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美学视角下儿童文学翻译研究——以《爱丽丝漫游奇境记》两个中译本为例
A Study on Children’s Literature Translatio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Reception Aesthetics—Taking Two Chinese Versions of Alices Adventures in Wonderland as an Example
摘要: 接受美学理论在上世纪60年代被首次提出,为文学研究带来了新的思路,并极大地拓展了文学翻译的视角。而儿童文学作品对于儿童成长和教育具有至关重要的影响。刘易斯·卡罗尔(Lewis·Carroll)的《爱丽丝漫游奇境记》(Alices Adventures in Wonderland)是享誉世界的儿童文学作品。本文从姚斯提出的接受美学的视野出发,选取赵元任和周克希的两个中译本,从词汇、修辞和句法层面对其进行探讨,旨在为儿童文学翻译研究提供更多的借鉴方法。
Abstract: During the 1960s, reception aesthetics emerged as a novel approach to literary analysis, offering fresh insights for studying literature and significantly enhancing the scope of research on literary translation. Children’s literature plays a pivotal role in the holistic development and educational advancement of children. Lewis Carroll’s Alices Adventures in Wonderland is a widely recognized masterpiece of literature for young reader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reception aesthetics proposed by Jauss, this paper examines two Chinese translations by Yuanren Zhao and Keshi Zhou in terms of vocabulary, rhetoric, and syntax, aiming to provide additional methodological references for the study of children’s literature translation.
文章引用:相子夜. 接受美学视角下儿童文学翻译研究——以《爱丽丝漫游奇境记》两个中译本为例[J]. 现代语言学, 2024, 12(5): 439-445. https://doi.org/10.12677/ml.2024.125380

1. 引言

儿童文学对少年儿童的健康发展至关重要,是帮助他们认识世界的心灵滋养品。作为一种文学形式,儿童文学消除了时间和空间的限制,使孩子们能够接触到历史与未来,并且获得国外文化和生活的体验。我国已经引进了大量优秀的外国儿童文学作品,并且在翻译这些作品时,非常注重采用专业的方法和手段。《爱丽丝漫游奇境记》(Alices Adventures in Wonderland)是一本备受全球赞誉的童话故事,作者刘易斯·卡罗尔(Lewis Carol)因此著作而被誉为童话之父。迄今为止,该书已经有80多种语言的译本,其中中文版本超过30种。《爱丽丝漫游奇境记》的主要内容是关于一个小女孩名叫爱丽丝,她意外地掉进了一个小洞里,在那个神秘的奇境中度过了一段充满惊喜和幻想的旅程。该文学作品中荒诞又新颖的故事内容吸引了世界范围内的读者,受到广大青少年读者的喜爱。随着中国读者对爱丽丝故事的熟悉程度的提高,许多学者开始关注爱丽丝中文译本的研究,这牵涉到翻译理论、儿童文学翻译策略等方面。本文接下来将从接受美学的角度出发,针对赵元任和周克希两个译本中的个例来分析该作品的翻译策略及方法,为同类型的儿童文学翻译问题提供参考。

2. 接受美学理论简述

接受美学的奠基人是德国康斯坦茨大学的年轻学者汉斯·罗伯特·姚斯和沃尔夫冈·伊瑟尔,他们活跃于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汉斯·罗伯特·姚斯在他的就职演说中对传统文学批评理论进行了质疑,探讨了研究文学史的目的和意义。与此同时,沃尔夫冈·伊瑟尔也在自己的演讲中提出了关于“文本召唤理论”的观点,这两位学者的演讲是接受美学诞生的奠基之作 [1] 。“接受美学”这一概念经姚斯和伊塞尔的共同发展,成为20世纪七八十年代影响深远的一个美学流派–接受美学流派。它从读者接受出发研究文学作品,认为读者不是被动的接收者,而是主动的创造者,文学作品的价值最终是由读者完成的。正如伽达默尔也曾指出:“一部文学作品问世之初,其意义绝不是完整的” [2] 。接受美学理论的核心观点之一是强调期待视野,即读者过去经验对阅读感受的影响和作用具有重要意义。也就是说,在读者阅读文学作品之前,他们已经在脑海中储存了先前的知识。这对于读者来说非常重要,因为拥有先前的知识和经验是接受新事物的必要条件。这种先前获得的知识和经验即文学的期待视野,每一部新的文学作品都能通过各种预示和暗示来唤起读者过去或潜藏的回忆,从而引发读者对未来发展的期待,并在阅读中逐渐调整自己的期待,最终接受该文学作品 [3] 。但是,对待视野,我们不能站在一个固定的立场去看,去思考,而是我们将进入其中,而它则是随我们而动的那种事物 [4] 。因此,只有当文学的艺术作品在一个具体化中表现出来时,它才成为审美对象 [5] 。文学召唤结构也是接受美学理论中的一个重要观点,它认为文学作品的意义并非固定不变,而是会随着时间推移而发生改变。这种变化和更新是在读者的阅读过程中发生的,当读者接触到文学作品时,他们会将自己现实生活中的意义赋予给这些作品。此外,不同人在不同时间和空间下对作品产生了各自独特的理解和想象。换句话说,作品唤起了读者对其在现实世界中所理解和想象的呼应 [3] 。总的来说,接受美学以读者为中心,使得文学研究不再局限于作者和作品,而是更加关注读者,并且丰富了文学作品的内涵。此外,这一转变还开辟了新的领域来进行文学理论研究。

3. 接受美学理论对儿童文学翻译的适用性

儿童文学是指适合儿童年龄特点、适合儿童阅读欣赏、有利于儿童身心健康的各种形式的文学作品 [6] 。面对这一特殊读者群体,儿童文学呈现出独特的语言特征,分别包括以下几点:1) 简洁,易接受。2) 规范,优美。语句通顺,不存在语病,符合语法规范。3) 形象生动 [7] 。陈伯吹是一位儿童文学作家,他被称为“东方的安徒生”。他曾经说过:“一个有成就的作家必须能够从孩子们的角度出发,用孩子们的耳朵去倾听、用孩子们的眼睛去观察、用孩子们的心灵去感受。只有这样,才能写出孩子们理解并且喜欢的作品” [8] 。因此,在翻译儿童文学作品时,译者应该充分考虑到目标读者是少年儿童。在运用口语化的语言、简洁而精炼的句式之余,亦需保持生动活泼的风格。接受美学强调读者的重要性,而儿童作为一群独特的读者具有鲜明的特点。因此,在儿童文学翻译研究中应用接受美学理论是一个富有前景且可行的尝试,它可以扩展翻译研究的观点和技巧。

4. 《爱丽丝漫游奇境记》中的译本个例研究

4.1. 《爱丽丝漫游奇境记》两个中文译本介绍

1) 赵元任的《爱丽丝漫游奇境记》

赵元任的《爱丽丝漫游奇境记》是原书的第一个中文译本,同样也是目前最成功的译本。该译本语言生动风趣,与卡罗尔的原文风格最为接近 [9] 。但是,此译本也并非是完美的,译文中存在少许错译,而且,有一些词汇已经随着时间的推移不再适用。

2) 周克希的《爱丽丝漫游奇境记》

周克希的《爱丽丝漫游奇境记》的译本较赵译本更加符合现代语言的特色,能够吸引儿童的兴趣,语言生动形象,易于理解。同时,周克希把赵元任当作学习的榜样,他说,“我愿意步赵先生的后尘,在这条艰难而有趣的路上努力前行”。这本儿童文学作品最大的特点是它的好玩,或者说它的无厘头,然而,也正如他在自己译本的序言中所说,“译出好玩来,真是知易行难”。

4.2. 案例分析

1) 词汇翻译

案例1

原文:

“Curiouser and curiouser!”

赵译:

“越来越奇罕了,越来越稀怪了!” [10]

周译:

“越来越怪事了,越来越怪事了!” [11]

这里的“curious”应该用比较级形式,即为“more curious”。然而,在此处原作者故意使用了词语“curiouser”,呈现出儿童语言的奇特和荒诞之处,并以此展现出爱丽丝在掉进洞中时迷糊的状态。这也间接显示了儿童对于较为复杂的语法知识不够熟悉,只能理解简单的语言转换方式。赵译将其译为“奇罕”和“稀怪”两个通过“奇怪”和“稀罕”重新组合而成的词,在此是刻意而为之,让中文读者也能体验到小爱丽丝的天真可爱之处。周译则译为了“怪事”,将形容词转译为名词,也较为准确地传达了文章的含义,能够为读者所接受,符合接受美学视野。

案例2

原文:

Our family always hated cats: nasty, low, vulgar things!

赵译:

我们一家子总是恨猫:那些又龌龊又下等又卑鄙的东西! [10]

周译:

我们家族向来讨厌猫:这些粗俗、下流、卑鄙的东西! [11]

对比赵译和周译,他们把“family”分别译为了“一家子”和“家族”。家族是一种由具有共同血统的多代人组成的社会组织,其形成基于亲属关系。通过上下文可知,这句话是由其中的一个老鼠角色说的,老鼠讨厌猫,应该是众所周知的,而且所有的老鼠都讨厌猫,所以译文采取“家族”这一范围更广的词,从逻辑上更加准确。

2) 修辞翻译

案例3

原文:

“Mine is a long and a sad tale!” said the Mouse, turning to Alice, and sighing. “It is a long tail, certainly,” said Alice, looking down with wonder at the Mouse’s tail; “but why do you call it sad?”

赵译:

那老鼠对爱丽丝叹了一口气道,“唉!我的历史说来可真是又长又苦又委屈呀!”爱丽丝听了,瞧着那老鼠的尾巴说,“你这尾是曲啊!可是为什么又叫它苦呢?” [10]

周译:

“我的故事很长,又很伤感,你且听我娓娓道来。”老鼠转脸向着爱丽丝,叹了口气说。爱丽丝不明白什么叫“尾尾到来”,看了看老鼠的尾巴(没有两根哎!)心里挺纳闷。 [11]

经过分析,我们可以得出结论,“tale”和“tail”是一对同音双关词,在小说中起到了增添幽默效果和音韵美的作用。如果仅仅按照字面意思将它们翻译成毫无关联的词语“故事”和“尾巴”,那么原文所带来的幽默效果就会失去,而且就对话的逻辑来看,也很难说得通。而赵元任则在这里做了一个巧妙的处理,他将“tale”和“tail”这对双关译成“(故事)委屈”和“尾曲”这样一对谐音双关,语言通顺,形式与原文类似,语义也基本传达,因此,从接受美学的视角来看,赵元任采用的翻译技巧不仅传达了原文的直接意思,还尽力构建了与原文基本相似的双关语,以便让读者在阅读译文时能够感受到同样的幽默效果,取得了更佳的阅读感受。周译则将这对双关语译为“(故事)娓娓道来”和“尾尾到来”,也在一定程度上取得了较好的翻译效果。对于儿童读者来说,比直译原文更能体会到其中的趣味。

案例4

原文:

“I had not!” cried the Mouse, sharply and very angrily.

“A knot!” said Alice, always ready to make herself useful, and looking anxiously about her. “Oh, do let me help to undo it!”

赵译:

那老鼠很凶很怒地道,“我没有到!”

爱丽丝道,“你没有刀吗?让我给你找一把吧!” [10]

周译:

“弯你个头!”老鼠生气地尖声喊道。

“噢,弯我的头!”爱丽丝知道自己应该做个听话的孩子,“我这就弯头。” [11]

为了展示文章中丰富幽默的语言魅力,卡罗尔巧妙地运用了同音双关词“not”和“knot”。然而,直接翻译可能会减弱双关语的幽默效果。因此,赵对原文进行微调,将“knot”改成与前文中的“还没到”谐音的“刀”,以保留原文中的双关语。而周译则将其译为“弯”字。以上两种版本的译法虽然从字面上来看,这种翻译并不完全符合“信”的规范,但它却能够产生相同的幽默效果,为儿童读者所理解,能够达到接受美学中以读者为重的标准。

3) 句法翻译

案例5

原文:

“Speak English!” said the Eaglet. “I don’t know the meaning of half those long words, and what’s more, I don’t believe you do either!”

赵译:

那个小鹰嚷道,“要说,说英国话,你用的那些僻奥的名辞我一半也都不认得,况且你说的我是绝对不以为然的! [10]

周译:

“好好说话!”小雕说,“这种弯弯绕绕的话,我连一半都听不懂。再说嘛,我相信你自己也不懂”。 [11]

在此处,赵元任对原文的理解存在差异。“I don’t believe you do either”应该被翻译为“我认为你也不明白”。随后的译者,例如周克希,在这个错误翻译上进行了修正,并纠正了类似的误译和遗漏翻译。此外,从句法层面来讲,此句话从接受美学的视角出发,没有生硬地直译原文,而是添加了例如“况且”或者“再说嘛”这样的衔接词,使句子的逻辑性更加完整,便于读者进行理解。

案例6

原文:

It had, in fact, a sort of mixed flavor of cheery-tart, custard, pineapple, roast turkey, toffee, and hot buttered toast.

赵译:

有点像樱桃饼,又有点像鸡蛋糕,有点像菠萝蜜,又有点像烤火鸡,有点像冰淇淋,又有点像芝麻酱。 [10]

周译:

其实那是一种樱桃馅饼、蛋奶冻、菠萝、烤火鸡、太妃糖和热的黄油吐司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11]

从词汇角度来说,赵元任在翻译原文时,将“custard”、“toffee”和“hot buttered toast”转化为了“鸡蛋糕”、“像冰淇淋”和“芝麻酱”,这并非误译,而是出于考虑到读者的理解水平而有意为之。在20世纪初,赵元任的译本出现之时,中国人对西方高级食品并不太了解,甚至很难通过音译或释义来准确解释。因此,为了让读者更容易理解,翻译者选择直接用读者熟悉的食物进行替换,以增强可读性。随着我国人民对西方的认知逐渐深入,许多西方食品已为国内消费者所熟悉。所以,相对于赵的译文,周的译文将其译为“蛋奶冻”、“太妃糖”、“热的黄油吐司”,从准确度上来说更胜一筹。从句法角度来说,赵的译文采用了小短句的形式进行翻译,连用三个“有点……,又有点……”对原文进行断句翻译,相比周的一整个长句更加符合接受美学的视角,从儿童读者的视角来说,也更容易理解。

案例7

原文:

How doth the little crocodile

Improve his shining tail,

And pour the waters of the Nile

On every golden scale!

‘How cheerfully he seems to grin,

How neatly spread his claws,

And welcome little fishes in

With gently smiling jaws!’

赵译:

小鳄鱼,

尼罗河上晒尾巴。

片片金光鳞,

洒点清水吧。

笑眯眯,

爪子摆地开又开。

一口温和气。

欢迎小鱼儿来。 [10]

周译:

瞧那小小的鳄鱼,

甩动闪亮的尾巴,

搅得尼罗河水涌起,

泼向金灿灿的鳞甲!

他咧开嘴笑容可掬,

伸出爪子透着机灵,

游过来呀小鱼小鱼,

进我肚子无任欢迎! [11]

对于原文中的儿歌,两位翻译者都将其转化为了诗歌的韵律形式。原文第一段“crocodile”、“tail”、“Nile”、“scale”四个词互压尾韵;第二段的“grin”、“in”和“claws”、“jaws”也分别互压尾韵。在译文中,译者也尽最大可能地进行了押韵。这一译法符合了儿童文学作品可接受性的预期。可接受性是儿童文学作品不可或缺的特点,这一点构成了对于该具体类型文本翻译的期望规范。儿童文学理论家May Hill Arbuthnot指出,在儿童文学中,词语应意义饱满并且能够悦耳,读来顺畅、令人愉悦 [12] 。显然,这两个译本都符合了其标准。

5. 结语

通过对比两个翻译版本,可以发现接受美学理论在儿童文学翻译中扮演着重要的指导作用,并为其提供了一个有意义的理论基础。在儿童文学翻译过程中,译者要以儿童读者的接受度为标准,注重期待视野和文学召唤结构观点带来的作用,对词汇、修辞手法及句法层面作出适应和改变。接受美学理论的创始人姚斯曾经说过:“读者本身就是一种能动的历史创造力量。如果读者无法积极参与并融入文学作品中,那么文学作品将失去生命力。这是因为只有通过读者的阅读过程,作品才能进入一个连续变化的经验视角” [13] 。最后,本文也仅对其中一些个例进行了鉴赏,希望以后可以进一步研究接受美学对儿童文学翻译的影响,从而为儿童文学翻译提供借鉴。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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