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一词多义作为一种常见的语言现象，反映了人类语言的经济性、创造性和灵活性，而词义范畴的多样性反映了人类对世界认知的概念化和分类过程。词汇的多义化势不可挡，多义化是满足人们进一步认知世界的简便、有效的途径，优于造词、构词和借词等手段[1]。一词多义(polysemy)是指一种词汇形式拥有两个或两个以上相互关联的义项。Rosch Eleanor指出，在认知语言学中，一个词的多个词义所组成的范畴，就是该词的语义范畴[2]。在该范畴中，有一个核心义项或典型义项，而其他义项是以核心义项为认知参照点，通过某种认知机制(如，隐喻、转喻、抽象化、具体化等)关联起来，其中，隐喻和转喻是语义延申最常见和基本的机制。在认知一词多义现象过程中，运用隐喻和转喻这两个认知机制符合人的认知规律，也就是说，一词多义在不同范畴下的词义延申可以通过隐喻和转喻来解释。
相对于上述以原型范畴为理论基础的一词多义研究，商务英语中该现象的研究尚未深入展开。鉴于此，本文基于《经济学人》杂志，采用定性分析的研究方法，从原型范畴理论视角探讨商务英语词汇中的各个词义的演变过程。旨在加深人们对商务英语中一词多义现象的认识，并帮助学习者更好掌握商务英语的含义及其用法。
2. 文献综述
原型范畴通常是指某一范畴内的具体典型代表，并被视为该范畴的中心成员。中心成员比同一类别中的其他成员具有更多的共性特征，而其他成员与其也有一定的相似性[3]。原型范畴理论有三个特点。1) 同一范畴内的不同成员地位不平等，有中心成员和边缘成员之分。原型是该范畴中最典型的成员，最能体现这个范畴的特点。2) 语义范畴的界限是不确定的。范畴边界的开放性和模糊性使得新成员更容易进入范畴而成为边缘成员，不必从根本上改变整个语义结构。3) 范畴是由一些相似的成员组成。这些成员之间有重叠的属性连接，即所有成员都有一些共同的特性，形成这个范畴的家族相似性。
20世纪50年代，家族相似性理论首次出现。Wittgenstein和Ludwig (1953)认为，在同一范畴中存在着一个相似性网络，这一相似性使成员能够相互联系。Eleanor (1975)通过原型成员和非原型成员扩展了研究范围。发现原型成员，即中心成员，比非原型成员更容易被人们所习得，因此产生了原型范畴理论，该理论认为所有概念的建立都围绕核心意义，即原型意义。
近二十年来，通过对原型概念的讨论，原型理论范畴理论得到进一步发展。Hatch和Brown (2001)认为，根据原型理论，不同的词汇义项在意义上是不相等的，应该有一个义项处于更中心的位置。这意味着所有成员将建立一个意义链。Boers和Lindstromberg (2008)认为，一词多义通过认知机制如：图像模式转换、隐喻和转喻等，从原型范畴向外延申。
与此同时，我国学者也逐渐开始关注原型理论，从语义范畴、图示结构等方面探讨其特点及应用，并对其进行研究。杨忠、张少杰(1998)从传统概念和原型理论两方面分析了词的语义范畴，并通过对比分析论证了原型范畴理论的独特性。邹志勇(2000)提出了范畴的“典型–非典型”图式结构，并讨论了原型理论的在语言教学方面的意义。
这些研究大都以促进词汇教学或多义词研究为目的。然而，用原型理论来研究商务语篇中的一词多义并不多见。本文的研究在原形范畴理论视角下，将隐喻和转喻作为语义延申的认知机制探讨商务英语词义的演变过程
3. 理论框架
本文在商务英语词汇的选择上遵循四个标准：1) 使用频率高；2) 具有相对较多的含义；3) 有详细的词源信息；4) 有各种一般词义和商务词义。本文所分析的典型词例来自《经济学人》，对其进行实证调查和研究，并采用典型样本和定性分析相结合的方法，基于原型范畴理论，探讨了在商业文本中一词多义现象原词义与商务词义范畴之间的关系，以及词义在不同范畴内的引申过程。实践证明，在商务语篇中，商务词义是通过隐喻和转喻的认知途径，以串联和辐射的方式从原意义中衍生出来的。
3.1. 认知模型
一词多义是指在一个语言形式中有两个或多个相互关联的含义。一词多义(polysemy)来自于希腊语，“poly-”意思是“许多”，“-semy”意思是“感觉”或“意义”。就其最简单的形式而言，这个术语指的是语言中的一种现象，即一种语言形式具有多种不同但相关的含义[4]。
原型范畴理论视角下的一词多义现象在不同范畴的延申过程中形成两种主要的认知模型，传统上称为辐射和串联。
辐射是指以原型为中心成员，边缘成员像射线一样向四面八方辐射的语义扩展过程。这些成员的含义彼此独立，但又能追溯回中心成员。在同一语义范畴内的不同成员又相互联系，形成紧密的意义链，形状像自行车的轮子。串联是指一个词的意义通过连续不断的变换，逐渐远离其原义的语义过程。在许多情况下，最终发展的含义与该词的原义没有任何相关联的迹象[5]。简而言之，在第一次转变所形成的含义可能会被转移第二次，以此类推，直到原义完全消失。
与辐射不同的是，串联模式中获得原义可以与每个派生含义相匹配，并且串联描述的是不同的词义扩展过程，其中每个派生含义仅与其前一个含义相关，就像一条条链条。虽然最新的含义可追溯到原义，但两者之间没有直接的联系。辐射与串联密切相关，他们是一词多义现象发展的不同阶段。在许多情况下，这两个过程协同工作并互相补充。
3.2. 认知机制
传统上，语言学将隐喻和转喻归类为两种修辞手法。然而，认知语言学认为隐喻和转喻是两种重要的认知思维模式。一词多义产生于这样一个事实，即不同的认知模式之间以及同一认知模式中不同要素之间存在着系统性联系[6]。一词多义这个术语在隐喻和转喻这两个认知模型中有实体的联系。因此，隐喻和转喻在一词多义现象以及语义变化中起着重要的作用[7]。
在原型范畴理论的影响下，人们开始从基本范畴来认识事物。人们首先了解周围的事物，随着人类活动不断增加以及事物范畴的扩大，人类思维的发展不再局限于对具体事物的理解和表达，而是扩展到抽象概念，即利用事物之间的关联性，将词语表达的含义从一个概念域投射到目标域[8]，这形成了认知语言学家所说的认知投射和映射，即隐喻。
在英语中，大量的基本范畴词汇都有隐喻用法。以“head”这个词为例，有各种各样的人体部位的隐喻如：国家元首(head of state)、政府首脑(head of government)、页首(head of page)、队首(head of a queue)。
诸如浪费时间、攻击立场、各奔东西等表达方式，都是系统隐喻概念的反映，这些概念构成了我们的行为和思想[9]。基于家族相似性这一原则，隐喻涉及两个概念域，强调从源域到目标域的映射结果。
与隐喻不同，转喻处理的是近似性和显著性之间的关系。在客观世界中，一个物体，一个事物或者一个概念都具有许多属性，但人类的认知往往更倾向于关注其最突出、最容易记忆和理解的属性，也就是高亮属性。比如，船上的船员，英文表达是“hand”，中文叫“水手”，这并非偶然，而是不同民族思维方式的融合。水手在船上最忙碌的就是双手。当人们认识“船员”这一概念时，手是最突出的，因此就有了“hand”和“水手”这两个词表示船上的船员。
在转喻中，只有一个域：直接表达的主题。也只有一个映射。通常，转喻源映射到转喻目标 (所指对象)，因此域中的一个义项可以代表另一项。
根据以上分析，从认知语言学角度研究一词多义现象，可以让我们了解其内在生成机制，即一词多义利用辐射和串联从原型义向其他义延申，且隐喻和转喻在词汇语义变化的过程中起着重要的作用。
4. 商务英语一词多义现象的认知分析
原型范畴理论作为分析商务英语一词多义的理论基础，可以为同一词汇的不同义项形成语义网络。商务英语词汇的语义延申通常是通过隐喻和转喻形成辐射或串联的语义网络。
Geeraerts认为，原型范畴理论在分析一词多义过程中将范围内所有成员共有的属性作为基本特征。每一成员都与原型有关，具有家族相似性。同一范畴中的每个成员并非具有同等地位，有些成员可能更重要；一个范畴通常包含了一个主要的核心区域，周围是不太明显的边缘[10]。
本节阐明了商务英语一词多义现象与原型范畴理论的研究关系。主要讨论了一词多义的商业含义如何应用于商业话语中，并使用语义延申的认知机制来阐明。
4.1. 隐喻
4.1.1. 从具体到抽象
(1) Those moves are still being digested by financial institutions. Only in crypto have large firms been in real danger, with some lending platforms, exchanges, and hedge funds going bust.
—The Economist
“hedge”一词的原义是“a row of bushes or small trees planted close together, usually along the edge of a field, garden/yard or road”；然而，在上述商务语境中，“hedge”与“funds”一起构成“对冲基金”这一词组，同“lending platforms”、“exchanges”连用，受商务语境影响，延申到商务范畴，体现出“a way of protecting yourself against the loss of something, especially money”的商务词义。由于其普通含义是农场的保护装置，而专业词义是保护性商业手段，两者都具有一定的保护属性，通过隐喻使“hedge”从原型范畴的普通意义以辐射的方式映射到商务范畴的商务含义。
(2) Qiao Liu and Alan Siu of the University of Hong Kong calculate that the average return on equity of unlisted private firms is fully ten percentage points higher than the modest 4% achieved by wholly or partly state-owned enterprises.
—The Economist
在这则经济新闻中，“listed”是一个形容词，原义是“被列入名单或记录中的”，通过隐喻的方式转变成在商业语境中的“在证券交易所上市”，即“relations to or denoting companies whose shares are quoted on the main market the London Stock Exchange”，该语义延申更强调公司的公开透明、市场信誉、易于融资等特点。这里的“unlisted”是指公司还未上市的情况。这种隐喻是从一个具体概念(被列入名单中)延申到商业语境中的抽象概念(公司上市)来实现的。
(3) The summer of 2020 is the deadline by which negotiators tasked with working out how to tax multinationals that sell digital services—the backbone of the modern economy, from Amazon to Zoom—are supposed to agree on a solution acceptable to the world’s major economies.
—The Economist
“backbone”的原义是“the row of small bones that are connected together down the middle of the back”。而在该商务语境中，其构成了“the backbone of the modern economy”这一词组，被用来形容跨国公司是一个国家或地区经济的支柱产业。这里，将“backbone”从原义的物理结构隐喻为经济结构，强调了对于整体经济的重要性，将脊椎这一具体概念抽象化。在一词多义现象中，这是语义延申模型是串联的，由功能性到象征性的转变过程。
4.1.2. 从特殊到一般
Within the wider business world, a man who liked to see himself as a hippy, permanently in revolt against big companies, ended up being hailed by many of those corporate giants as one of the greatest chief executives of his time. That was partly due to his talents: showmanship, strategic vision, an astonishing attention to detail and a dictatorial management style which many bosses must have envied.
—The Economist
该商务语境下的“revolt”从普通含义到商务含义的转变过程是隐喻的延申机制。原义是“a violent action taken/by a large group of people against the rulers of their country because they want a different system of government”，通常用于战争这一特殊语境下[11]。在商务范畴中，“revolt”的意义延申到挑战某事或某个组织，它不仅限于战争的双方以及与战争有关的特定条件。这里的隐喻是将反抗的概念应用于商业环境中，用来描述对大公司的抵制和反抗。在这个例子中，“revolt”一词的意义是通过反抗、叛逆等词汇与之相关联的词汇来实现的，因此在这一语义延申的认知过程中形成了串联模型。
4.1.3. 从空间到时间
In the last months of his premiership, Tony Blair acceded to a European directive on renewables that requires Britain to generate 15% of its energy from renewables by 2020, an almost eightfold rise. It is hard to imagine the target being achieved; it is, alas, easy to imagine a lot being spent in failing to meet it.
—The Economist
基于基本的空间意义，“in”的含义还可通过隐喻扩展到其他认知领域，通常是时间、动作、状态、条件等非空间的隐喻意义。在这段话中，“in”一词从空间意义转换到了时间意义，表达时间范围，“In the last months of his premiership”表示在他的首相任期的最后几个月。因为“in”一词在原文中连接了两个不同的概念：空间和时间，形成辐射模型。根据隐喻，我们可以利用空间意义来理解和表达抽象或复杂的非空间意义，所以在这个例子中，也是一种从具体含义到抽象含义的映射。
4.2. 转喻
4.2.1. 从部分到整体
(1) In his trade war with China, President Donald Trump appears to have the upper hand. The new tariffs his administration unveiled this week, which will raise the share of Chinese imports subject to levies to at least 44%, are unlikely to dampen America’s sizzling economy, or to boost inflation by much. Though some firms will be disrupted, most Americans will not notice the damage. China, however, is under pressure. Its growth seems to be slowing and its stock market is down almost a quarter from its peak in January.
—The Economist
“hand”一词普通含义是指手臂末端的身体部分，包括手指和拇指；也可以表示人的手部动作，比如拿起、放下、握住等。在该商务语境下，“hand”一词从手这一普通含义以转喻的认知机制从身体部位延申到整体情况这一次要范畴，再延申到商务含义“(对经济情况的)掌控”，并构成词组“upper hand”，其含义是“在竞争或争端中占据优势、控制局面”，体现了由部分到整体的过程。在这里，“have the upper hand”并不是手处于上风，而是指国家之间的整体局势。这句话表达了特朗普在与中国的贸易战中，似乎处于更有利的地位。“hand”的普通含义向商务方向延申，产生出商务属性“掌控”。该商务含义并不是孤立的，而是相互关联，相互影响的。例如，与“trade war”有关，因为贸易战涉及各方对市场的掌控和争夺。因此，“hand”在该商务语境下的语义延申形成的是辐射模型。
(2) Yoshinoya, a chain of Japanese restaurants which endeared itself with protesters after running a Facebook ad that seemed to mock heavy-handed Hong Kong policemen, faced a backlash when it deleted the ad and the boss of its Hong Kong franchise-owner told two newspapers that he had taken part in pro-police rallies.
—The Economist
在上述句子中，“newspaper”的词义延申是通过转喻的认知机制实现的。其普通含义是“a publication consisting of a number of large sheets of folded paper, on which news, advertisements, and other information is printed”。“newspaper”与“told”一词连用，不再具有原义，而是引申为“报纸这一媒体的企业所有者或经营者，即报社”。受商务语境的影响，报纸这一产品与公司的紧密联系体现该词的语义延申是从部分到整体。且这种关联性是通过语境中的其他信息来实现的，例如“pro-police rallies”，这表明了报社与社会事件的相关性，所以在这个例子体现出语义延申的辐射模型。
4.2.2. 由整体到部分
In a 2˚C warmer world, the percentage of direct asset losses covered by insurance would need to be raised to compensate for the losses from climate change–fueled storms. Depending on how tropical storms evolve with a shifting climate, insurance policies would need to cover 58% to 84% of direct asset losses—not 50%, the historical average. These numbers “seem within reach,” said Otto.
—The Economist
“cover”的原义是“to be or serve as a covering”，通过隐喻延申为“to include someone or something”。在该句中，“cover”一词后跟随“direct asset losses”，运用转喻从物理范畴延申到金融这一派生范畴，表示“为某物提供保险资金”。在该商务文本中，保险单所涵盖的法规已经根据气候变化而发生了变化，“cover”表示“涵盖”这一整体含义转换为在金融领域的部分含义。“cover”一词从普通含义延申为商务含义经历了先隐喻再转喻的过程，形成了链条状的串联模型。
4.2.3. 从具体到抽象
This scramble can often end in disappointment. The Peter principle, developed by Laurence Peter for a book published in 1969, states that workers get promoted until they reach their level of incompetence. It makes perfect sense. If you are good at your job, you rise up the career ladder. Eventually, there will be a job you are not good at and at that point your career will stall. The logical corollary is that any senior staff members who have been in their job for an extended period are incompetent.
—The Economist
“ladder”并没有使用其普通的名词含义，即“a piece of equipment for climbing up and down a wall”。这句话中的“ladder”用于短语“rise up the career ladder”，运用了转喻的词义延申机制，使其从梯子这一具体含义延申为商务子范畴的抽象概念，也就是“在职业生涯中取得进步的阶段或路径”。“ladder”以梯子为中心词义，向四周散发出不同含义，如本例中，两种含义都具有梯子是逐步上升的工具这一共同属性，在延申过程中，保留了普通含义的元素，形成了串联模型。
5. 小结
本文将隐喻对词义范畴的转换过程进行细化，分为从具体到抽象、从特殊到一般以及从空间到时间；将转喻分为从具体到抽象、从整体到部分以及从部分到整体。以隐喻和转喻为认知机制，本文探讨了《经济学人》的典型词例在商务语境下的词义延申过程，形成辐射或串联模型。可以发现，认识隐喻和转喻在理解并记忆商务英语词汇的语义延申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理解一词多义下的语义延申机制有助于对其进行深度加工和提炼，将看似不相关的含义构建成一个相连的认知语义网络，从而实现“有意义输入”和建立学习者自己的认知心理词典。这样，有助于形成自主学习和探究性学习。
本文研究有助于带领语言学习者更深入地理解商务英语一词多义现象的演化机制，对于词汇教学和词汇学研究具有一定的指导意义。由于同一范畴内各个成员都具有家族相似性，而在商务英语一词多义教学中，人类的记忆是以最经济的方式进行的，因此教师应首先重点解释原型义，然后以原型义为核心，运用隐喻和转喻认知机制进一步延申其他含义，从而形成一词多义现象的认知语义网络 (张绍全，2010: 101)。这样，学生可以理解并掌握原型义与商务含义的相互联系，从而构筑语义网络。从语义网络的角度系统地学习和掌握一词多义在商务语境的不同含义，不仅减轻了学生在词汇学习上负担，也提高了学习效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