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翻译美学视角看散文翻译中的审美再现——以《千曲川风情》陈德文译本为例
On Aesthetic Representation in the Prose Translatio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ranslation Aesthetics—A Case Study of Chen Dewen’s Translation of Chikuma River Sketches
摘要: 本文以刘宓庆的翻译美学理论为框架,以《千曲川风情》陈德文的汉译本为例,分析日本散文翻译中形式审美的再现。指出散文翻译可从语音、词语、句段三个角度出发,以译文的内容准确为前提,做到译文与原文风格的有机统一,归纳散文的审美构成及特点,拓宽翻译美学理论的研究对象。有助于指导译者在翻译实践中的审美再现,为读者带来更多好译作。
Abstract: The thesis, based on Liu Miqing’s theory of translation aesthetics, analyzed the aesthetic representation of formal system in Japanese prose translation, using Chen Dewen’s Chinese translation of Chikuma River Sketches as a case study. It suggests that prose translation can be approached from three perspectives: Iphonological, lexical, and syntactical level. Accuracy in conveying the content of the original text is crucial, while achieving an organic unity between the style of the translation and the original. To summarize the aesthetic composition and characteristics of prose, broaden the research object of translation aesthetics theory, help guide the translator’s aesthetic representation in translation practice, and bring more good translations to readers.
文章引用:王诗佳, 黄成湘. 从翻译美学视角看散文翻译中的审美再现——以《千曲川风情》陈德文译本为例[J]. 现代语言学, 2024, 12(6): 581-586. https://doi.org/10.12677/ml.2024.126504

1. 引言

散文作为文学体裁之一,以其特有的叙事方式和表达手法展现出独特的文学风采,具备极高的审美价值。而散文的翻译却面临着极大的挑战,要求翻译者在保留原作情感和语言风格的同时,找到合适的对等表达,使目标语读者能够感知到原作所蕴含的美感。日本近代文学创作大家,岛崎藤村受20世纪初日本文坛“写生文”的创作理念影响,将北信州小诸千曲川一带七年的乡村田园生活记录下来,出版为《千曲川风情》,本文以陈德文先生的译作为例,以刘宓庆的《翻译美学导论》为指导,从语音、词语、句段三个角度探讨译本中的形式审美再现现象。

2. 翻译美学理论的概要

刘宓庆认为,中国美学对中国翻译理论具有特殊的意义,语言功能与审美判断密不可分。中国的翻译美学理论囊括多个层面,涉及传统译学的美学渊源、翻译的审美客体和主体、翻译语言审美的价值论,翻译审美意识系统的讨论和翻译审美的理想与再现等[1]

“翻译的审美客体”是指译者所需要翻译加工的原文;“翻译的审美主体”则指对客体进行审美活动的人,即“译者”。在翻译审美的过程中,不仅是将一种语言转换成另一种语言,更需要还原原作的语言风格、写作手法,理解原作的文化背景和作品中包含的情感。刘宓庆将翻译的语言审美分为两个系统,显性的“形式系统”和模糊的“非形式系统”。其中,形式系统指包含语音、词汇、段落等审美信息的集合体,非形式系统则由意象等非外向成分构成[1]

在散文的翻译中,把握审美客体的语言、文体特征至关重要,不仅要正确把握译文的内容,还要重现其文学之美。翻译美学理论强调再现原作内容、情感、语言风格的重要性,在保护原作艺术性和文学价值方面至关重要。通过翻译美学理论的运用,译者能够更敏锐地把握原作的的美学特征,并将其再现在译文之中。

3. 原作的内容简介及语言风格

《千曲川的风情》中,岛崎藤村为了逃离糟糕的现实环境选择了乡间生活,在退隐信州小诸千曲川一带教书的七年里,他观察自然,体验自然,从山川河流和四季轮转中疗愈心灵,领悟生命的真谛。他深入农民们的生活,与他们一同体验农耕与收获,以质朴的语言讲述日常琐事和过去的趣闻[2]。藤村在写作中的语言特点主要为“文言一致”,书面语和口语相结合。在描绘自然风景和抒发作者感情的场合,主要使用书面语;对关传统文化和当地风俗的描写则以口语为主。《千曲川风情》的语言质朴而温暖,对自然景观和日常琐事的描写细致入微,如同“写生风景画”般给予读者身临其境的感受。

4. 散文翻译形式审美的再现

4.1. 语音层的审美再现

语音是承载审美信息的基本形式之一。在汉语中,双声叠韵词的运用相当普遍,具有一定的音韵之美。使用叠字形容词,能生动地描绘事物的状态和属性,具有强调、劝告、安慰等功能,极具文学效果[3]

日语中也有类似汉语双声叠词的表达,在《千曲川风情》的原文中也处处可见。比如“がらがら”(嘎啦嘎啦,木制拖车的声音),“ちらちら”(闪闪烁烁,星星闪烁的样子)“チラチラ”(簌簌落下,雪花飘落的模样),“ザクザク”(咔嚓咔嚓,切菜声),“おずおず”(怯生生,胆小的模样)等。这类词,在日语中被称为“拟音词”和“拟态词”,用于描摹声音和事物状态的审美视听信息,其审美效果主要为“生动的感性”。

在陈德文的译文中,使用“叠词”的现象极为普遍,尤其是针对“拟音词”和“拟态词”的翻译,力求保留原文的“叠音”效果。下面就结合例子探讨翻译时如何实现语音美的再现。

例1. 原文:薄い靄か霧かが来て雪のあとの町々を立ち罩めた。その日の黄昏時のことだ。晴れたナと思いながら門口に出て見ると、ぱらぱらと冷いのが襟にかかる…夜に入れば、時々家の外で下駄の雪の落す音が、ハタハタと聞える。

译文:薄薄的雾霭笼罩着雪后的城镇。有一天黄昏,我看到天晴了,走出门口,几粒冰冷的东西啪啦啪啦掉在领口上……入夜,时时听到屋外有吧哒吧哒抖落木屐上积雪的声响,想是有客来访了,结果却是过路的人。我为此甚感惊异。

本段引用自《雪国的圣诞节》一章,原文使用了两处拟音词“ぱらぱら”和“ハタハタ”。为再现原文的音韵之美,译者选择叠音进行翻译,将其译为“啪啦啪啦”和“吧哒吧哒”,描述雪花落在颈部、木屐踩雪所发出的声音。

例2. 原文:ある朝、私は潮の押寄せて来るような音に驚かされて、眼が覚めた。空を通る風の音だ。時々それが沈まったかと思うと、急に復た吹きつける。戸も鳴れば障子も鳴る。殊に南向の障子にはバラバラと木の葉のあたる音がしてその間には千曲川の河音も平素から見るとずっと近く聞えた。

译文:一天早晨,我被奔腾的潮水般的响声惊醒,原来是风在高空呼啸。时而渐渐趋于平息,时而又狂吹起来,震得门窗咯咯作响。朝南的窗户尤甚,树叶纷纷敲打着窗纸,噼噼啪啪响个不停。千曲川河水,听起来更觉得近在咫尺了。

本段引用自《落叶》一章,描述了寒风吹动树叶拍打门窗的场景。原作中只使用了一处拟音词“バラバラ”(噼噼啪啪),译文中,译者在运用叠音展现拟声效果的情况下,还在其他多处使用叠词进行翻译,如“渐渐”、“纷纷”、表现了风声逐渐平息、树叶拍打窗纸的情景。用“咯咯作响”修饰门窗发出的声音,则从侧面反映出风的强劲。

例3. 原文:月の光も薄くこの山の端に満ちた。空の彼方には青い星の光が三つばかり冴えて見えた。灰白い夜の雲も望まれた。

译文:月光淡淡,映满山端。远天之上,三颗星星闪烁着蓝晶晶的光芒。灰色的夜云遥遥在望

该段出自《松林深处》一章,原文中并未出现拟音拟态词等叠音表现,在译文中却出现了三处叠词的运用。“淡淡”用于描绘柔和的月光,“蓝晶晶”描写了星星光辉闪耀的模样,“遥遥在望”则描述了远处天际的夜云清晰可见的状态,表现了夜景的静谧与神秘。句子虽短,而叠词的运用使译文在保证内容准确的前提下,更具语音上的节奏感,优化了读者的阅读体验。

由此可见,通过对叠词的运用,能保留原作亲切朴实的音韵之美,再现原作在语音层面的审美效果,使描写更具生动的感性,更清晰地传达场景的真实感,并增强读者阅读时的节奏感。

4.2. 词语层的审美再现

在原语的词语层,承载审美信息的基本手段可以涵盖在“用词”这一大题中。词汇的审美再现主要遵循“准”、“美”、“精”三原则。“准”指用词准确,即准确表达原意且适应文章语境,做到逻辑上的合理及语言习惯上的贴切。“美”指满足读者的审美需求,提升阅读体验。“精”指精炼,切忌无意的铺陈和虚设[4]。《千曲川风情》的译文在用词上符合“准”、“美”、“精”的审美原则,具体体现在翻译具有地域特色的动植物名称上。原作涉及众多乡村特有的动植物名称,其中以“杂草”为主。在翻译过程中,如何将杂草的名称翻译成更符合当地语言习惯、贴近生活、同时又具有农家趣味的“俗称”值得探讨。纵观全文,译者采取了多种翻译策略。

一,根据原文进行直译。例如,“鬼芹菜”、“山牛蒡”、“蛇苺”“车花”、“小豆草”、“人参草”等。当植物名称与俗称相似且直观易于想象时,保留原文作为其俗称,能最大程度上保证用词的准确。

二,对于现实世界具有俗称的植物,根据读者的语言习惯使用对应的俗称进行翻译。例如“アケビ”(木通、通草、山女、丁翁)在中国又称“野木瓜”,因此译者将其翻译为“野木瓜”。

三,根据谐音命名俗称。例如“ひょうひょう草”(飘飘草),因日语的“ひょうひょう”与汉语的“飘飘”发音相似,因此将其俗称翻译为“飘飘草”。

四,若现实中找不到该植物的具体名称,则根据想象力结合上下文,找到意思准确、适应读者语言习惯的“俗称”。例如“鬼のはばき”,“はばき”具有三种含义:一指“鎺”,日本刀上的金属配件;二指“辐木”,保护墙壁,起缓冲作用的建筑结构;三指“脛巾”,旅行劳作中起保护、固定作用的绑腿带。联系上文得知其“生长于石缝间”的特征,译者采取“鬼绑腿”作为其俗称的翻译,符合原作语言逻辑,也不失农家之趣。

综上,译者在杂草俗称的翻译上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以保留原作意境为前提,注重考量读者的阅读感受,以确保整体语言流畅自然、通俗易懂,再现原作的审美要求。这种细致入微的处理方式,既保留了原作的文学特色,又使得译文更贴合读者的审美预期,符合“准”、“美”、“精”的审美标准。

4.3. 句段层的审美再现

句段层的审美再现,通过充分利用文本整体的形式美来提升审美的效果。要求尽可能保留原作的语言要素,再现原作的审美特征,且利用修辞等句法“变异”提升审美效果。当形式审美信息融入文本整体中时,其常常与原作想表达的意义或理趣相融相托,形成了宏观上的形式之美[5]

陈德文的译作保留了藤村写生散文的语言习惯,以一位旅者的视角向读者展示了千曲川沿岸的乡村生活,以栩栩如生地刻画描绘自然风景之美,以质朴温暖的文字展现农民辛劳的形象,以幽默风趣的语言还原原作中小人物间的对话。下面将从景物描写、人物描写、对话描写三个层面分析译本在句段上如何再现原文之美。首先是景物描写:

例4. 原文:懐古園内の藤、木蘭、躑躅、牡丹なぞは一時花と花とが映り合って盛んな香気を発したが、今では最早濃い新緑の香に変って了った。千曲川は天主台の上まで登らなければ見られない。谷の深さは、それだけでも想像されよう。海のような浅間一帯の大傾斜は、その黒ずんだ松の樹の下へ行って、一線に六月の空に横わる光景が見られる。

译文:怀古园内的青藤、木莲、杜鹃和牡丹等花木,一时争妍斗艳香气四溢,如今已是一片浓绿,清新可人。只有登上天主台才看得见千曲川。山谷之深,由此可以想象。浅间山一带有大海般广阔的斜坡,走在黑幽幽的松荫下边,仰头可以窥见六月的天空横曳着一线的山坡来。

该段落摘自章节《古城初夏》,生动描绘了初夏时节怀古园内花草蓬勃生长的景象。译者忠实于原作的语言风格,以敏锐的观察力和精湛的表达技巧,将原作中丰富多彩的自然景观一一展现,仿佛将读者带入了一幅生动的画卷。译者深谙文字之美,通过使用诸如“争妍斗艳”、“香气四溢”、“清新可人”等四字词语来提升译文的在语音层面的可读性和流畅性,也使译文更富诗意和韵味,成功再现了原作的审美意境。

接下来是人物描写:

例5. 原文:胡麻塩頭で、目が凹んで、鼻の隆い、節々のあらわれたような大きな手を持った隠居が、私達の前を挨拶して通った。それから、私は髪の赤白髪な、眼の色も灰色を帯びた、酒好らしい赤ら顔の農夫にも逢った。

译文:一位头发花白眼窝深陷鼻梁高耸手掌粗大的长者,打着招呼从我们面前走过。后来,我还遇到一位农民,他头发白中带红目光灰暗黑红脸膛,看样子喜欢喝酒。

这段文字摘自《麦田》一章,细致描绘了农民的外貌。译文通过精准的选词,用四字词语替换原文的表达,达到类似排比的艺术效果。“头发花白”、“眼窝深陷”、“鼻梁高耸”、“手掌粗大”,以及“白中带红”、“目光灰暗”、“黑红脸膛”等生动的描写将两位农民的形象清晰地勾勒,引发读者的想象,也使得译文更加流畅易读,使读者更加深入地感受农村生活的真实情景。

最后是对话描写:

例6. 原文:「小さな御百姓なんつものは、春秋働いて、冬に成ればそれを食うだけのものでごわす。まるで鉄砲虫――食っては抜け、食っては抜け――」

译文:“小小百姓,春秋辛勤劳作,到了冬天只能吃到这一点,简直就像天牛虫一样,一吃就空,一吃就空呀……”

本段文字摘自《天牛虫》一章,是作者与学校工友的对话。译文保留了原文的质朴而风趣的语言风格,通过口语化的表达方式,还原校工自嘲的语气,使得文本更加贴近劳动人民日常生活的语言习惯,以“天牛虫”这一比喻表达农村生活的艰辛与劳累,表达作者对底层劳动人民的同情。

5. 结语

综上所述,《千曲川风情》的陈德文译本在形式上保持了原作质朴的语言风格和温暖的叙事基调,成功地再现了原作中对自然景观和人文风俗的描写。在散文翻译的过程中,可以从语音、词汇、句段三个层面出发,在语音层面注重译文的音韵美与节奏感,保证行文的流畅,为读者带来更好的阅读体验;在词语层面遵循用词的“准”、“美”、“精”三原则,确保言辞的准确、精练,且不失原文之趣;在句段层面,关注原作宏观的形式之美,善用修辞,将前两点的审美信息融入文本整体,挖掘作者的情感内核,做到译文与原文形式美的统一。

参考文献

[1] 刘宓庆. 翻译美学导论[M]. 北京: 中译出版社, 2019: 1, 84.
[2] 童程, 许晨, 魏巍. 田园乡村里的自然写生——岛崎藤村的自然写生散文创作[J]. 戏剧之家, 2019(18): 197-198.
[3] 刘宓庆. 翻译的风格论(上) [J]. 外国语(上海外国语学院学报), 1990(1): 3-7, 41.
[4] 毕洋洋. 翻译美学视域下《长生殿》岩城秀夫日译本的研究[D]: [硕士学位论文]. 贵阳: 贵州大学, 2022.
[5] 魏薇. 翻译美学视角下对《三国演义》日译本的分析[D]: [硕士学位论文]. 南宁: 广西大学, 20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