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近年来，语篇中表达个人情感、观点和价值判断的语言机制受到许多学者的关注。其中，Thompson & Hunston [1]认为说话者或作者关于其所谈论的实体或者命题的态度和立场、观点或者感觉就是评价(evaluation)。因此，立场是评价的一种，是作者或说话人对与信息有关的观点、情感、判断等的公开表达。
相比于形容词或名词等可表达立场的词汇，立场状语在学术语篇中也应用广泛。立场状语为说话者对其所述内容及表达该内容方式的评论[2]。学术写作中，作者往往需要运用立场状语来表达自己的研究发现或成果，或表达自己对先前研究的看法与主张。因此，对学术语篇中的立场状语研究颇为必要。但目前对于立场状语的研究多集中于语义类别的差异，少有对立场状语位置进行调查研究，而且多以本科生议论文写作为研究对象。基于目前的研究不足，本文将以本科生作文、研究文章以及硕士论文为语料，系统探究英语本族语者与汉语本族语者在使用立场状语时句法位置是否存在显著差异及主要原因，以期为学术文章写作中立场状语的正确使用提供参考。
2. 文献综述
2.1. 立场状语的语义及位置划分
本文参考Biber et al. [2]，将立场状语分为认知性立场状语、态度立场状语和言语风格立场状语三种语义类别。
此外，Biber et al. [2]将立场状语分为句首、句中和句尾三种。Conrad & Biber [3]和杨捷等[4]将立场状语在句子中的位置分为四类：句首、动词前、动词后及句尾。
本文参考Conrad和Biber [3]对立场状语句中位置进行更详细的划分。将立场状语的位置分为句首位置(I)、主语后或第一个动词之前(S-)、助动词和主动词之间(V-V)、主动词或仅含一个be动词之后位置(V-)、句尾(END)。
2.2. 立场状语句法位置的相关研究
国内外学者都对立场状语句法位置展开过研究。Biber & Conrad [3]研究发现，口语中立场状语常位于句尾，这与正式的学术语篇常位于句首、句中的规律完全不同。杨捷等[4]曾对比分析了中外大学生作文中使用的认知性立场状语的位置状况，发现二者认知性立场状语的使用位置存在较大区别。该研究认为这种差异主要由语言负迁移、语言输入和语体限制等因素造成。侯婷婷和李朝[5]对中外生命类科技期刊中的立场状语研究发现，两个语料库中其位置都以句中为主，且多为认知立场状语。态度立场状语出现在句首时的频次最少，且各立场状语都极少出现于句尾。唐义均[6]通过语料库研究立场副词basically的搭配状况，结果表明basically倾向于出现在功能词前，而在实词前的概率极小。
综上所述，目前缺乏对汉语本族语者立场状语句法位置分布的系统研究，先前对立场状语句法位置的研究都较浅显，篇幅短。研究的内容大多是某些/个立场状语，并未包含所有立场状语，且研究对象大多聚焦于本科生作文，较少聚焦于硕士论文、研究文章等学术语篇。
3. 研究设计
3.1. 研究问题
本文通过中外语料库对比，探究英语本族语者与汉语本族语者在使用立场状语时的位置差异，主要研究问题如下：
1) 英语本族语者与汉语本族语者学术语篇中不同位置上立场状语的频率分布是否有显著差异？
2) 二者使用的不同语义类别的立场状语位置分布是否有显著差异？
3) 二者在不同文本类型中使用的立场状语位置分布是否有显著差异？
3.2. 语料库及数据提取
本研究基于两个自建语料库，分别为汉语为母语的英语学术语篇库(EADCNS)和以英语为母语的学术语篇库(EADENS)。EADCNS共272,641词，主要由三部分组成。第一部分为汉语本族语者大学生英语作文库：EAECNS，从CLEC语料库的ST4和ST6两个子库中随机抽取120篇作文，总词数为50,259词。第二部分是汉语本族语者硕士论文库：MACNS，从中国知网下载50篇语言学专业硕士论文，并从中随机抽取7篇，删除摘要和参考文献等内容后，总词数为115,111。第三部分是研究论文库：RACNS，从50多种国际期刊中选取90篇管理学、物理学、计算机科学和语言学四个学科领域的文章，并从中随机抽取17篇，经文本整理后总词数为107,271。所选语料涉及的所有作者都是中国人，作者单位属于中国机构，如中国的大学和研究机构[7]。
EADENS共有270,977词，结构与EADCNS类似。首先，从LOCNESS中随机抽取50篇美国大学生作文，构成英语本族语者大学生作文子库：EAEENS，共54608词。其次，构建英语本族语者研究文章子库：RAENS，从90篇研究计算机科学、语言学、管理学和物理学四个学科的国际期刊中随机抽取17篇研究文章，经文本整理后总词数为115,885。英语本族语者(ENS)的身份也由作者的姓名和国籍决定。他们所在的国籍和组织应是英语国家。此外，从PQDT Global网站下载45篇语言学硕士论文，并从中随机抽取7篇硕士论文，形成英语本族语者硕士论文子库：MAENS，共计100,484词。
此外，本研究结合Biber et al. [2]和Biber & Finegan [8]的研究，归纳整理出立场状语词表，共116个。随后根据词表，对两个语料库中的立场状语进行手动标注。然后通过VisualFoxPro9.0程序完成数据采集和提取，运用SPSS24.0进行统计学分析。
4. 结果分析
4.1. 不同位置上立场状语的总体频率分布
经统计，EADCNS和EADENS中分别有998和841个立场状语。此外，还可以获得两个语料库中不同位置上(I、S-、V-V、V-和END)立场状语的原始频率。但由于两个语料库总词数不同，我们可计算出每10万词中不同位置上立场状语的标准频率，并运用SPSS 24.0对原始频进行卡方检验，以发现两个语料库在不同位置上立场状语的使用是否存在显著差异，结果如表1所示。
Table 1. Frequency distributions of stance adverbials in different positions between EADCNS and EADENS
表1. EADCNS和EADENS中不同位置上立场状语的频率分布
位置 |
EADCNS |
EADENS |
Chi-Square Test |
RF |
SF |
RF |
SF |
2 |
Sig. Value |
I |
424 |
155.5 |
254 |
93.7 |
14.957 |
*0.000 |
S- |
141 |
51．7 |
126 |
46.5 |
0.245 |
0.621 |
V-V |
101 |
37.0 |
150 |
55.4 |
3.778 |
0.052 |
V- |
147 |
53.9 |
210 |
77.5 |
4.386 |
*0.036 |
END |
185 |
67.9 |
101 |
37.3 |
8.716 |
*0.003 |
Note：“*”表示差异显著(P < 0.05). RF = Raw Frequency；SF = Standard Frequency (per 100,000词)。
表1显示，EADCNS中立场状语最常分布在句首位置(42.49%)，其次是句中(38.96%，其中S-位置为14.12%，V-V位置为10.10%，V-位置为14.73%)。EADENS中立场状语频率最高的位置为句中(57.76%，其中S-位置为14.97%，V-V位置为17.84%，V-位置为24.95%)，其次是句首(30.17%)，句尾位置占比最低(12.01%)。这与Biber et al. [2]的结论一致：相较其他语域，学术论文中用于句尾位置的立场状语比例很低。经统计，两个语料库中句首位置、V-和句尾位置上的立场状语p值都小于临界值0.05。因此，汉语本族语者和英语本族语者在这三个位置上的立场状语频率分布存在显著差异。具体来说，前者在句首位置、S-和句尾位置比后者显著多用立场状语，但在V-V和V-位置比后者显著少用，表明前者使用的立场状语位置不够灵活。
4.2. 不同语义类别的立场状语位置分布
立场状语可分为认知立场状语、态度立场状语和言语风格立场状语[2]。本节先计算出两个语料库中不同语义类别立场状语不同位置上的频率(每10万词标准频率，SF)分布，结果如表2所示。
Table 2. Frequency distributions of stance adverbials of different semantic categories in different positions between EADCNS and EADENS
表2. EADCNS和EADENS中不同语义类别立场状语的位置分布
位置 |
认知立场 |
态度立场 |
言语风格 |
EADCNS |
EADENS |
EADCNS |
EADENS |
EADCNS |
EADENS |
I |
115.54 |
72.7 |
0.73 |
0.74 |
8.44 |
11.44 |
S- |
46.95 |
42.44 |
0.37 |
2.21 |
4.03 |
1.48 |
V-V |
29.34 |
47.24 |
0.37 |
1.48 |
6.97 |
6.27 |
V- |
35.94 |
61.63 |
0.73 |
0.37 |
16.87 |
14.39 |
END |
51.35 |
24.73 |
2.57 |
1.11 |
3.67 |
3.32 |
表2显示，EADCNS和EADENS中认知立场状语主要出现在句首位置(41.40%；29.22%)。在EADCNS中，认知立场状语在句尾和S-位置的频率紧随其后(18.40%；16.82%)；而在EADENS中，V-位置和V-V位置的频率分列二、三位(24.78%；19.00%)。相比之下，态度立场状语在两个语料库中的出现频率均较低，其在EADCNS中主要以句尾位置为主，而在EADENS中则以S-位置为主。此外，两个语料库中言语风格立场状语都主要位于V-位置，其次是句首位置。
通过对比可以发现，中外作者都最常使用认知立场状语，其次是言语风格立场状语，最后是态度立场状语，这与张金枝[9]对立场副词的研究结果一致。此外，两个语料库中的认知立场状语频率最高，且出现位置更为丰富。通过SPSS进行卡方检验可以发现，汉语本族语者和英语本族语者在使用态度立场状语与风格立场状语时选择的句法位置并无明显差异(p > 0.05)，而在认知立场状语的使用上，句首、句尾和V-位置存在显著差异(p < 0.01)，这与杨捷等[4]发现的中国学生主要将认识立场状语置于句首的结果相似。本研究发现，汉语本族语者在句首和句尾位置均过度使用立场状语，而在V-位置则显著少用。
4.3. 不同文本类型中立场状语位置分布
由于EADCNS和EADENS各有三个子库，不同文本类型中的立场状语也可能显示出不同的位置分布。因此，本节从不同的文本类型的角度，考察两个语料库中不同位置上的立场状语频率分布异同。结果如表3所示(每10万词标准频)。
Table 3. Frequency distributions of stance adverbials across text types in different positions between EADCNS and EADENS
表3. EADCNS和EADENS中不同文本类型中的立场状语位置分布
|
EAECNS |
EAEENS |
MACNS |
MAENS |
RACNS |
RAENS |
I |
30.08 |
22.51 |
43.65 |
40.59 |
50.98 |
21.77 |
S- |
9.54 |
15.50 |
18.34 |
10.33 |
23.47 |
20.30 |
V-V |
5.87 |
15.13 |
16.87 |
18.82 |
13.94 |
21.03 |
V- |
10.64 |
11.07 |
20.91 |
30.63 |
22.01 |
34.69 |
END |
5.50 |
9.23 |
13.94 |
7.38 |
38.51 |
12.55 |
表3显示，EADCNS中三种文本类型在句首位置的立场状语频率最大，而在EADENS中，本科生作文和研究文章中句首位置上的立场状语频率最大，而硕士论文中V-位置上的立场状语频率最大。此外，在EADCNS本科生作文和硕士论文中V-位置位列第二，在研究文章中END位置为第二位。而在EADENS中，S-位置在本科生作文中居第二位，在硕士论文与研究文章中则是V-位置位列第二。
经卡方检验后发现，英语本族语者和汉语本族语者在研究文章中使用立场状语时选用的位置并无显著差异(p > 0.05)；在本科生作文中，V-V位置存在显著差异(p = 0.042)，汉语本族语者显著少用；硕士论文中位置差异最为明显，汉语本族语者在句首和句尾这两个位置过度使用立场状语(p < 0.001)。
5. 结论及启示
本文发现汉英本族语者在不同语义类别和文本类型中使用的立场状语位置存在明显差异，汉语本族语者在某些位置上存在立场状语过度使用和使用不足的现象，在学术语篇中偏爱句首和句尾位置，而英语本族语者更倾向于在句中使用立场状语且位置更为灵活。
造成这种差异的原因主要有两点。首先是一语对二语的影响。汉语本族语者在表达立场时，会把汉语中用于表达立场、态度的型式用到英语中，且常用于句首位置，从而形成语言负迁移，如把in my opinion、maybe等用于句首[4]。语言输入不足是汉英本族语者学术语篇中立场状语位置差异的另一个原因。汉语本族语者在立场状语的语义类别和句法位置选择上都不够灵活，这可能与我国的应试模式有关。学生常背诵惯用状语或范文例句，导致对立场状语的认识受限，从而影响写作中立场状语语义及位置的选择。
本研究结果将帮助汉语本族语者更好理解立场状语位置分布特征；对于英语教学和语言学习也有一定的启示，教师应在教学中引导和培养学生正确地使用立场状语表达立场，从而推动汉语本族语者构建更加规范的学术语篇。
基金项目
教育部人文社科规划基金项目“‘数字人文’视阈下汉语本族语者英语学术语篇中状语句法位置型式、构式研究”(项目编号：21YJA7400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