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目前,中国在世界舞台的影响力不断增强,与各国的交流活动逐渐频繁,加强国际传播能力建设成为重要任务。同时,多元主体参与促使国际传播转型,民间力量不可或缺,而跨境民族的文化环境、情感特征、信息处理和地理区位相近似,具备独特传播优势。因此以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为前提,跨境民族能够成为讲述中国故事的最佳载体,促进民心相通[1]。现有研究关注到跨境民族参与公共外交的变迁与作用[2]、跨境民族文化交流的影响因素[3]、媒体对跨境民族的传播与影响[4]等方面,多聚焦于其主体身份和媒体实践的探索,还可以进一步关注其文化交流与国际传播的内在联系。
中缅边境景颇族基于历史的文脉,有着相近的语言和风俗,“目瑙纵歌”是双方共有的、最盛大的传统节庆,期间彼此往来频繁,在跨境民族依靠优秀传统文化参与国际传播方面颇具典型。本研究以云南省德宏州陇川县为例,通过亲身参与、访谈参与者,梳理中缅“目瑙纵歌”如何演变、有何异同。
其次,柯林斯在涂尔干[5]、戈夫曼[6]等人的基础上,提出了互动仪式链的理论,他认为互动仪式存在于一定的情境之中,强调参与者通过高度的相互关注与情感连带,获得情感能量。互动仪式需要四个要素:通过身体共在而进行的群体聚集;对局外人设置屏障,以此将其与参与者相区别;相互关注焦点;共同的情绪或情感体验[7] (见图1)。
Figure 1. Interaction ritual [7]
图1. 互动仪式链[7]
该理论已为国际传播带来不少启示,如华裔群体的传播策略[8]等。基于此能够探索个体如何构建微观情境,引发情感共鸣。而情感渗透于跨境民族的交流之中,影响其对不同文化认知和体验。
结合该视角,本研究将探讨中缅边境景颇族如何通过“目瑙纵歌”在两地开展传播互动,进一步归纳跨境民族参与国际传播的策略和技巧,为构建多元主体协同参与的信息传播模式和类似实践提供一定的参考,本研究兼具理论与现实价值。
2. 中缅跨文化语境下的“目瑙纵歌”
2.1. 中缅边境景颇族“目瑙纵歌”的交流缘起
“目瑙纵歌”在景颇语中意为“大家一起来跳舞”,这是景颇族最为隆重的传统民俗节庆,包含祭司占卜、选定日期场所、树立目瑙示栋、舞蹈仪式等主要环节,仪式期间有乐队伴奏,万人共舞,其鼓点统一,规模壮观。
它遗存自景颇族的原始宗教信仰,在云南德宏州和缅甸北部景颇族聚居区内世代流传。历史上景颇族因天灾人祸而迁徙跋涉。他们通过祭祀歌舞来祈福娱乐,诞生了雀鸟艰难飞抵太阳王宫,习得“目瑙纵歌”并传授人类的神话。“目瑙纵歌”由此被赋予了景颇族先民对自然和祖先的崇拜。
此后“目瑙纵歌”经历演化,在原始宗教信仰的基础上,人们越来越多地关注到社会现实。其种类形式愈发丰富多彩,涵盖征战、祝祷、婚嫁、丧葬等功能;融汇文史、歌舞、绘画、建筑等内容。“目瑙纵歌”衍生出传统内涵,成为战胜困难、鼓舞动员和向往美好的盛会。
2.2. 中缅边境景颇族“目瑙纵歌”的交流演变
2.2.1. 跨境分化
随着国家主权观念逐渐形成,中缅景颇族产生明确分界,“目瑙纵歌”的跨境分化由此开始。14世纪,中国明朝设置宣慰司统辖西南边陲,16世纪中叶至17世纪初期,缅甸东吁王朝进攻明朝宣慰司并深入云南,展开明缅战争;18世纪,缅甸贡榜王朝与中国清朝边境冲突频繁,经历七年交战;19世纪上叶至中叶,两次英缅战争失败,缅甸丧失大量领土,直至1885年,英军攻陷曼德勒,缅甸成为英属殖民地,中英就滇缅边界而争议[9]。1886年,清政府被迫与英签订《中英缅甸条款》,承认后者的在缅权利。双方又在1894年、1897年分别签订了《中英续议滇缅界务商务条款》和《中英续议缅甸条约》,向英属缅甸租借猛卯三角地。受历史影响,生活在不同地区的景颇族逐渐分属于两个国度。这一时期,西方殖民者将基督教带入景颇族聚居地区,“目瑙纵歌”兼容了传播教义的新功能,也沿袭源自原始宗教的歌舞,以寻求精神慰藉为内涵。
2.2.2. 历史沿革
1960年,中缅签署《中缅边界条约》,进一步议定中缅边界。虽然中缅景颇族都继承了“目瑙纵歌”的传统文化,但与两国主流文化相适应后,中缅“目瑙纵歌”分别呈现出不同的形态。
(1) 中国“目瑙纵歌”
Table 1. Development of the “Munao Zongge festival” in China
表1. 中国“目瑙纵歌”发展情况
年份 |
基本情况 |
1949年前 |
山官制下的原始祭祀仪式、权力象征 |
1949年后 |
景颇族群众的民族传统习俗 |
1980年 |
政府支持下的景颇族文化符号 |
1983年 |
确定为自治州法定节假日 |
2006年 |
入选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 |
2010年 |
影响不断增强,促进经济发展和民族团结的平台 |
2018年 |
更新举办时间,传统文化和活动性质分别明显 |
近年来 |
日常生活的健身方式 |
我国“目瑙纵歌”随着时代而变(见表1)。新中国成立前,“目瑙纵歌”的组织参与者限于景颇族山官等权贵阶层,“目瑙纵歌”富有原始宗教色彩,,人们会根据实际需要举行不同种类的“目瑙纵歌”来祭神祈福、巩固权力结构。
新中国成立后,山官制度瓦解,政府引导越来越多群众参与“目瑙纵歌”。1949年9月,《中共人民政治协商回忆共同纲领》规定各少数民族均有发展其语言、文字,保持或改革其风俗习惯及宗教信仰的自由,人民政府应帮助各少数民族的人民大众发展其政治、经济、文化、教育的建设事业[10]。其实施后,“目瑙纵歌”的祭祀仪式种类形式有所简化,以祈福欢庆为主要目的。
此后,“目瑙纵歌”从原始宗教信仰积淀为传统民俗节庆。1980年,陇川县的景颇族群众组织盛况空前的“目瑙纵歌”,得到各级政府支持,并吸引海外宾客。当地政府与群众共同丰富“目瑙纵歌”内涵,以之为景颇文化的象征符号。1983年,云南省德宏州将“目瑙纵歌”设立为法定节日,定于每年正月十五期间举行。
进入21世纪,“目瑙纵歌”成为促进经济发展和民族团结的重要平台。2006年,它入选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参与者逐渐扩大至各族群众;2018年,当地推出“目瑙纵歌狂欢活动”,举办时间为每年的十一黄金周,特此区别于正月十五的传统节日,还增添了展销会、文艺晚会等内容,是以发展旅游经济。“目瑙纵歌”的时代价值得到充分发掘。
近年来,“目瑙纵歌”由繁化简,成了人们日常生活的组成部分。人们用广场舞、课间操的形式呈现。
(2) 缅甸“目瑙纵歌”
19世纪末20世纪初,在西方传教士奥拉·汉森等人将基督教传入景颇族地区,受此熏陶,缅甸“目瑙纵歌”在传统歌舞仪式中加入祈祷、唱诗班音乐以及十字架纹样等基督元素,衍生出“主布利目瑙”和“克司曼目瑙”两类,一般在圣诞节和元旦节期间举办(见图2)。
Figure 2. The “Munao Zongge festival” at the Christmas Mass at St. Patrick’s Church, Myanmar [11]
图2. 缅甸St. Patrick教堂举行圣诞弥撒时的“目瑙纵歌”[11]
除此以外,缅甸“目瑙纵歌”较完好保留其传统种类形式。M8 (缅甸游客,景颇族,年龄不详)谈到:“历史不应被遗忘。但没必要拘泥过去。我们应该学习走向更好的未来。”其以传统文化与现代宗教相结合来汲取精神力量,起到了维系族群身份的作用。
但近年来,一方面,由于缅甸景颇族位处边缘,国家力量难以顾及,“目瑙纵歌”活动资金一定程度上由地方政府、民间团体或个人筹备,大多邀请来自本民族聚居区的人员参与,其受支持力度、受众范围模都较为有限;另一方面,2011年起,缅甸国内局势动荡,加之2019年以来新冠肺炎疫情波及,该活动陷入停滞,譬如在克钦邦密支那,“目瑙纵歌”至今已停办五年。
2.3. 中缅“目瑙纵歌”的交流开展
约翰·贝利等研究者认为文化适应不仅仅一种心理活动,更是人与社会环境互动的结果,当个体或群体进入新环境时,在新文化与原有文化相互作用下,会用整合、同化、分离和边缘化的策略进行调整,完成心理适应和社会适应,即应对压力、践行新的价值规范和行为方式[12]。
从上述来看,中缅景颇族跨境而居,就两国主流文化分别采取了不同的适应策略,原本为宗教文化的“目瑙纵歌”相应地也发生了适应转变,形成了文化的异质性。
经过世俗化改造,我国的“目瑙纵歌”在政府与民间配合下去除宗教迷信,适应主流文化,其范围大众、流程规范、内容丰富,成为集民族团结和经贸娱乐于一体的节庆活动。
相比之下,缅甸的“目瑙纵歌”较为传统,内容以歌舞为主,反映着人们在适应当地社会时,通过原始宗教与现代宗教的整合,实现与主流文化的分离,以便保持自身。时过境迁,其仍是一种葆有酬神色彩的民间信仰仪式。
虽然存在差异,但中缅“目瑙纵歌”都体现出对民族文化的重视,在多元文化背景下,“目瑙纵歌”关于向往美好的深层内涵也都被两国社会传承,这赋予了双方文化的同质性,构成了其国际传播的互通基础。目前,我国会在国庆节、正月十五期间举办“目瑙纵歌”,而缅甸景颇族聚居地区也会在联邦庆典之际举办“目瑙纵歌”,活动吸引两地民间群众持续参与。正如C1 (陇川景颇族学会成员,景颇族,57岁)介绍说:“‘目瑙纵歌’是世界景颇族共同的文化,跳舞是一样的,都是共同参与,像国外去都会有的,都在一个场子里面跳舞,一个太阳里面跳舞,所以沟通交流是平等的。”因此“目瑙纵歌”成为了中缅民间交往的媒介。
3. 作为国际传播媒介的中国“目瑙纵歌”
3.1. 多元化的传播主体
政府作为国际传播的主体,既是信息的传播者,又是传播行为的控制者[13]。一方面,政府掌握“目瑙纵歌”时间安排等方面的关键信息,是权威的传播者:“你不发公告就不算,所以我们会前期就会制作这么一个公告。”(C2,陇川县融媒体中心工作人员,汉族,38岁)。另一方面,政府对仪式展演和文化品牌发挥把关作用:县融对“目瑙纵歌”注重报道传统文化和居民收入,与当地政府对“目瑙纵歌”定位一致,即促民族团结,推经济发展[14]。政府将其塑造为传递民族政策的文化产品,在一定范围内引导了国际舆论。
我国媒体搭建的传播平台各具侧重。其一,国内媒体传递的信息反映着政府主导的意志。缅籍跨境务工人员M1 (缅甸跨境务工人员,景颇族,27岁)关注了陇川县融媒体中心的微信公众号,她在了解“目瑙纵歌”的同时,还“了解到这边很会照顾少数民族……政策都是很好的。”其二,我国的海外媒体形塑国家形象,并注重联系国际受众。2023年2月6日,CGTN发布报道介绍“目瑙纵歌”文化内涵,还报道了国际游客的看法,其认为很难有一个如此多的参与者和漂亮服装的节日[15]。
民间主体起到了辅助作用。企业促进了受众接受和经济合作,例如德宏正信实业股份有限公司通过对内管理和向外经营两种方式开展交流,其招募的650名工人中,90%为缅籍跨境务工人员,他们参与了公司惠民演出的目瑙纵歌节目;社会组织现身说法,例如国内景颇族学与缅相关学会互动,传递出我国民族团结自治的真实情况;个人其具备的利害关系较弱且可接近性更强,他们通过节日仪式、课间操、广场舞的形式开展紧密的交往。
3.2. 从互动仪式链看“目瑙纵歌”的传播模式
国际传播模式日益发生着去中心化的转变,这一过程由多元主体相互影响、共同塑造。其实践手段、信息内容也趋向多元。相较于政府采取的宣传手段,企业、社会组织、个人等非政府主体侧重交流具有非营利、多样性、闲谈性的内容[13]。因此后者能够较好地适应受众的接受心理,以便与传播对象交换观点,获得国际受众的理解。
在这种情况下,其传播互动越来越多地置于微观情境之中,情感也渗透其中,影响参与者的认知体验,而互动仪式链阐释了个体如何构建微观情境、引发情感共鸣、实现群体连接。因此,结合两种理论视角,可以对“目瑙纵歌”的传播模式作进一步认识:其一,身体共在是传播主体的互动前提。“目瑙纵歌”的互动仪式采用线下方式进行,传播主体需要通过身体行动来彼此反馈;其二,设置屏障和相互的关注焦点是具体的传播手段。屏障的设置保证了传播主体和对象国的受众处于同一情境,相互的关注焦点所形成共同符号则可以完成意义的传递;其三,共享的情感状态是“目瑙纵歌”传播的信息。与缅甸受众共享情感状态和认知体验,有利于其了解真实中国,理解彼此的思想观念。本研究将在上述框架下探讨“目瑙纵歌”的传播模式。
3.2.1. 多元主体参与传播互动的前提:身体共在
身体共在是产生互动仪式的必要条件,也是“目瑙纵歌”国际传播的出发点。中缅参与者聚集于同一场所,凭借自身的存在来彼此影响,一如我们从目瑙场看到的景象:“目瑙纵歌”沿着规定路线进行,参与者排列成紧凑的队伍,其行径方向、快慢是跟随前一人的脚步来判断,确保了发出的每个动作都与舞蹈节拍相符(见图3)。这样的方式让所有参与者进入到共同的节奏中,伴随着还出现了情感连带,促使交流更加协调和融洽[7]。可见,身体共在是我国各族群众加强团结的基础,也是中缅参与者得以开展有效交流的前提。
Figure 3. Dance scene and route map of “Munao Zongge festival”
图3. “目瑙纵歌”舞蹈现场及路线图
3.2.2. 多元主体参与传播的手段:设置屏障和相互的关注焦点
(1) 设置屏障:与传播对象的情境融合
设置屏障能使参与者知晓谁在参加,谁被排除[7]。这样做旨在保障参与者处于同一情境之中,获得相似的身份属性。“目瑙纵歌”以“促民族团结,推经济发展”为主题,带有明显的意识形态色彩,对于情境外的缅甸人是巨大屏障,其被排斥,难以体验共同情感。
随着多元传播主体互动愈发频繁,缅甸参与者的局外人身份逐渐转变。梅罗维茨指出,情境是一种信息系统,情境的重新组合会促使人们改变对角色身份的认知,并调整行为。在这种情况下,缅甸参与者其对我国文化理念的接触也发生了变化。笔者在走访中了解到,缅甸参与者加入“目瑙纵歌”的原因多种多样:“和我们公司的领导啊这些,工作原因参加的。”(M1,缅甸跨境务工人员,景颇族,27岁)、“我们卖东西就到这里来了。”(M3,缅甸商贩,景颇族,年龄不详)、“这个是我们景颇族的一个节日。”(M4,缅甸商贩,景颇族,年龄不详)、“和朋友一起来的。”(M8,缅甸游客,年龄不详)……诸如此类,中缅参与者的互动包含着个体生活、情感的展现。
按照梅罗维茨的划分,特定情境中的个体行为有前后台两个区域,前者即个体扮演符合社会期待的角色,后者则是个体与日常生活一致的自我流露[16]。由此看来,中缅参与者将属于后台的日常交往呈现至国际交流的前台区域,融合了私人情境和公共情境。在这种情况下,缅甸参与者不再作为异质文化下的局外人,其与中国参与者同处于融合情境,而该情境仅仅允许民间个体进入,对权威的介入设置屏障,这使双方获得平等的群体身份,易于表达自我和共享信息。
(2) 相互的关注焦点:与传播对象的语言转化
通过“目瑙纵歌”传递信息的过程中,中缅参与者可以借助符号互通意义,这样的符号是在仪式互动中形成的。
仪式中的人们相互的关注焦点能够触发交流的行为,强化彼此的情感体验,在此基础上形成了共享符号[7]。在我国的仪式中,包括缅族、掸族、果敢族、傈僳族等缅甸参与者也乐于参与,身体活动是其与我国参与者最为明显的共同焦点:“看到这种(仪式)比较开心,借着景颇族的目瑙纵歌和大家聚在一块,看看晚上的晚会,舞蹈唱歌这些。”(M2,缅甸跨境务工人员,果敢族,30岁)。参与者共同关注于身体活动,相互接触并唤起同样愉悦的情感,身体活动成为象征民间主体的关系的符号:M2:“来这边参加目瑙纵歌,主要感受到的是民族之间的团结,景颇族的目瑙纵歌,但其他民族都来参与到一块跳景颇舞,给我一种比较和谐的感觉。”其由此感知我国和谐开放的价值理念。
3.2.3. 多元主体的传播内容:共享的情感状态
相互关注焦点与共享的情感体验相互强化,人们越关注共同行动,就越能知晓彼此所做所感,获得强烈情感体验。随着“目瑙纵歌”仪式开展,中缅甸参与者在互动中相互影响,长此以往,短暂的情感体验积累产生稳定的情感能量:“我们多数都是去参与跳舞那些,然后去看看他们的表演,然后去逛逛他们那些特色的服装,感觉到中国的话还是很好的。感觉我们这个城市也是热闹起来了,已经是那么多年,很热闹的感觉。”(M5,缅甸游客,果敢族,37岁)。参与者获得了热闹欢乐的体验,了解到我国繁荣发展。
情感能量有高低两层之分,低情感能量个体容易受到高情感能量个体的影响[7]。我国“目瑙纵歌”仪式规模隆重,所形成高情感能量使缅甸参与者受到感染:C7 (座谈会参与者,景颇族,43岁)谈到:“我们这边有政府资金支持,他们说很羡慕。”受情感能量高低影响,缅甸参与者由此追随,理解双方共享的情感,视我国的价值理念为合理并愿意接受。
4. “目瑙纵歌”国际传播的思考与启示
4.1. “目瑙纵歌”国际传播的创新分析
4.1.1. 增加情感能量:强化沟通意愿
互动仪式让情感连带达到高度集中,进而产生情感能量激励人们的参与互动。当缅甸参与者获得中国参与者的认可时,汲取到情感能量,更具互动兴趣,例如“目瑙纵歌”展销会中,参与者基于对美食共同的情感,在平等的交往中相互感染,缅甸商贩M3 (缅甸商贩,景颇族,年龄不详)由此日均创收八千元左右,他谈到:“下次还有这种赶摆我还会下来的,会来摆摊的。”我国的“目瑙纵歌”中商贸、娱乐等世俗性内容让缅甸参与者有所获利,以此增加情感能量,强化了参与沟通、接触我国的意愿。
4.1.2. 形成群体团结:塑造国家形象
柯林斯认为互动仪式能够产生短暂的、情境的主体间性,在此基础上形成了集体意识[7]。“目瑙纵歌”呈现出不同形态,参与者之间存在差异但相互尊重:在互动仪式的过程中,我国参与者认识到自身与他者的异同,这一方面增强了他们对本国文化的认同感,铸牢了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另一方面又使他们选择以包容的态度参加交流:“他们也已经把宗教已经融入到他们的基本的生活当中,我们不能用我们的这种视角去看去评判,大家是包容性的。”(C10,舞蹈仪式参与者,景颇族,45岁)。可见“目瑙纵歌”客观上构建了开放包容的国家形象,促进情感共享。
4.2. “目瑙纵歌”的传播困境
4.2.1. 虚拟身体不共在
亲身在场对启动仪式来讲是必不可少的条件,线上平台中的互动也是如此,得益于互联网技术的发展,人们的交流互动方式产生了改变,能够突破时空的限制,通过发布图片、文字和短视频等内容传递自身的意识,用虚拟身体进行群体聚集,获得在场的情感体验。
然而,我国“目瑙纵歌”的参与者更多选择在线下开展国际传播活动,相比之下,开展的线上互动并不太多,由于身体共在的局限性,他们在线上平台难以形成聚集,这无疑会缺乏有节奏的反馈,以及激励互动的情感能量,以至于“目瑙纵歌”国际传播的影响力较为有限。
4.2.2. 共同焦点不集中
“目瑙纵歌”的国际传播呈现出一种同质性和异质性相融合的特点,跨境民族因共同文化容易接近,但文化异质也造成信息处理的差异。我国的传播情境中,共同关注的身体活动形成符号,传递和谐包容的意义,但部分缅甸参与者无法理解:缅甸游客M8 (缅甸游客,景颇族,年龄不详)出于好奇而围观“目瑙纵歌”民族团结篝火晚会,他并不了解相关背景和象征“中华民族共同体”的符号元素,因此对之持以一种“好多人看看热闹”的平淡态度,也没有采取任何行动。由于这种异质性,致使参与者关注的焦点、符号有所不同,理解的意义与实践的行为存在差异,情感体验和传播效果相对削弱。
4.2.3. 互动情境相分离
人们会根据不同的互动情境调整自身的角色行为,“目瑙纵歌”中,各种互动情境的分离使得参与者情感体验和采取行动有所不同。如今,“目瑙纵歌”的内容愈加丰富化,在舞蹈仪式的基础上,还新增了文艺汇演、展销会等活动,虽然满足了受众个性化需求,但也带来一定的问题:在最主要的舞蹈仪式后,原本被聚集起来的参与者仅仅参与自身感兴趣的活动,其吸引参与者集中注意力并体验强烈的情感。例如缅甸商贩M3 (缅甸商贩,景颇族,年龄不详)只选择参加展销会,当被问及舞蹈仪式等其他活动时,他表示:“生意这么好,怎么去跳舞呢?”由于情境与其盈利需求相匹配,促进了互动仪式的成功,他获得情感能量并被激励参与新一轮互动,但局限于对特定情境的重复,无法多方面了解我国。
4.3. “目瑙纵歌”的传播策略
4.3.1. 强化互联网平台的精准传播
目前“目瑙纵歌”以线下互动为主,但就像缅甸游客M5 (缅甸游客,果敢族,37岁)提到的:“在我们缅甸的话,这种目瑙纵歌是不太见的,所以有时候,他们发在Facebook上,别人会觉得很新奇……这种他们会很欣赏的。”因此有必要借助互联网平台的传播优势,扩展“目瑙纵歌”讲述中国故事的影响。就此可以适当引导民间主体的传播行为,使其加强对“目瑙纵歌”内涵的理解,从而加强对信息内容的把握;还可以根据传播对象和效果目标,有意识地选择采编渠道、设置议程。
4.3.2. 创造共同议题下的焦点符号
参与者之间的异质性会导致共同焦点、符号意义的不一致,为了更加充分地调动情感能量,取得更好的互动效果,应当尽可能减少参与者注意力的分散。
因此可以立足共同的传播议题,从中缅边民的现代生活中,发掘“目瑙纵歌”的文化价值,创造具有共同意义的符号,还可以更多使用视觉、听觉等符号,为参与者提供便于移动的共同焦点,从而打破历史和文化的距离感,实现更准确的传播。
4.3.3. 营造日常生活化的互动情境
在“目瑙纵歌”的盛大仪式之后,热烈的短期情感体验积累为长期情感能量,使得参与者们乐于重复与之有关的互动情境,传播效果依然存在:中缅边民自发举行“目瑙纵歌”广场舞,“目瑙纵歌”课间操也被编入国门教育,人们用常态化的方式还原特定情境下的关注和体验,在更加近距离的状态下,展现出真实的中国生活。这启示我们在日常生活中营造互动情境,不断激活情感能量,从而润物细无声地延续国际传播效果。
5. 结语
加强国际传播能力建设对促进中外交流有着重要意义。借助跨境民族优势,可以汲取国际传播建设的民间经验。以中缅景颇族的“目瑙纵歌”为切入,能够了解到二者跨境而居并适应不同文化,有所差异,也有所同质。我国的“目瑙纵歌”多元传播主体相互协同且路径多样;我国“目瑙纵歌”有着完整的互动仪式链:身体聚集是其开展国际传播的前提;设置屏障保障其处于同一传播情境;关注焦点所形成的符号为之提供了意义共通的可能;共享情感状态促进缅甸参与者对我国观点的体验理解。由此构成“目瑙纵歌”传播的过程模式,达成塑造国家形象、强化沟通意愿、搭建沟通桥梁的传播效果。
然而,“目瑙纵歌”在虚拟身体的聚集、符号意义共享以及互动情境等方面还较为局限,需要有意识地发挥互联网传播优势,把握共同传播议题,重视营造日常情境。总而言之,跨境民族文化在国际传播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可以将其与国家战略传播体系建设相融合,合理传承并探索创新。
基金项目
本文为云南省教育厅科学研究基金研究生类项目“中缅边境景颇族‘目瑙纵歌’国际传播的民间交往实践与策略研究”(2023Y0293)的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