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马尔库塞是法兰克福学派社会批判理论的主要代表人物之一,其毕生致力于批判当代发达资本主义社会的异化问题并探究异化现象的根源,为解除异化和实现解放做出思想上的努力。面对西方社会中的文化和现代性危机,以及科学技术发展下的发达工业社会危机,马尔库塞吸收了马克思、卢卡奇、海德格尔和法兰克福学派等思想家的思想成果,拓展了法兰克福学派的社会批判理论。马尔库塞从技术理性统治下的社会异化现实入手,对技术理性上升为统治理性进行批判,揭示了技术理性统治下的社会异化表现和克服技术理性异化的路径,以人的总体解放为归宿构建起技术理性批判理论。马尔库塞的技术理性批判思想体现对马克思主义批判精神的继承,其对人的生存状态的关注彰显以人为中心的人本主义精神,对新时代以人民为中心推进科技发展和生态文明建设具有重要的理论和实践启示。
2. 马尔库塞技术理性批判思想的出场
在《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中,恩格斯在论述现代社会主义内容时指出,“必须首先从已有的思想材料出发,虽然它的根子深深扎在物质的经济的事实中。”[1]任何思想理论都是扎根所处时代的社会经济发展状况,并借鉴已有的思想资源而形成的。马尔库塞的技术理性批判思想也同样带有时代烙印,同时又借鉴了以往的理论成果。
2.1. 马尔库塞技术理性批判思想形成的社会历史背景
启蒙运动作为一场思想文化解放运动将理性推崇到了新的高度。启蒙思想家在哲学、政治、道德与宗教等领域高举理性的大旗,要求用理性的尺度重新衡量一切事物的价值,批判和抨击一切权威,“理性被建构为一个批判的法庭”([2], p. 176)。同时,自然科学提倡通过实验、观察、测量和推理等方法来研究物质世界的客观规律,启发启蒙思想家将理性运用到社会科学领域研究人类社会的法则,批判的矛头指向宗教和专制制度。根据韦伯的合理化理论,形式合理性被归结为手段和过程的可计算性,是将目的排除在外的理性计算,表现为工具理性,实质合理性源自目的本身,表现为价值理性[3]。启蒙运动以来,人类普遍相信能够凭借理性建构出以人的本质和价值为基础的现代性社会,但理性的自我分裂和资本逻辑增殖冲动的作用日趋加强,现代性带来的危机促使人们正视启蒙理性内在的矛盾。马尔库塞认为启蒙哲学构想的是绝对与普遍的理性,但理性的基础是实践,因而理性不是具有普遍性的预设的发展模式[4]。在资本主义的发达工业社会,理性成为具有集权特征的技术理性,当理性从启蒙理性发展为技术理性时,就成为了异己的控制力量,以隐蔽的方式不断调和着各种反对力量。
科学技术发展下的发达工业社会危机。马尔库塞的技术理性批判思想在刚刚经历过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西方资本主义社会中产生,是对西方文明的文化危机与现代性危机的关注与反思。在科学技术发展的过程中,“理性”始终贯穿其中。随着大众传媒技术手段的发展,文化如同工业流水线上的商品被批量化和标准化地生产出来,各式商品的生产发挥情感引导和实现意识形态控制的功能,“产品起着思想灌输和操纵的作用;它们引起一种虚假的而又免除其谬误的意识。”([5], p. 11)同时,战后西方社会的经济增长主要靠消费来拉动,通过对消费需求的控制,技术理性逐渐成为统治阶级占据社会主导地位的工具。在技术理性的主导下,人的主体性的丧失、人与自然关系的恶化、人的自我异化以及人与人关系的异化等现代性危机不断加剧,人处在物质丰富而精神压抑的环境之中,因此需要建立一种非压抑文明。
2.2. 马尔库塞技术理性批判思想形成的思想渊源
“理性”原先通过对不合理的现实进行批判与否定来追求更高的真理和价值,而当理性观念发展到技术理性时,否定性思维也就转向肯定性思维,将理性、真理和现实相等同。马克思的异化理论、卢卡奇的物化理论和海德格尔的存在主义理论启发了马尔库塞对技术理性的批判,在法兰克福学派关于技术理性思想的基础上,马尔库塞完善了技术理性批判思想。
2.2.1. 马克思的异化理论
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系统阐述了异化劳动的四个基本规定性,即人同自己的劳动产品相异化,生产活动和劳动者本人相异化,人和人的类本质相异化,“异化劳动”的前三重规定性决定“人与人相异化”。劳动作为人的自由自觉的活动,最能体现人之为人的本质,人的本质异化即人丧失自由自觉的创造性和超越性必然表现为劳动的异化[6]。马尔库塞通过对《手稿》的研究看到了马克思异化劳动理论对人的生存状态的关注,他认为这是一种致力实现人的解放的人道主义理论,具有重要的价值。其思想吸纳马克思异化劳动理论的核心内容,认为在资本主义的发达工业社会中,不仅劳动生产领域存在异化现象,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充满了异化,技术理性全方位地对人进行控制与奴役。马尔库塞从人的生存状态出发,结合马克思异化理论的相关内容,认为必须展开对技术理性的批判,建立一个非压抑的社会,从而实现人的解放。
2.2.2. 卢卡奇的物化理论
卢卡奇作为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创始人,在《历史与阶级意识》一书中提出“物化”理论,为马尔库塞进一步研究异化问题以及开启对技术理性的批判提供了新的视角。卢卡奇认为劳动者不仅是自己生产的物的附属物,而且劳动者还被自己生产的物控制着,他称之为“物化”,即“人本身的劳动或者活动变成了一种脱离人本身并且是不以人的自身意志为转移的、客观的东西,是一种脱离人的自制力而可以控制人的东西”[7]。卢卡奇进一步指出,在资本主义社会,物化是全面且无法避免的,被物化了的人丧失了批判与革命的意识,只有唤醒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才能打破物化的现象。马尔库塞基于卢卡奇物化理论深入分析了资本主义发达工业社会中人的生存状态的问题,将技术理性批判同物化批判相结合,他认为科学技术在社会各领域发挥意识形态的功能并导致异化现象,需要在在资本主义社会的全面同一化中重新唤起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寻找新的革命主体,探索新的解放路径。
2.2.3. 海德格尔的技术座架理论
马尔库塞师从于存在主义创始人海德格尔,海德格尔的存在主义思想中的技术座架理论直接启发了马尔库塞对技术理性的批判。在《技术的追问》中,海德格尔用“座架”来指称现代技术的本质,在他看来“座架乃是那种摆置的聚集,这种摆置摆弄人,使人以订造的方式把现实事物作为持存物而解蔽出来。作为如此这般受促逼的东西,人处于由于座架的本质领域之中”[8],现代技术失去了中立性的特征而具有统治特征,人的生活被技术理性所操控。人失去反思性和超越性而成为遵循算计与实用规则的技术的奴隶,在对自然界与人的索取和“订造”中逐渐丧失主体地位,存在的真正意义被遗忘了。马尔库塞也认为对技术的过度依赖使人失去自身在技术中的主体性地位,成为技术的附庸。综合来说,海德格尔对发达工业社会下人的存在的研究成为马尔库塞理论建构的基础,使他更加关注现实的人的发展。
2.2.4. 法兰克福学派的技术理性批判思想
法兰克福学派是二十世纪西方马克思主义的重要流派,该学派认为哲学的社会功能是对现存的批判,同时强调批判理论是一种否定的理论,提倡对社会制度进行整体反思。法兰克福学派的技术理性批判思想来源于韦伯的合理化理论,韦伯提出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应处于对立统一的状态,但是在现代性运动中,对技术的推崇必然会偏向工具理性,工具理性成为社会控制手段。霍克海默在此基础上认为科学技术已经演化为工具理性,在《启蒙辩证法》中,霍克海默和阿多诺指出启蒙的目的是为了给这个世界“祛魅”,打破神话对人的控制,但最后的结果却是理性成为一种新的神话,理性的这种变质为理性的霸权化直至演变为技术理性埋下了伏笔。哈贝马斯认同技术和科学的价值中立性,对技术工具理性缺乏明确的批判意识,认为现代性可以进行自我反思批判,马尔库塞则以激进昂扬的姿态批判技术理性,把对技术工具理性的辩护视为对社会压迫统治形式的认同。
3. 马尔库塞技术理性批判思想的建构
马尔库塞的技术理想批判思想向我们展示了一种基于社会现实维度的思路。马尔库塞从技术理性统治下的社会异化现实出发,将批判指向技术理性上升为统治理性,最后为克服技术理性异化从而实现人的总体解放探寻路径。
3.1. 技术理性统治下的社会异化现实
3.1.1. 经济领域内技术理性对人的自由的控制
在《单向度的人》中,马尔库塞描绘了快速发展的技术促使社会财富被源源不断地创造出来,人却无力摆脱日常的生存斗争的画面,这是技术理性统治下人的异化境况图景。技术理性主义的许诺是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人的经济自由问题将会迎刃而解。但是马尔库塞发现技术的发展并没有实现人的经济自由,反而使得人的经济自由遭遇了更大的阻碍。在消费自由上,技术理性造就的工业化生产所创造的大量商品需要被消费才能维持工业社会的平稳运行,统治阶级为了实现自身的利益,把产品强加给个人,制造“虚假的需求”,以完成预设的“强迫性消费”。马尔库塞洞察到对大量商品的自由选择不是真正的经济自由,反而是奴役状态的表征。此外,技术进步没有使人摆脱经济关系的束缚。人们可以自由选择主人并不意味着主人与奴隶的关系归于消失。正如马克思所指出的,“工人的生命活动对于他不过是使他能够生存的一种手段而已……劳动就是牺牲自己的生活([9], p. 715)”,工人只有靠出卖自己的劳动力才能谋得生存。丰富的商品和自由选择职业与主人使得人们的日常生活趋于同化,社会需要代替了个人需要,个人妥协于社会强加给他的生活方式,技术理性成为有效的统治工具。
3.1.2. 政治领域内对立派别的一体化
在政治领域内,技术理性的异化力量一方面表现为资本主义社会体制内部对立派别的整合,人在“自由社会”中“自愿”地沦为“受到抬举的奴隶”,不再作为对抗现存系统的革命力量。资产阶级政府充分利用技术控制的统治手段,形成大规模地清除社会否定性因素的趋势,“在政治领域内,这种趋势通过对立派别明显的一致或趋同而清楚地显现出来”([5], p. 18)。政治上的一体化首先表现在资产阶级政党之间在具体的政治施行上是对立的,但为了防止出现对当前社会的否定,这些政党的纲领趋于一致以维护统治阶级的共同利益,“两党或多党之间的政治差异被缩小到近于无”[10]。同时,还表现为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的一体化,机械化和自动化的实现促使工人的劳动量和劳动强度降低,非生产性的工人数量不断增加,工人阶级的否定地位被技术强行削弱,阶级对立被地位平等与政治经济自由所掩盖。后者的一体化是更为根本的,因为“技术的面纱掩盖了不平等和奴役的再生产”([5], p. 29),显而易见的剥削根源消失在技术合理性的后面。技术理性通过整合对立阶级,强化了人对技术控制的依附。在这种一体化进程中,劳动阶级正在经历着具有决定性的转变,即由对既存社会制度的否定力量转变为愿意接受资本主义新的生产方式的肯定力量,被马克思和恩格斯称为资本主义掘墓人的无产阶级逐渐失去自身的革命性。
3.1.3. 思想文化领域内批判性思维的丧失
在技术理性这一社会控制的新形式之中,思想领域内的自由与经济、政治领域内的自由一样,都包含对现行方式的否定:“思想自由意味着恢复被宣传工具和思想灌输所同化了的个人思想,意味着把‘社会舆论’连同其制造者一起取消”([5], p. 5),而单向度的技术理性造成了思想文化的单向性。具体而言,技术理性的发展消除了“高层文化”中的否定性和对立性因素,人们的批判性思维丧失。所谓高层文化是指古典资本主义社会前技术时代的文化和艺术,这是从功能和年代顺序意义上来讲的文化[11]。前技术时代的世界具有浪漫和“诗性”的特征,同时具有肯定和否定的双重向度,可以说,高层文化既是现存文化的组成部分,但又超越社会现实,包含人们对于美好未来的憧憬,进而掩盖了和肯定了现存世界。“维护高尚理想、否定现实”是技术社会所不允许的存在。科学技术的进步使得文学艺术呈现出“俗化趋势”,娱乐新闻和杂志铺天盖地,模式化和同质化的节目与活动随处可见,高层文化最终也成为单向度的文化,成为为现存的不合理的工业社会辩护的工具。思想文化领域内批判性思维的丧失使得整个西方工业社会对立面一体化现象日益严重。
3.2. 技术理性的批判指向:技术理性上升为统治理性
3.2.1. “纯粹性”的控制逻辑:技术的逻各斯转变为奴役状态的逻各斯
技术理性作为一种思想和行为出现时往往表现出中立性的特征,“不去筹划特定的实践目标和特定的统治形式”([5], p. 134),技术理性虚伪外衣下的实质是从否定性思维蜕变为肯定性思维,继而默认和维护当下的统治秩序。在马尔库塞看来,发达工业社会是一个新型极权主义社会。“新型”体现在由技术的进步而非恐怖和暴力造成它的极权主义性质和单向度性[12]。在极权主义社会,技术理性奉行的“纯粹性”似乎无关政治意图和控制形式,正是技术的逻各斯转变成了奴役的逻各斯才使其表现为纯粹和中立。马尔库塞从“纯粹”中看到了统治、极权和奴役,他指出技术理性的“纯粹”实际上是一种操作主义,即把物当做可以操纵和利用的客体,物的工具化为实践目的而服务。技术工具使得人对自然的操作越来越高效,进一步扩展为人对人的操纵,按照操作主义的原则,人被定量化为能按照单位时间来计算的抽象劳动力单位,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如同被定量化的物质的联系。资本主义的发达工业社会逐渐建立起技术的统治地位,技术的逻各斯转变为奴役的逻各斯,理论理性逐渐开始参与实践理性的事业。概言之,技术理性借由现代科学方法建立且不断加强人对自然以及人对人的统治关系,马尔库塞论证了技术的解放力量如何给人带上了枷锁,人和自然成为技术可以合理控制的对象,技术由一种解放力量转变为禁锢力量,从事物的工具化转变成人的工具化。
3.2.2. 新型的社会控制形式:技术统治
在发达资本主义社会,资本家和工人的关系依然是人统治人的关系,统治阶级需要长久和高效的手段控制社会。马尔库塞认为“现行的社会控制形式在新的意义上是技术的形式”([5], p. 9),不同于传统的暴力手段,技术以一种社会控制形式存在,被用来压服离心的社会力量。技术进步的目的应是为人的自由创造条件,这是技术进步应呈现的合理性,但是在发达工业社会中,技术作为统治工具被使用,以一种合理化的方式控制着社会,自动排斥对资本主义统治的否定性和批判性的矫正,“技术的合理性展示出它的政治特性”([5], p. 17)。现存社会的自我维系和对替代性选择的抑制,都需要依靠技术进步和技术控制来实现,可以说,技术控制是资本主义社会采取的有效方式。同时,技术理性发挥着意识形态的功能,马尔库塞强调“技术理性这一概念单纯是意识上的。他不单单应用于技术,更多的是针对技术本身进行有效的、科学慎重的管控。”([2], p. 106)马尔库塞认为技术理性为了维护现存社会的合理性,已经实现与政治的紧密联系,以合理的虚假意识让人们认为资本主义社会中的技术控制是科学合理的,当人们满足虚假需求而陷入心灵挣扎时,便无暇顾及或者是放弃进行抗争。可以说,技术的意识形态强化了个人对现状的认同与依附,人的否定性的思考能力和批判能力丧失,单向度社会对人的本性压抑和摧残越来越严重。
3.3. 探寻克服技术理性异化的路径
3.3.1. 依靠新的革命主体开展反抗行动
马尔库塞认为在资本主义社会,技术理性已经成为一种意识形态,在社会的各个领域里操纵着无产阶级,无产阶级沉溺于统治阶级编织的虚假需要之网,被同化进资本主义的统治体系,无产阶级的革命意识被抹杀。马尔库塞由此认为无产阶级已经不能成为资本主义社会革命的主体,转而寻找新的革命主体,马尔库塞以本杰明的一句话来说明其主张的革命主体,即“只是因为有了那些不抱希望的人,希望才赐予了我们。”不抱希望的人是生活在底层的社会边缘群体,除这些人以外,还包括青年学生、科学家、失业人员和对社会现状不满的知识分子等,这些群体的共同特点是“存在于民主进程之外”([5], p. 215),他们是现存统治的局外人,最少受到技术控制所带来的单向度的影响,所以他们也在最大程度上保留着一定的批判性与否定性。“即使他们的意识不是革命性的,他们的反对也是革命性的”([5], p. 215)。他们的反抗行动将从精神领域要求摆脱发达工业文明对人性本能的压抑和异化,反对现存的技术理性主导下的社会体系,马尔库塞认为这些新的革命主体的反抗行动能够动摇资本主义社会的技术理性统治的基础,实现人的幸福。
3.3.2. 塑造人的否定性思维,并培育人的新感性
马尔库塞对社会单向度的担忧实际上反映出他对单向度思维方式的担忧。在他看来,人的思维应该是双向度的,既有否定性思维又有肯定性思维。发达工业社会的技术理性促成了社会对立面的一体化,全景式的微观权力驯化了社会成员,压制了人进行批判、反思和超越的可能性,技术的逻各斯成为奴役的逻各斯,人无法实现自由全面的发展,这是肯定性思维完全占据绝对的话语领域导致的结果,对此马尔库塞主张重新塑造人的否定性思维,恢复人的独立思考的批判能力。否定性思维的关键在于揭露被统治者们隐藏的社会矛盾,重拾批判理性,防止陷入对现实的重复肯定之中。同时,要培育人的新感性。马尔库塞认为理性观念发展的最新结果是技术理性,摆脱技术理性的控制首要是恢复感性的权利与地位,培育具有新感性的新人,以新感性的力量对抗技术理性的强制力量。在《论解放》一文中,马尔库塞第一次提出“新感性”概念。和旧感性作为一种理性压制感性的异化感性不同,新感性诞生于对整个现存体制的批判与否定,能帮助人们重新找寻自己本真的需要。马尔库塞认为爱欲解放能够通过培养新的感性形式来实现,从而唤起人们反抗不合理现实的意识和力量,以新的知觉结构指引人们远离异化,突破技术理性的统治,最终获得全面自由和总体解放。
4. 马尔库塞技术理性批判思想的合理性与局限性
4.1. 马尔库塞技术理性批判思想的合理性
一方面,马尔库塞继承与发展了马克思的批判精神,通过批判技术理性在发达工业社会中带来的一系列社会危机,揭示出现代技术社会这种看似高度“合理性”的社会并不能给人带来真正的自由和幸福。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在马克思之前,社会上占统治地位的理论都是为统治阶级服务的。马克思主义第一次站在人民的立场探求人类自由解放的道路”([13], p. 8)。批判是马克思主义的重要主题,批判在于“使现存世界革命化,实际地反对并改变现存的事物”([9], p. 527)。马尔库塞发展了马克思的批判精神,将批判延伸至经济之外的文化、语言与艺术等领域,在技术使人“物化”的事实中反观人真正的本质,试图以人的本能与内在意识作为更加根本的维度重建主体性,从而实现改变世界的美好愿望,这为推进马克思主义研究给予了一定的思想资料和现实参考。
另一方面,马尔库塞技术理性批判思想为西方生态学马克思主义提供了哲学启发,也为建设社会主义生态文明提供了借鉴意义。马尔库塞认为技术异化同时带来自然异化,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关系破裂,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必须消除发达工业社会对人与自然造成的压抑,通过爱欲解放与审美解放才能达到人与自然的双重解放。马尔库塞将生态学与社会批判理论结合起来,为人们开辟了资本主义生态批判新的问题空间,有助于西方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发展。也启发我们在建设社会主义生态文明的过程中,应正确处理好经济发展同生态环境保护之间的关系,构建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建设新格局,“让人民群众在绿水青山中共享自然之美、生命之美、生活之美,走出一条生产发展、生活富裕、生态良好的文明发展道路”([13], pp. 21-22)。
4.2. 马尔库塞技术理性批判思想的局限性
马尔库塞未运用政治经济学批判从根本上揭示造成当代资本主义弊病的原因,得出革命前景暗淡的结论。从社会客体角度来看,历史唯物主义认为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表现在社会宏观层面上就是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14]。马克思从政治经济学的视角研究了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揭示资本主义制度只是与生产力发展的一定阶段相适应的特殊历史性的制度,它必将随着生产社会化的进一步发展而走向灭亡。和马克思相比,马尔库塞只看到了技术理性的弊端,片面地将技术理性作为发达工业社会中人异化的根源以及意识形态本身,将资本主义制度下科学技术的应用与科学技术的属性混淆,未能认识到技术充分且正确的使用能够带来生产力水平的极大提高,资本主义的灭亡将不可避免。总的来说,把人异化的根源归结为科学技术的话,无法解决发达工业社会意识形态困境,只有消灭资本主义制度才能摆脱当今工业社会的人的异化状态、实现人的解放。
马尔库塞认为科技的进步创造了巨大的物质财富,无产阶级随着生活水准日益提高和政治权利得到一定保障而丧失了革命斗志,已不可能成为社会革命的主体。因此,他将社会的否定力量寄希望于社会的边缘群体。从社会主体角度来看,历史唯物主义认为人民群众是历史的创造者,是社会变革的决定力量。在资本主义私有制的经济关系下,资产阶级仍然占据着生产资料,采取更隐蔽、更精细的方式剥削着无产阶级,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之间依然存在对抗性的阶级矛盾。马尔库塞没有关注到这种对抗性的矛盾决定着无产阶级才是最终的否定力量的主体。同时,马尔库塞在尝试恢复人与社会双向度发展时,主要通过建构批判的意识形态,也就是使人们在进行思想批判时增加其批判合理性的一种价值观念。但是,马尔库塞更应看到人民群众创造历史的作用,关注这些新的价值理念是否切合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人民群众的利益在本质上代表着历史前进的方向,从人民群众的利益出发进行考量才能符合历史发展的客观必然趋势。
5. 结语
马尔库塞技术理性批判思想的出场离不开启蒙运动以来西方理性的发展与和发达工业社会危机的背景,前人丰富的思想文化资源也启发了马尔库塞对技术理性的批判。其技术理性批判思想的建构遵循揭示社会异化现实、批判作为控制形式的技术理性、探索路径克服技术理性异化的思路。站在历史唯物主义的角度,才能客观分析马尔库塞技术理性批判思想的合理性和局限性。在当代西方数字资本主义的条件下,马尔库塞的技术理性批判思想仍具有其存在空间和发展形式,深入挖掘其合理的理论内核,对于当代中国推动科学发展和促进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建设,都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