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罗伯特·达恩顿美国史学界研究法国史的名家，他研究的重点是18世纪的法国文化和启蒙运动，研究方法是利用从没有被人使用过的档案宝库或者被其他人所忽视的零散的材料和奇异的文本自下而上来钻入法国文化世界。本文主要以其著作《法国文化史钩沉》《启蒙运动的生意》为例，分别从达恩顿对微观史学和观念中的社会史的研究两个方面入手，分析其“自下而上”的史学研究理念。
Abstract:
Robert Darnton, a famous researcher of French history in American historiography, focuses on French culture and the Enlightenment in the 18th century, and his research methodology is to utilize the treasure trove of archives that have never been used or the scattered materials and strange texts that have been ignored by others to delve into the world of French culture from the bottom to the top. In this paper, we analyze Darnton’s concept of “bottom-up” historical research by taking his books The Great Cat Massacre and Other Episodes in French Culture History and The Business of Enlightenment: A Publishing History of Encyclopedic as examples, starting from Darnton’s research on micro-history and social history of concepts, respectively.
1. 引言
罗伯特·达恩顿1939年出生于纽约，是美国艺术与科学院院士、哲学学会院士、哈佛大学“卡尔·福兹海墨大学教授”、哈佛大学前任图书馆馆长[1]，美国新文化史学派的代表人物，被誉为“英语世界中最重要的法国专家之一”[2]。和别的新文化史学者一样，罗伯特·达恩顿关注的重点不同于社会史，而是文化史，并且把目光聚焦于大众的文化上，正如彼得·伯克所言：“把研究重点放在心态、预设或感情上，而不是放在观念或思想体系上”[3]。
罗伯特·达恩顿的代表作有《法国文化史钩沉》《法国大革命前的畅销禁书》《催眠术与法国启蒙运动的终结》《启蒙运动的生意》《拉莫莱特之吻：有关文化史的思考》等。本文以《法国文化史钩沉》《启蒙运动的生意》为切入点，试图借此剖析其中隐含着的罗伯特·达恩顿在文化史研究领域的总观念：以“自下而上”的研究视角，从研究社会底层男男女女的价值取向和生活态度开始，一路往上钻进启蒙运动的世界[4]。
2. 微观史学的应用：自下而上关注18世纪法国人的心态世界
20世纪70年代，西方史学界开始兴起一股崭新的浪潮——微观史学。微观史学三大经典代表作：法国学者埃马纽埃尔·勒华拉杜里的《蒙塔尤》(1975)、意大利学者卡洛·金茨堡的《奶酪与蛆虫》(1976)和美国学者娜塔莉·泽蒙·戴维斯的《马丁·盖尔归来》(1983)，这三本著作均试图以小见大，从个人、村庄的小历史窥探区域、国家的大历史，从而得出一个超越个案研究的普遍性结论[5]。虽然达恩顿没有专门对微观史学进行研究，但是通过对其著作的分析可发现，微观史学的影响无处不在[6]。这部分笔者将以其著作《法国文化史钩沉》为例，分析其微观史学背后的“自下而上”的史学研究观念。
《法国文化史钩沉》是达恩顿在“心态史”领域的代表作之一，2018年商务印书馆版的译者是吕健忠。这本书是从作者在普林斯顿大学讲授的历史406心态史这门课发展而来，并且在与非常出色的人类学家克利福德•格尔茨共同授课过程中，他对于人类学有了进一步的认识，所以本书在书写过程中也涉及了不少人类学的方法、观点，以及作者对于人类学和历史学如何相互补充的思考。达恩顿更愿意将新文化史视作人类学化的历史或者民族志的历史[7]。他试图借用人类学家的共同方向：从当地人的观点看事情，试着了解当地人的寄意所在，也试着寻求意义的社会方向[4]。重组两个世纪以前解体了的象征世界，是作者创作本书的寄意所在。同时，也为人类史与文化史合流，提供了范本。
从史料选择与文本内容来看，达恩顿利用零散、为人忽视的材料文本——“小红帽”的一个原始版本、“狂欢”的一则古老记载、描述城市的一段奇文、警探所保留的一份惊奇档案、百科全书选辑、一份读者的购书单等来作为走进十八世纪法国寻常人心态世界的敲门砖，探讨十八世纪法国人的思考方式，探寻他们想些什么，怎么思考，怎么赋予这个世界意义并且注入情感。这是别开生面的，比如那不见天日躺在法国国家图书馆，没有任何序文、说明或文本证据的档案“作家纪事”，即警探所书写的惊奇档案，在他笔下焕发生机，成为研究法国文坛的重要历史材料。从研究观念来看，他从农民、技工、资产阶级、官僚、知识分子、哲学家和作家一步步“自下而上”的进行探究。这种研究方法使得他寻找到了一个又一个探寻18世纪普通法国人心态世界的小窗口。
他以历史学家的视角触摸启蒙运动的漏网之鱼——法国农民的心态世界、研究“好笑”的狂欢背后的旧制度下工人阶级象征意义上的反抗、分析18世纪的法国中产阶级如何阅览一座旧制度下的城市和对新秩序的渴望、走进18世纪法国文人的心态世界并构造出一个模糊却清晰可见的“文人共和国”、解读百科全书派的心路历程、发现一种启蒙运动中的“新型”作家——读者关系。这些都是“以小见大”微观史学在“自下而上”史学视角中的表现。
3. 观念的社会史的研究：自下而上的研究启蒙运动
美国学者彼得·盖伊在他的著作《解说启蒙》中开创了历史研究的新样式，即用社会史研究的方法来研究思想史，从而形成了一种“观念的社会史”[6]。达恩顿深受启发，认为：“要理解18世纪和启蒙运动，这两者都是必不可少的：一方面你需要理解文本并认真研读它们，看看字里行间是些什么东西；另一方面，还需要理解围绕它们所出现的所有的经济和社会利益。倘若你能将它们融合在一起，其结果就是我所说的观念的社会史。”[2]这部分笔者将以《启蒙运动的生意〈百科全书〉出版史(1775~1800)》为例，分析达恩顿观念的社会史下“自下而上”的史学研究观念。
《启蒙运动的生意〈百科全书〉出版史(1775~1800)》是达恩顿在启蒙运动研究领域的代表作之一，英文原名是The Business of Enlightenment: A Publishing History of Encyclopedic 1775~1880，2005年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版的译者是叶桐和顾杭。“启蒙运动存在于别处”是邱焕星教授对于这本书内容的高度凝练的概括。这是一本关于书的书，达恩顿以瑞士纳沙泰尔印刷公司的数万份档案材料为基础，试图通过论述18世纪后期《百科全书》的一生，来探究启蒙运动中的中低层群体的思想和他们对于启蒙运动的重要作用，借此告诉我们一个真实而动人的法国启蒙运动往事。
“启蒙运动这样伟大的思想运动是如何在社会中传播的？影响的浓度和广度如何：贤哲的思想在物质化到书中时，采取何种形式？”等一系列问题是是作者的研究切入点，通过这一系列的思考探究他认为：“启蒙运动……首先存在于哲学家的沉思中，其次则存在于出版商的投机中。”[8]他“自下而上”的通过那些启蒙运动中的印刷商、造纸商、出版商、销售商的故事，来探究思想家的、精英的思想如何表达和流布，探究印刷品在现代社会政治变迁中所扮演的角色。因为正是这群人出于盈利为目的进行运作，使得这部在当时不那么合法的书籍在法国社会流传开来，间接地推动启蒙运动的发展。达恩顿运用“观念的社会史”研究方法和自上而下的研究视角，向读者描绘了不一样的启蒙社会。
4. 余论
罗伯特·达恩顿为什么会形成这种“自下而上”的史学观念？笔者认为可以从两个方面进行分析。首先，是来自原生家庭和早期社会经历的影响。达恩顿的父母均是《纽约时报》的记者，他从小就极具写作天赋。而他父亲的早亡，则使得他对情感更加敏感、细腻，这对他的史学研究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其次，达恩顿在《纽瓦克星报》做过实习记者，在《纽约时报》做过正式记者，主要负责报道犯罪案件[6]。这段与警局档案打交道的经历为他从没有被人使用过的档案宝库或者被其他人所忽视的零散的材料和奇异的文本来钻入法国文化世界奠定了基础。同时，记者生涯期间他所获得的新闻职业技能，在处理研究档案文件时起到很大的作用。达恩顿的史学思想除了极具个人特性，也有着新文化史学家的共性，受到年鉴学派、马克思主义史学及后现代主义史学等思潮的影响。
罗伯特·达恩顿的著作《法国文化史钩沉》《启蒙运动的生意》，在微观史学、观念中的社会史的大概念下，以“自下而上”的研究视角走入18世纪的法国文化世界。但这也仅仅只是一个缩影，“自下而上”这个词始终贯穿在罗伯特·达恩顿的整个史学研究生涯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