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肝脓肿(Liver abscess, AL)是消化系统常见的感染性疾病之一,由细菌、真菌、阿米巴虫等致病菌侵入肝脏,引起肝内局限性、化脓性的病变所致[1],发病率仍维持在(8~22)/100,000,死亡率为7.8%~28.6% [2]。细菌性肝脓肿占比最大,占所有肝脓肿的80% [3]。随着现代医学的进一步发展,抗生素联合超声或CT引导下经皮穿刺引流术已成为该病的主要治疗方法。但随着抗生素耐药、穿刺引流不彻底等问题的出现,单纯的西医治疗已无法达到令人满意的效果[1] [4],越来越多的临床医师开始使用中西医结合治疗,充分发挥中医药优势,以达到标本兼治、提高临床疗效的目的。现我们将报道1例中西结合医治疗AL的病例,旨在为中西医结合治疗肝脓肿提供新的诊疗思路。
2. 临床资料
李某,男性,49岁,2023年3月22日以右下腹疼痛6天,伴发热3小时为主诉入院。刻下症见:现腹部疼痛消失,暂未发热,大汗淋漓,无头痛身痛,无鼻塞流涕,无咳嗽咳痰,无恶心呕吐,无心慌胸闷,自主排气排便,小便正常,舌淡暗,苔黄腻,脉浮滑。入院血常规 + CRP:白细胞:14.08 × 109/L、中性粒细胞数:12.21 × 10 g、中性粒细胞 百分比:86.7%、全血C反应蛋白:236.19 mg/L;生化:丙氨酸氨基转移酶:81 U/L、门冬氨酸氨基转移酶:53 U/L、碱性磷酸酶:138 U/L、谷氨酰基转移酶:130 U/L、总胆汁酸:17.51 mol/L、直接胆红素:10.4 umoL/L;胸部 + 腹部CT:肝右前叶–左内叶近包膜下见团片稍低密度影,较大层面约5.3 × 4.0 cm,性质?占位病变可能,建议结合增强扫描;腹部增强CT示:肝左内叶近包膜下混杂密度影,考虑肝脓肿,请结合临床相关检查;上腹部磁共振:肝左叶内侧段异常信号,考虑感染性病变,肝脓肿可能,必要时增强扫描。中医诊断:肝痈,湿热蕴结证;西医诊断:(1) 肝脓肿;(2) 肝功能异常。
3. 治疗方法
3.1. 西医治疗
1) 用药:抗感染:1) 0.9氯化钠注射液100 ml + 拉氧头孢注射液2 g q12,静脉滴入,30滴/分;2)甲硝唑氯化钠注射液250 ml q8h,静脉滴入,30滴/分;
保肝:0.9氯化钠注射液100 ml + 复方二氯醋酸二异丙胺葡萄糖酸钠156 mg∙qd,静脉滴入,30滴/分;
2) 请肿瘤科介入科会诊,评估在排除手术禁忌症的情况下是否可行肝脓肿穿刺置管引流术。
3.2. 中医治疗
中医中药围绕“清热解毒,化瘀透脓”,选用透脓散合膈下逐瘀汤加减治疗,具体药物如下:
黄芪30克 皂角刺10克 金银花15克 炒牛蒡子10克
白芷15克 穿山甲3克 桃仁10克 牡丹皮10克
赤芍10克 乌药10克 醋延胡索15克 当归15克
五灵脂10克 红花10克 枳壳10克 醋香附10克
剂数:6剂,免煎颗粒;用法:水冲服,1日3次,1次1格
4. 病情转归与愈后
2023年03月24日:患者暂未诉右下腹疼痛,间断发热,体温最高38.7℃,余未见特殊不适,舌淡暗,苔黄腻,脉浮滑;查体未见异常;辅助检查:(2023-03-23)腹部CT:肝右前叶–左内叶近包膜下见团片稍低密度影,较大层面约5.3*4.0 cm,性质?占位病变可能,建议结合增强扫描;(2023-03-23)增强CT示:肝左内叶近包膜下混杂密度影,考虑肝脓肿,请结合临床相关检查;治疗上:针对患者发热,予以复方氯化钠注射液补液、复发巴比妥注射液退热等对症处理;患者于23日在超声技术引导下行肝脓肿穿刺引流术,术后引流液培养呈革兰氏阳性菌,故西医上抗生素调整为替考拉宁注射液抗感染。
2023年03月27日:患者神清,精神可,诉右下腹穿刺引流处偶有疼痛,未再发热,余未见特殊不适,舌淡,苔黄,脉滑;辅助检查:血常规 + 全血C反应蛋白:中性粒细胞数:7.27 × 109/L,中性粒细胞百分比:79.6%,淋巴细胞百分比:12.7%,全血C反应蛋白:75.5 mg/L,肝功 + PCT:白蛋白:37.4 g/L、丙氨酸氨基转移酶:81 U/L、门冬氨酸氨基转移酶:54 U/L、谷氨酰基转移酶:90 U/L、血浆降钙素原:0.14 ng/ml;处理:患者炎性指标下降,故更改抗生素为左氧氟沙星注射液,中医中药遵法守方。30日复查上、下腹部 + 胸部CT提示:1、双肺散在慢性感染;2、双侧胸膜局限性增厚,右侧胸腔少量积液,较前片积液量减少;3、肝左内叶近包膜下稍低密度团块影。
2023年04月1日:患者神清,精神可,诉右下腹穿刺引流处疼痛缓解,未再发热,余未见特殊不适,舌淡,苔黄,脉滑;辅助检查:血常规 + 全血C反应蛋白:白细胞:9.97 × 109/L,中性粒细胞数:7.58 × 109/L,中性粒细胞百分比:76%,全血C反应蛋白:28.62 mg/L,肝功 + PCT:白蛋白:39 g/L、丙氨酸氨基转移酶:144 U/L、门冬氨酸氨基转移酶:50 U/L、谷氨酰基转移酶:112 U/L,处理:患者肝功能指标上升,请感染科会诊后加用异甘草酸镁40 ml ivgtt qd,中医中药守法守方继续治疗。2023-04-05日复查血常规提示:血常规+全血C反应蛋白:白细胞:9.16 × 109/L,中性粒细胞数:6.83 × 109/L,全血C反应蛋白:35.9 mg/L,肝功 + PCT:白蛋白:39.4 g/L、丙氨酸氨基转移酶:119 U/L、门冬氨酸氨基转移酶:47 U/L、谷氨酰基转移酶:105 U/L;2023-04-06日腹部超声提示:肝内低回声区,结合病史考虑肝脓肿术后改变。
2023年04月10日:患者神清,精神可,未诉腹痛,未再发热,舌淡,苔薄黄,脉滑;辅助检查:血常规 + 全血C反应蛋白:全血C反应蛋白:20.46 mg/L,肝功 + PCT:丙氨酸氨基转移酶:90 U/L、谷氨酰基转移酶:120 U/L,血浆降钙素原0.06 ng/ml;复查腹部CT:1) 肝右前叶上段及左内叶病灶考虑肝脓肿,较2023-03-30范围稍缩小,局部密度减低,肝包膜下少许积液,请结合临床。2) 扫及双肺下叶纤维灶,右侧胸膜增厚伴少许积液。患者自诉症状较前明显好转,复查腹部CT提示脓肿范围缩小,病情稳定,予以出院。
出院后患者门诊就诊,后续予以参苓白术散合透脓散加减治疗,健脾益气,解毒透脓,以巩固疗效。2023年4月25日,患者门诊腹部超声结果描述:左肝叶可见一大小约4.3 × 3.1 cm低回声区,结合病史考虑肝脓肿术后改变,中药守法守方予以参苓白术散合透脓散治疗;2023年7月18日于门诊再次行腹部超声检查,结果描述:左内叶未见确切低回声区,肝脓肿术后。期间患者未诉特殊不适。
5. 讨论
本例患者病属中医学“肝痈”的范畴,《灵枢·痈疽》对“痈”有所记载:“营卫稽留于经脉之中,则血泣而不行,不行则卫气从之而不通,壅遏而不得行,故热。大热不止,热胜则肉腐,肉腐则为脓。[5]”中医学对该病的病机认识主要为内有蕴热,外感六淫等因素导致湿热疫毒郁结于肝,气滞血瘀,郁而化热,最终血败肉腐,久酿成脓[6]。结合患者舌暗淡,苔黄腻,脉浮滑的舌脉象特点,不难发现湿热瘀毒是此例的病机关键,中医治疗上应清热解毒、活血化瘀排脓。
患者正值脓肿成熟之时,应及时透脓托毒,避免邪毒稽留脏腑。秉承“祛腐引流,防止闭门留寇”的原则,应用超声技术在其导下行肝脓肿穿刺引流术,同时在中医治疗上选用透脓散合膈下逐瘀汤加减治疗。透脓散出自《外科正宗》,适用于肿疡脓肿期,局部已成脓。方中重用黄芪意在补肝气、益肝血,益气托毒,助脓外排,所谓脓液为肝血所化,脓泄则肝气暗耗;当归、川芎入肝经血分,养血调肝、补益肝肾,川芎还作为“血中之气药”,以达祛瘀活血,行气通滞之效,助黄芪利水之效,使湿邪去而有道;皂角刺辛散温通,可疏风化痰、软坚散结;穿山甲发挥贯通经络、消肿排脓之效,二者搭配可溃痈破坚、走窜入络,无处不达,还可辅助黄芪达到软坚溃脓的效果,祛除脉络积,脓陈腐之气[7],全方各药共之,共奏益气托毒溃脓之效;王清任设立的膈下逐瘀汤主要针对膈以下、脐以上的血瘀证候,组方取活血行气、化瘀止痛之功,加以金银花、牛蒡子清热透邪;桃仁、红花破血逐瘀,通利血脉,二者相须为用;赤芍、牡丹皮清血分伏热,凉血散瘀;五灵脂行气活血、散瘀止痛,再加共有疏肝行气之效的延胡索、香附、乌药、枳壳,畅调气机,肝气疏泄正常,共助肝用;再加用金银花,既善清气血之热毒,又能清宣透邪,为治痈疮之要药;配以牛蒡子、白芷助之,宣于皮毛肌肉之间,使之行而不滞,解毒排脓之力更甚。现代研究表明[8],清热解毒活血化瘀等中药合用,具有抗细菌、毒素及加速其从体内代谢的速度,有效地阻止或消除脓肿壁的形成,提高治疗疗效。有研究证实,膈下逐瘀汤可改善肝功能、肝脏血流动力学以及肝脏微循环,且效果显著[9];透脓散通过多靶点调节内环境,从而发挥抑菌杀菌、减轻炎症反应、调节免疫及促进组织修复等作用[10] [11]。综上,全方诸药合用,共奏清热解毒、活血化瘀、托毒透脓、补益气血之功。
患者服用该方后复查炎症指标下降且腹部CT脓肿范围较前缩小,后续在透脓散巩固治疗的基础上,予以参苓白术散健脾益气,顾护脾胃,正所谓“托里则气血壮而脾胃盛,使脓移自排,毒气自解,死肉自溃,新肉自生”[12]。
本案例采用中西医结合治疗AL,各取所长。西医上予以抗生素抗感染、营养支持、退热补液对症施治等治疗,并运用现代医学技术即超声引导下行经皮穿刺置管引流脓液。但考虑到目前虽然经皮肝穿刺引流术联合抗生素治疗已经成为LA的一线治疗措施,能够讯速地给邪毒以出路,减缓病程恶化,具有创伤小、伤害低、恢复快的特点,但其在出现脓肿分隔、脓液黏稠或脓肿内存在大量坏死组织的情况下,常存在因引流不充分导致脓液蓄积加重感染的问题,若不有效治疗其致死率可达5.8%~9.0% [13]。此外,有研究指出[14],抗生素的应用会延缓脓肿的液化过程,培养脓液时降低细菌检测率,延长抗生素的使用时间和剂量,易产生细菌耐药或二重感染。因此,结合中医辨证施治,促进脓液排出及脓腔的愈合,标本兼治也是无可厚非。该案外治法与内治法并举,应用益气扶正、活血化瘀、清热解毒的组方辅助排脓、控制感染缩短抗生素的使用时间,并且促进后期恢复,这是对中医痈疡治疗“托法”理论的一种继承与创新发扬,也是中西医结合治疗优势互补的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