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马尔库塞作为法兰克福学派著名的社会批判理论家之一，其思想影响深远。技术异化理论是马尔库塞科技观思想的核心内容，马尔库塞在1964年发表的《单向度的人》这本著作中详细介绍了他的技术异化思想。其技术异化思想的核心重在批判科学技术成为意识形态而对人造成的奴役与统治。深入研究马尔库塞的技术异化思想具有一定的现实意义，特别是能够使我国在科技发展过程中有效避免技术异化问题。
2. 马尔库塞技术异化思想来源
马尔库塞的技术异化思想是在继承和吸收了包括马克思劳动异化理论、海德格尔的技术批判思想以及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说等多位学者思想的基础上逐渐形成的思想体系。
2.1. 马克思劳动异化理论
劳动异化理论最早是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这本著作中提出的。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指出了劳动生产对象成为一种不依赖于工人本身的力量，同劳动相对立这一事实[1]。马克思认为，劳动异化的产生，主要是因为劳动与资本以及劳动与土地之间发生了分离。在马克思看来，工人之所以被压迫、被剥削，是因为劳动异化造成的，另外，资本主义私有制又使劳动异化现象必然存在，所以他提出了进行阶级斗争的解放途径。
马尔库塞对马克思提出的异化劳动概念十分感兴趣，并且深受劳动异化理论的影响和启发。马尔库塞对马克思的劳动异化理论进行了继承和发展，马克思是基于国民经济学的视角来研究劳动异化的，而马尔库塞不仅仅是从经济领域研究，其研究成果还涉及了政治、文化、语言等多个不同领域产生的异化现象。在其著作《单向度的人》中，他详细地阐述和分析了发达工业社会一时期的阶级关系和社会矛盾，并在此基础上提出了技术异化的概念和理论，深刻揭示了技术异化在政治、经济、文化和语言领域的表现。即使马尔库塞对技术异化的批判不如马克思劳动异化批判的彻底，但毋庸置疑，其批判精神与马克思主义哲学是一脉相承的。
2.2. 海德格尔的技术批判思想
海德格尔作为马尔库塞的老师，其技术批判思想使马尔库塞深受启发，是马尔库塞技术异化思想形成的理论来源之一。“海德格尔把技术问题当作我们这个时代具有决定意义的哲学问题来研究，把现代性本身看作是技术的流行，对技术的过度依赖才造成了普遍性的灾难，即：最高的危险”[2]。海德格尔意识到科学技术虽然能够推动社会的经济发展，但在实际应用科技的过程中会引发诸多影响人类生产生活的现实问题。于是，海德格尔开始思考科学技术的本质特征以及人与技术的关系等问题。在《对技术的追问》这本著作中，海德格尔就指出了发达工业社会的一个突出特征就是技术控制。在他看来，技术不只是一种功能性的手段和工具，技术已经变成了一种束缚力量制约着人的行为，从而导致现代技术统治下人类生存的全面异化。
马尔库塞的《单向度的人》与海德格尔的《对技术的追问》在某种程度上有一定的内在联系。海德格尔对技术造成的人类生活状况的分析相对比较抽象，马尔库塞没有在海德格尔理论上止步不前，而是在吸收其思想的基础上进行了更深入的思考与探究，他从政治、文化、语言、思维等各个领域深刻而又具体地分析了单向度社会，揭示了生活在发达工业社会中的单向度人的真实生活状态，展现了现代技术所造成的单向度人的表现，即人失去了批判思维、否定能力以及超越能力。
2.3. 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说
自人类踏入工业文明社会的大门，在物质生产能力和科学技术方面都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然而，在这个理性和知识都在不断进步的时代，身处现代社会的人们并未感受到与之相应的幸福感增加，反而面临着前所未有的生存困境。这种现象在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中得到了解释，他观察到大量精神问题的涌现，试图揭示现代人生活困惑的心理结构。弗洛伊德从个体的生物机体和心理结构出发，解读了文明社会的形成和发展的精神机制，以及本能与文明之间的矛盾关系。
马尔库塞在研究马克思的异化理论、海德格尔的存在主义以及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等思想的基础上，深入剖析了发达工业社会经济生产、政治过程和文化运作背后的技术理性支配的操控机制。在马尔库塞看来，技术理性对人的精神世界的控制和异化，使得人们在享受科技带来的便利的同时，也在丧失着人的本质和尊严。他指出在发达工业社会成为单向度社会后，人们的心理结构发生了一定的变化，并进一步探讨了在技术异化状态下，人的本能如何得以解放。
3. 马尔库塞技术异化思想的主要内容
马尔库塞提出了技术异化的概念，分析了技术异化的具体表现形式，揭示了发达工业社会科技异化的根源在于技术理性，并提出了技术异化的消解途径。
3.1. 技术异化的内涵及表现形式
“技术异化”这个概念，源于人类对自身所创造的技术的失控，它表现为技术逐渐从人类的工具转变为统治和控制人类的异己力量。这种异化现象，使得技术不再是服务于人类、满足人类需求的工具，而是反过来成为限制和驱使人类的力量。马尔库塞提出了一种批判技术理性公式：技术的进步=社会财富增长=奴役扩展，这个公式揭示了技术发展所带来的双重影响：一方面，技术的进步可以推动社会财富的增长，使社会不断进步；另一方面，技术的发展也可能使人们成为物质产品生产和消费的奴隶，失去了人的主体性和自由。马尔库塞认为在资本主义历史条件下，科学技术会变成资本家统治和奴役人的工具，导致社会变成单向度社会，人成为单向度的人。
(一) 单向度的社会
马尔库塞指出，单向度社会的特征体现在政治、经济生活、文化、语言等领域。
首先，在政治领域，马尔库塞指出社会政治已经沦为没有政治反对派的“单向度政治”。政治权力通过掌握机器生产过程与国家机构组织的技术控制，利用高生产和高消费来维护自己的统治地位，并且借助于技术的合理性来进行统治，在技术的合理性的名义下，社会中的反对力量被压制，这样就成功实现了政治对立面的一体化，社会政治也就变成了“单向度政治”。
其次，在经济生活领域，马尔库塞认为，随着科学技术的不断进步，发达工业社会能够通过更先进的科学技术操纵和制造消费行为，控制物质社会的整个生产和生活过程，从而对人们的生产活动和生活方式产生巨大的影响，人的消费主体性也随着社会消费的异化逐渐被削弱了，使得人们被动地处于社会物质生产力量与经济生产关系的操控中。
再次，在文化领域，马尔库塞认为在资本主义技术发展所制造的新型极权社会中，文化被商品化、符号化。技术对文化作品、艺术品进行了大改造，资本家利用机器和技术手段大规模批量生产艺术品，而这些量产的艺术品成为商品流通于市场，被广泛消费。这种量产的文化作品表明技术异化导致了文化的异化。文学和艺术作品被技术化后，丧失了自由创作的空间和可能性，功能也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不再是对现实社会的真实反映或超越，也不再是传承优秀传统文化的载体。在资本主义的逻辑下，文学和艺术作品被商品化，它们的创作和传播都受到了经济利益的驱动，成为了经济价值的实现载体，而作品的真正价值被忽视和遗忘。
最后，在语言领域，马尔库塞认为“社会宣传机构塑造了单向度行为表达自身的交流领域。”[3]语言是人类社会中最重要的交流工具，它在日常的社会交往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不仅是人们理解和表达思想、情感和意图的媒介，也是人们理解世界、获取知识、形成价值观，以及塑造自我意识的重要工具。语言的丰富多样性和灵活性，使得它可以适应各种不同的情境和目的，满足人们在社交、教育、娱乐、艺术等各个方面的需求。然而，在以技术理性为主导的社会中，语言的功能和角色已经发生了变化，语言被封闭在一定的区域内，逐步成为了统治阶级控制和影响社会舆论、思想和文化的工具。
(二) 单向度的人
马尔库塞认为，发达的工业社会中人逐渐失去了对社会的批判性，于是人也逐渐沦为“单向度”的人。在马尔库塞看来，在单向度社会当中，社会按照它自己方式满足人们的物质生活需要，但这并不是人们真实的需要而是一种“虚假的需要”。先进技术通过网络、电视等多种媒介营造出虚假需求，使得人们忽视了自己真实的需求，而为了满足这种虚假需求人们开始不断地追求产品消费。人们被这些“虚假的需要”所欺骗，从而处在一种“虚假的幸福”之中，在这个过程中，人们渐渐忘记了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失去了自我，丧失了自己的个性、兴趣、思考等，在某种程度上人逐渐失去了否定意识和批判能力，并且人独立思考、意志自由和政治反对权的基本批判功能也逐渐被剥夺了，人的主体性由此丧失。马尔库塞认为，人内心理性批判的向度在与发达的工业社会对抗的过程中被弱化和压抑，可以说技术异化使人们丧失了批判性与否定性，变成只有认同以及肯定维度的单向度的人。
3.2. 技术异化产生的根源
马尔库塞通过对技术异化表现形式的深入研究，他得出一个结论即技术异化产生的根源在于技术成为了一种意识形态，即技术理性。在他看来，技术理性导致了政治统治的合理性，这是异化之所以产生的原因，而单向度的人、单向度的思想是技术异化的结果。马尔库塞还指出技术理性是统治阶级用来维持现有秩序和控制民众的主要手段，其实质是在技术理性下的新型社会中技术异化形式的一种体现。统治不仅通过技术，而且也作为技术，这是因为技术理性使传统政治统治发生了改变，技术理性使得政治统治具有了技术性。“发达工业社会因此是一种新型的极权主义社会，它不是以暴政进行统治，而是借助于技术的合理性来进行统治，在技术的合理性的名义下，压抑着社会中的反对力量”[4]。技术理性借助娱乐、消遣等消费手段，不再只是使用暴政手段来巩固统治阶级的统治，于是技术统治披上了合理性的外衣。而技术理性作为一种意识形态，对人进行科学的、有机会的控制。但随着技术的进步以及技术合理性的更加隐蔽，技术理性对意识形态的统治也更加隐蔽，人们对社会的不合理性逐渐丧失了否定性思维和批判性精神。于是，随着技术理性的发展，人们也不再反抗统治阶级的统治，而是服从于统治阶级的统治。
3.3. 技术异化的消解途径
马尔库塞的科学技术观并不仅仅停留在批判层面，而是在批判中探寻发达工业社会中技术异化问题的解决途径。马尔库塞认为，发达工业社会是摧残、压抑人性的社会，在这样的社会中，人们被物质需求所驱使，而忽视了真正的精神需求。这种单向度的社会形态使得人们丧失了对社会不合理性的批判和否定能力。在马尔库塞看来，必须从人的层面扬弃异化，排除人受到的双重压抑，即解放人性，恢复人的本质，从而实现真正的自由和幸福。而要实现人的解放，必须实现爱欲的解放。所谓的爱欲是人类最基本的欲望之一，它不仅仅是指性欲，而是包括了人类对生命、自然、艺术和人际关系的渴望和追求。在发达工业社会中，人们的爱欲被压抑和扭曲，导致人们的本质被忽视和丧失。关于人的本质，马尔库塞试图在所有人身上都能找到一种共同的本质，一种没有阶级性，没有杂质的纯粹的人的本质，于是，他得出爱欲才是人的本质的结论。对此，马尔库塞提出了一种非压抑性文明的理念，认为只有通过实现爱欲的解放，才能建立一个真正的人类社会。这种社会不是建立在物质需求的基础上，而是建立在精神需求的基础上，追求的是人类本质的全面实现和人的自由。马尔库塞认为，在爱欲满足的条件下建立起来的社会关系，可以使人得到自由的解放和全面的满足[5]。
总之，在马尔库塞看来，人的异化的扬弃，其本质就是要实现爱欲的解放，使人的本质得到恢复。他认为，爱欲解放有以下两种途径。第一，建立非压抑性社会。在现代资本主义社会，人受到的是双重压抑，包括基本压抑与额外压抑。因此，只有推翻现行社会的统治秩序，建立非压抑性社会，才能使爱欲得到解放，人受到的双重压抑才能被消除。也就是说，只有通过爱欲的解放，一种非压抑性文明才有存在的可能性。正如马尔库塞在《爱欲与文明》序言中所讲的那样，他希望从人的自由出发，站在个体生存幸福的立场上，跳出“内心禁欲”去与过度发达的社会对抗[6]。第二，实现劳动的解放。马尔库塞意识到，劳动的解放就是解放爱欲的关键，爱欲的解放的途径最重要的就是解放劳动。因此，他认为通过把劳动爱欲化使人在劳动中获得爱欲，摆脱被技术支配的压抑和痛苦，在他看来，必须要将劳动与爱欲相联结，但是只有非异化的劳动才能满足人的爱欲，所以解放劳动就是要实现劳动的爱欲化，使人在劳动的过程实现自我创造和自由发展的潜能[7]。
4. 马尔库塞技术异化思想的当代启示
马尔库塞的技术异化思想作为西方技术批判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能够为我们提供一定的启示意义，他对技术异化理论的分析对现代社会科学技术的合理运用具有借鉴意义。
4.1. 树立以人为本的科技发展观
在实施“科教兴国”战略的过程中，必须始终坚持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在解放生产力和发展生产力的过程中必须满足人民群众的合理需求。在发展经济，努力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需求的同时，必须抓好精神文明建设，始终坚持“以人为本”的人本主义精神。总之，在当今的社会主义社会，我们依然要重视马尔库塞提出的技术异化问题，要始终坚持贯彻以人为本的科学发展观，遵循“以人为本”的精神，坚持技术为人所用的原则，防止技术与人对立情况的发生，在技术发展的各个环节都始终把人的发展放在首位，在任何时候都必须基于人类生存意义角度、人类价值全面关怀角度、服务于人类的角度来合理的创造和运用技术，从而实现人的全面发展和解放，消除技术与人的对立。
4.2. 正确把握科学技术的双重效应
科学技术就像一把双刃剑：一方面，科学技术能够极大地推动生产力的发展，提高社会生产效率，使得人们的物质生活水平得以提高，社会物质财富得以增加；另一方面，科学技术本身异化成一种统治和操控人的工具时，会使人们日益陷入生存困境之中，给现代人也带来了诸多负面的影响。但是绝不能因为科学技术会带来负面影响和一些未知的不良后果而畏惧和否定它，因为科学技术与社会的生产活动和人们的生活存在密切联系，社会的进步发展需要科学技术的推动和保障，只要我们不过分强调技术强大的渗透性和控制力就不会使社会变成单向度的社会更不会使人变成单向度的人。对于科学技术，我们应该用辩证的眼光去看待，对技术异化问题时刻保持警惕。也就是说，要清楚科学技术的发展在为我们带来便利和进步的同时，也不可避免地带来了一些负面影响。对于科学技术的双重效应，我们既要正确看待，理性对待，避免对技术的负面效应产生过度恐惧。同时，我们也要积极采取措施化解技术的负面效应，力求在运用技术的过程中将其负面效应降到最低，对其实行有效的控制，充分发挥科学技术的积极作用。
4.3. 建立健全科技发展过程的监管体系
政府应该出台相关政策对科学技术的发展进行引导和监管，需要建立专门的监管部门，确保各个技术监管部门能够切实履行监管职责。这些监管部门需要科技企业定期开展督查，以确保科技行业在发展过程中能够如实地对取得的科技成果、存在的问题等方面进行定期汇报。科技企业本身也需要对其科技发展过程中出现的问题进行深入研究和反思，以找出问题的根源，从而制定出有效的解决方案。同时，要严格制裁和规范任何技术的滥用，及时制止不适应社会发展或产生有害影响和后果的技术发展，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确保科技的发展能够真正地服务于人类，推动社会的进步，而不是给人类带来灾难。此外，我们要认识到科技的发展并不是孤立的，它与社会的各个方面都有着密切联系。因此，对待科技的问题上，我们也需要有全面的视角，从社会的角度去理解和解决问题。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更好地发挥科技的力量，通过共同努力，为技术发展和科技的不断创新创造健康有利的环境，引导技术向为全人类进步服务的健康方向发展。
5. 小结与思考
马尔库塞的技术异化思想对于我国当下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和发展，具有重要的借鉴作用和启示意义。我们要合理利用和发展技术，规避资本主义国家出现的技术异化的社会弊端。但是，我们也必须认识到马尔库塞的技术异化理论存在一定的局限性，他并未意识到技术异化的根本原因是资本主义经济基础和政治制度造成的结果，悲观地认为无产阶级革命的前景黯淡，并且他认为单向度社会就是一个纯粹病态的社会。对此，我们需要用辩证的眼光去看待。
如今，随着科学技术的快速发展，其对当代社会的影响也越来越大。所以，在社会主义建设过程中，我们需要直面技术带来的双重效应，我们要始终坚持以人为本的科技发展观，建立健全科技发展过程的监管体系，充分发挥科学技术的积极作用来推动整个社会的进步和人类的全面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