明“任何语言结构只要在形式或功能的某个方面不能从其组成部分或其他已知构式中严格推测出，就可以视为构式”[3]。张谊生(2015)将“构式”概括为只要有自己独立的表现形式、语义内容或具体功能，就可以被成为构式，且它的形式、意义和功能具有“不可预测性”[4]。综上所述，为了证实“X不了一点”这一结构为构式，我们必须证明它的形式或意义不能从其构成成分中推出，而是其整体作用而来。
从形式上来看，“X不了一点”由“X”、“不了”、“一点”三部分构成。如：
例1. 今天化的妆真的卸不了一点。(微博2023-08-01)
例2. 我这辈子是温柔不了一点儿，我灵魂深处是个东北人。(微博2024-01-07)
例1.“卸不了一点”不仅仅只是向听话人传达“完全不可以卸”的情况，还以此间接向听话人透露出说话人自我欣赏的积极情感色彩，同样，例2.“温柔不了一点”除了向听话人传达自己缺乏温柔且难以变得温柔的性格特质，还暗含了说话者无奈自嘲的意味，用较轻松的方式表达对自己性格特点的接受和认识。这一语义并不是三个成分各自所有，而是由结构的整体意义所凸显出来的。
3. “X不了一点”的句法机制
施春宏(2016)认为，组构成分对构式的生成具有重要的推动和制约作用。因此，为了深入解析这个构式，首先将“X不了一点”拆分为变项“X”、常项“不了”、常项“一点”三部分，接下来将从音节形式和语法性质两方面分别进行分析。
(一) 构式的变项
变项“X”在词类分布上从动词扩散到形容词、名词，在音节形式上由单音节扩散到多音节，实现了跨范畴变异。在变项与常项进行构件组合的过程中，呈现出了复杂的语义特征差异。
1、“X”的音节形式
根据微博内容关键词数据分析，在522条有效数据中，变项“X”为单音节的有317个，
占比60.7%；为双音节的有192个，占比36.8%；为三音节及以上的有13个，占比2.5%。从统计数量上来看，能够进入构式的“X”最主要是单音节，双音节词进入构式的能力更弱，而三音节(及以上)词就只是个例。我们认为“X不了一点”结构更加偏向于口语化，在对话和网络语体中受到语言经济性的制约，从而造成了单音节成分进入构式的绝对优势[5]。具体音节情况统计结果如表1：
Table 1. “X” syllable statistics
表1. “X”音节统计情况
含“X”语料总数(排除重复项) |
单音节“X” |
双音节“X” |
三音节及以上“X” |
522 |
317 |
192 |
13 |
所占百分比 |
60.7% |
36.8% |
2.5% |
2、“X”的语法性质
1) 动词(416/522)
变项“X”在构式“X不了一点”中充当谓语成分，因此“X”的词性主要是动词和形容词。其中，“X”为动词的情况最为普遍。
① 单音节(263/416)
就动词的意义分类，单音节动词“X”中以动作动词为主，也可以是少数的趋向动词、能愿动词、心理活动动词以及存现动词、关系动词、判断动词。
a) 动作动词(247/263)
例3. 今晚打羽毛球的成就就是电动牙刷都握不了一点。(微博2023-11-16)
例4. 本来梦里梦外是大头唱的，但改了，大头梦不了一点。(微博2024-03-07)
例5. 我怎么能干销售，销不了一点。(微博2024-03-07)
在单音节动作动词“X”中，例3.“握”一类传统动作动词占大部分。除此以外，例4.中“梦”并未使用其传统动词义“做梦”，而受语境影响，意为“唱(梦)”；例5.中的“销”作为语素不能单独使用，实际代指动词“销售”。
b) 趋向动词(9/263)
例6. 晚上我又进不了一点，自己散步吧。(微博2024-02-21)
例7. 很没意义的展，去不了一点。(微博2024-03-16)
“X不了一点”构式对于单音节趋向动词的限制小，常见趋向动词如“来”、“去”、“上”、“下”、“进”、“回”、“出”、“过”、“起”都可进入构式。
c) 能愿动词(2/263)
例8. 这求导会不了一点。(微博2024-01-13)
例9. 单本相册没什么好要的，要不了一点。(微博2024-01-19)
能够进入“X不了一点”的能愿动词为常做谓语中心的动词，而像“能”、“敢”等常修饰谓语中心的能愿动词，则较难进入“X不了一点”。
d) 心理活动动词(2/263)
例10. 我能爱电影里的猫猫，但剧情爱不了一点。(微博2024-03-06)
例11. 怎么可能怕他，怕不了一点。(微博2024-04-03)
表示两极感情色彩的心理活动动词都能进入构式，体现了该构式对于强主观意愿词的接受程度高。存现动词、关系动词和判断动词分别只有一例可以进入构式。
例12. 如果是今天去就能看到雪了，跟螺髻山雪景的缘分有不了一点。(微博2023-11-16)
例13. 我妹太活泼了，我和她像不了一点。(微博2024-02-19)
例14. 能不能有一个我幻想中的男的打破次元和我结婚啊，不能是现实中的男的，是不了一点。(微博2023-12-28)
存现动词中能够进入构式的，只有一例自主动词“有”，没有如“死”一般的非自主动词。关系动词“像”和判断动词“是”，虽然词语义呈现客观倾向，但结合语境可得说话人有自主选择的权利，因此语境义仍为主观义。据此结合前几类动词分析，发现能进入构式的都是自主类动词，具有[+主观义]的语义特征，但需要特别说明的是，当说话人主观陈述其它事物，则[−主观义]动词也可以进入构式，如：
例15. 这个雨是停不了一点了。(微博2023-09-14)
在该例句中，“停”是[−主观义]动词，“雨未停”是说话时的客观现象。但由于例句主观陈述其它事物，有评价其它事物之意，所以可以用“不了”主观否定“停”的可能性，“一点”加强主观评价倾向，形成“雨停不了一点”的结构。
② 双音节(147/416)
双音节动词中，以动作动词出现的频率最多，如：
例16. 今天老猫嘲笑你，你也反驳不了一点。(微博2024-01-27)
例17. 能说出来的电影没几个，推荐不了一点。(微博2024-02-06)
除此之外，心理活动动词如“喜欢不了一点”；极个别使令动词如“允许不了一点”，这些都可以进入构式。
③ 三音节及以上(6/416)
三音节及以上的短语结构出现最少。例如“有能量不了一点”“超负荷不了一点”“临时抱佛脚不了一点”。该类型语料未被广泛使用，可见构式对于“X”的选择性受到经济性原则的制约，整个“X不了一点”结构凸显言简意丰的表达效果。
2) 形容词(87/522)
经统计，语料中形容词均为性质形容词，且部分可以兼有动词或名词的性质。形容词“X”为单音节的有47个，占比54%；为双音节的有36个，占比41.4%；为三音节及以上的有4个，占比4.6%。以下为详细举例。
例18. 微博回忆纯不了一点。(微博2023-08-04)
例19. 这笑点真是高不了一点。(微博2024-03-21)
例20. 发的什么“平衡牌”啊，平衡不了一点。(微博2023-09-13)
例21. 一天说一百句大话结果只刷一题，心里光明不了一点。(微博2024-03-05)
我们发现“X”常作为“兼类词”(黄伯荣、廖序东，2002；邵敬敏，2002)。例18.中，“纯”只具备形容词性质及词义，而例19.中，单看“X”也可以看作是名词，但结合句意可得，“高”是修饰“笑点”的形容词，根据句意取其形容词的性质和语义。类似地，例20.中，“平衡”兼具动词和形容词的性质，句中用来修饰发牌的情况，取其形容词性质及意义。例21.中，“光明”兼具名词和形容词的性质，句中用来形容说话者的心理状态，也取形容词的性质及意义。语料中还有兼有动词和形容词性质的“自觉”，兼具名词和形容词性质的“体面”，这一定程度上体现了构式在选择形容词变项时对于兼类词的偏好。同时，三音节及以上形容词“X”对形容词性成语存在偏好，如“心平气和不了一点”、“意乱情迷不了一点”等，用于极度否定成语所描述的状态。
李葆嘉教授在《现代汉语析义元语言研究》(2013)一书中根据语义特征将形容词进行分类，具体划分为4类：[+特性] [+事物] [+单纯] [−增饰] [+可增性]。我们据此将能够进入构式的性质形容词简单分为两类。一类定义为[+特性] [+事物]，通常是表达事物的属性特征，47个单音节形容词都是用来形容人或事物的特性，部分双音节词如“精致”等也属于这一类。另一类用以形容说话人的心理状态，凸显其性格特征，定义为[+心情] [+性格]，如“快乐、浪漫、心平气和”等。
3) 名词(19/522)
“X”为名词的例子较少，其中为单音节的有7个，占比36.8%；为双音节的有9个，占比47.4%；为三音节及以上的有3个，占比15.8%。以下为详细举例。
例22. 专一才是弱点，海不了一点。(微博2024-01-07)
例23. 对这么善良的人嘴不了一点。(微博2023-11-21)
例24. 虽然我呼不了一点，但是有应援也算跟呼总有关系。(微博2023-10-16)
例25. 灵魂伴侣当然很好，但我灵魂不了一点。(微博2024-02-15)
例26. 一下机大家都慢悠悠的走，高反不了一点。(微博2024-03-07)
例27. 身体越来越差了，特种兵不了一点。(微博2023-08-02)
“X不了一点”中，“X”应做谓语，因此具有形容词或动词特性的名词更易进入构式。如例22.中的“海”形容有众多暧昧对象的状态，例23.中的“嘴”表示对他人进行不良评价的动作行为。在口语化表达中，说话人为了表达的经济性和便利性，省略了名词短语的一定成分或与名词搭配的动词，如例24.中“呼”为姓氏，代指“呼总”；例25.中，用省略形式“灵魂”代指专有名词“灵魂伴侣”；例26.和例27.则分别省略动词“有”和“做”，原句意应为“一点有不了高反”和“一点做不了特种兵”，省略后并不会造成理解的困难或者歧义。
综上，我们将能够进入该构式的名词分为两类，一类是具有形容词或动词特性的名词，如“海、嘴、阳光”等词，以单音节或双音节词为主。另一类是能表达事件属性的专有名词，如“高反”、“特种兵”等词，以三音节及以上词为主。
(二) 构式的常项
构式“X不了一点”中的常项“不”是否定副词。学界对于“不”特征的评价基本一致，可归纳为两点性质：其一，对某一情况或属性的否定，表示与现实不符；其二，出于主观愿望而对现在、将来及习惯性行为进行否定，表示不情愿。“了”在现代汉语词典中的释义有：“用于动词、形容词后，与‘得’‘不’连用，表示可能或不可能”。因此，“了”附加在“不”之后，共同作为X的可能补语，用来表达可能性的否定状态。
“一点”作补语，可表示极小量。在“X不了一点”中，“X”先与可能补语“不了”结合形成极度否定的事件状态，再用表极小量的程度补语“一点”强化否定状态，实现对主观消极性评价语义的再凸显。
4. “X不了一点”的语义机制
(一) 构式多义
经BCC、CCL语料库语料显示，“X不了一点”构式存在两种构式义。
例28. 炕比桌子大不了一点，还挤在一齐睡。(《人民日报》1946年)
例29. 今天化的妆真的卸不了一点。(微博2023-08-01)
例28.中的“大不了一点”指大的程度轻微，而例29.中的“卸不了一点”则指完全不可以卸。这两者表达意义不同，主要原因在于语言内部各要素语义结合的紧密性不同。在传统用法“大不了一点”中，“大”与“一点”语义结合更紧密，因此即使它表面是否定句式，但在语义逻辑的内部包含了肯定的语义预设。即虽然肯定了“一点”的程度义，但也反过来对于“X”的发展趋势进行否定和劝阻。而在例29.中，“X”和“不了”语义结合更加紧密，“一点”用来强化“X不了”整体的否定义，“X不了一点”的语义实际为“一点(也)X不了”。
经统计分析，新兴构式“X不了一点”中仍存在少部分传统语义，即构式具有多义性。
例30. 每次解不了一点，多半是在凌晨两三点频繁去解手。(微博2023-03-14)
例31. 用勺喂也喝不了多少，喜欢自己倒在瓶盖里喝，喝不了一点，撒得倒多。(微博2023-07-02)
结合语境可得，“解”和“喝”都实际发生了且程度轻微，并不是完全否定了动词的可能性，因此属于少数仍表达传统语义的构式。
(二) 对比焦点拓界
我们认为，“X不了一点”构式的形成原因之一是对比焦点“一点”的边界拓宽。
刘丹青、徐烈炯(1998)指出对比焦点具有[+突出] [+对比]的特征，首先它是小句中重点突出的信息，具有[+突出]的特征；它又跟句内或句外的背景对象进行对比，所以又有[+对比]的特征[6]。“一点”位于末尾，是对“X不了”新的补充说明，是重点突出的部分。并且“一点”和句外背景“大量”进行对比，突出强调动作行为所产生的结果或趋向，“一点”具有[+突出] [+对比]的特征，符合对比焦点的性质。例如：
例32. 猞猁：捕不了一点，有“脏东西”尾随我。(微博2024-02-11)
例33. 在欧美圈待这么久了还无法习惯打击吗……习惯不了一点。(微博2023-08-07)
例32.“捕”是话题焦点，“一点”是对“捕不了”结果的补充强调，具有[+突出]的特征。“一点”又和句外背景“大量”进行对比，突出动作所产生的结果，具有[+对比]的特征，所以“一点”是对比焦点。同理，例33.中“习惯”为话题焦点，“一点”为对比焦点。
由于“一点”的语义模糊性，其对比对象只能粗略定为“大量”，不可明确程度。所以为了让对比关系更明确，在“X不了一点”构式浮现前，经常出现以下句子：
例34. 真难搞，一点也懂不了数学。(微博2023-01-09)
例35. 从小就被捧着长大，受不了一点委屈。(微博2023-02-15)
“一点”本身的对比性不强，与类似表极小量的“一个字”相比，不是典型的“数词” + “量词” + “名词”结构，没有“两个字”、“三个字”等明确对比对象。因此在例34.中被同时作为话题焦点和对比焦点，且含有标记虚词“也”，帮助确立其对比地位。例35.中，利用“受委屈”的常用表达方式，在“一点”后放置名词“委屈”，帮助其跟“更多委屈”形成对比。从例34.中的“一点也X不了”及例35.中的“X不了一点N前”传统构式出发，可发现新兴构式“X不了一点”的语义形成机制。在新兴构式中，“一点也懂不了数学”变换为“数学懂不了一点”，“一点”后移，失去话题焦点身份，同时删减标记虚词“也”，无需更多辅助语法手段来确立其对比地位，使“一点”自身的对比性增强，同时语气更加自然简洁，有调侃意味。
(三) 焦点平衡化
“X不了一点”构式前通常有一个名词，例如：
例36.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明天好不了一点。(微博2024-01-16)
例37. 这种事理解不了一点。(微博2023-10-22)
但“一点”的语义指向并不是N前，也不是“X”，而是“X + N前”，计量的是整个事件。如例36.中，“好”不是及物动词，因此“一点”计量的不是“明天”；而例37.中，“一点”作为无定成分，不可以修饰有定成分“这种事”。
例35.中，“X”和“N前”被分散，不能同时处于一种焦点位置被强调。同时说话人想要强调的“一点”未被放置在句末，强调作用进一步减弱。而如果变换为“委屈受不了一点”，则句首有作为话题被提前的“委屈”，同时“X”与“N前”链接更紧密；句末有兼有自然焦点及对比焦点功能的“一点”。“一点”的语义指向及其本身被同时放置在构式首末，焦点并列凸显，平衡出现[7]。
(四) 构式压制
Goldberg (1995)认为，构式压制是指构式对词项施压使其适应并产生跟构式相关联意义的过程。当词项义与构式整体义产生冲突时，构式义便对词项意义进行压制，抑制其与构式义相冲突的部分，从而实现词项意义与构式义的和谐。在这里，Goldberg强调的是语义的压制作用，正如：
例38. 衣服基本上都是黑色灰色，美拉德不了一点。(微博2023-12-27)
例39. 喜欢纸质的真实触感，无纸化不了一点。(微博2024-1-13)
如“美拉德”、“无纸化”这一类可以进入“X不了一点”构式的专指名词，正是由于构式压制作用，打破了名词性词语的语义功能规则，使之直接能够与“不了”和“一点”进行组合搭配。因此，我们认为，构式压制作用是“X不了一点”的语义形成机制之一。
(五) 方言基础
检索文献得知，“X不了”的语料中，“脱不了”最早见于元代(李宗江，1994)，仅在北方话文献《全元散曲》中见到两例[8]。如：
例40. 平生脱不了疏狂限，今年又撞着风流难。(《全元散曲·乔吉》)
例41. 服色例休题取，打扮得怕不赛夫人样子，脱不了市辈规模。(《全元散曲·刘时中》)
上述“脱不了”表示“不能或无法摆脱”，充当谓语中心语，与构式“X不了一点”中的“X不了”语法性质相同。明中叶《金瓶梅词话》中有１例能性述补构式“脱不了”，用法与元代差别不大。例：
例42. 那李瓶儿越发哭起来，说道：“我的哥哥，你紧不可公婆意，今日你只当脱不了，打这条路儿去了！”(《金·59回》)
上述“脱不了”出现的文献，大都带有北方话色彩，可见，“脱不了”一词最早出现在北方话中，并已在山东方言文献中使用。1959年欧阳山《三家巷》中出现与构式类似句子“大不了一点点”，此句故事背景为华北地区。
据上述分析，可初步推测“X不了一点”构式具备山东等北方地区的方言基础。
5. 结语
基于对大量语料的观察及相关理论的运用，本文对该构式构件及组构过程进行分析，探究其句法语义机制，可以发现，从变项的词性分布来看“X不了一点”构式中的“X”元素的词性特征丰富，既可以是符合语法常规的动词、形容词，也可以是名词。通过对构件和组件成分的语义分析发现，能够进入该构式的动词有[+主观义]的语义特征；能够融入此构式的形容词一类带有[+特性] [+事物]的语义特征，一类带有[+心情] [+性格]的语义特征；能进入该构式的名词一类具有形容词或动词特性，另一类为专有名词。经过深入的研究与分析，可以将“X不了一点”这一构式的语义机制概括为以下几个核心要素，分别是构式多义、对比焦点拓界、焦点平衡化、构式压制、方言基础。总的来说，本文聚焦新兴构式“X不了一点”，对其进行构件、句法、语义层面的多角度分析，以期在一定程度上为词典编撰、二语习得和中文信息处理提供一些启示，及时反映人们的心理认知变化和社会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