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背景与全文分析
1.1. 背景介绍
《The Whistle》的作者是美国女性作家尤多拉·韦尔蒂(Eudora Welty, 1909~2001),她是南方文艺复兴时期的第二代作家,广泛接触了现代主义思想,以描写南方生活而著名,作品大多带有批判性。她出生在密西西比州杰克逊,在那里度过了大部分的生活,她独特的南方生活经历让她能以当地居民的视角来观察密西西比州,真实地展现当时美国南方的生活状态。
1.2. 文章分析
本文主要写了主人公萨拉和杰森这对贫苦农民对抗霜冻的故事。全文多用寒冷、白、沉寂的意象,展现了一幅贫苦、可怜、悲伤的画面。作者的写作极富有哲思,在文本中主要体现为两个辩证统一。
作者以上帝般的全知视角 [1] 对萨拉他们的生活片段展开了客观描写,“展示”了南方生活而非“讲述”了南方故事 [2] 。作者刻意隐身,全文没有看到作者的痕迹,让读者能从多方面理解这些生活细节,可以引导读者的再创想象力的介入 [3] 。但全文中又能体现出作者的主题思想和主观倾向,文章的悲情基调很明显,让文本和作者形成辩证统一关系。
另外,小说本身是虚构的,但作者尽量还原真实的南方生活,虚构与真实之间也是辩证统一的,作者倾向“以文学探讨真实问题”,从而引发读者思考文本内部与外部世界的关系 [3] 。
本文的翻译在以上两个角度的整体理解下,为尽量贴合忠实通顺美的原则,主要采用了归化的翻译策略,语言风格符合汉语的表达习惯和用词,多用“着、在、了”等静态表达,并在对作者写作手法和文章逻辑中适当修改表达,使得其更符合原文思想、情感和表现力。本文将从信息处理和文章情感基调两个方面来进行翻译分析。
2. 翻译分析
2.1. 标题翻译
题目“The Whistle”的翻译不拘谨于原文标题的名词,由于中文里也有动词作标题的现象,因此这里采用了笛声吹响那一段的意象,取“汽笛声响”一个短语,虽然看似是表层的汽笛声响,但是汽笛代表了霜寒来临,这里汽笛声响隐含了悲苦来临的深层含义,且声响表示一种寒冷苦难就要来临的紧迫感,情感层次会更显丰富。
2.2. 信息处理
“信”是翻译要达到的第一个标准,为达到“信”,对文章信息的处理是翻译的首要任务。首先是用词方面的处理。词除了要体现出文章所表达的表面信息之外,还要深挖其背后的隐藏信息;词与词之间的搭配是第二个考虑因素,词的搭配要符合原文本也要符合中文的表达;第三条是词的本身含义与性质,词表达的意思和词的性质随历史的发展过程而有所变化。
分析中所取案例见附件1。
Case 1:
ST: Night fell. The darkness was thin like some sleazy dress that has been worn and worn for many winters and always lets the cold through to the bones.
TT:寒夜来临,黑夜如同一件破衫烂衣,挨过多个寒冬后变得破败、单薄,只能任寒风刺骨。
1) “来临”一般的搭配是灾难来临,因此用寒夜来临可以加重文本艰难的信息成分。原文只说了“night”,此处翻译为寒夜,直接点明了环境特点。这导致信息更全面,但坏处是信息太紧凑缺乏文字的舒张力,由此另一个版本可以译为“夜来了”,但为与全文的翻译笔调一致,此处采用“寒夜来临”更合适。
2) “darkness”并不是单指黑暗,其实是寒冬夜晚的黑,黑暗是个抽象名词,要将其具象化,指明是黑夜单薄。
3) “thin”是此处的难点,是指黑夜朦胧单薄,而其中的冷气浸人,因此直译为单薄的夜,并用后面的话详细阐述其逻辑。
4) “挨”字带有负面的感情色彩,表示旧衣已经破烂到支撑不住了。
Case 2:
ST: Sometimes many days, weeks went by without words.
TT:“几天、几周”都只是无声的、沉寂的时间而已。
1) 此处改译比较多。“几天、几周”只是时间,主要想表现时间在他们那里毫无意义。
2) “沉寂”来形容时间,表现出他们的生活如一汪死水般沉寂,这里可以体现在中文的用词,词本身有其隐含意义,因此要合理使用和挑选。
Case 3:
ST: A fire still fluttered in the grate, making a drowsy sound now and then, and its exhausted light beat up and down the wall, across the rafters, and over the dark pallet where the old people lay, like a bird trying to find its way out of the room.
TT:铁栅里火苗仍跳动着,时不时劈啪作响,令人昏昏欲睡。闪烁殆尽的微光在墙上摇曳,穿过屋檐,飘到两人躺的褐黑床板上,像一只努力逃离房间的鸟,跌跌撞撞。
1) 此处把“drowsy”和“sound”分开翻译,因为火苗燃烧的声音要指明,根据现实情况来说,火苗燃烧应译为“劈啪作响”,“drowsy”用作修饰太长,因此将其译作状语“令人昏昏欲睡”。
2) “exhausted”本应修饰人,表示“疲惫的”,此处用于修饰“light”说明是微弱的即将熄灭的光亮,而这种光亮的特点应该是飘忽的,所以选择“闪烁殆尽”比较切合描述。
3) 将介词“across”、“over”翻为连续的动词“穿过”、“飘到”,使其更具有动感,且符合打在墙上的微光的动态。同时,“飘”还有“无声”的另一层意象,比较符合当时的环境。
4) “dark pallet”的“dark”指的是黑颜色还是因为脏所以看起来像黑色,此处的理解我更偏向于后者。因为屋内只有简单的木质品,不会刷漆,用的时间久了变成褐黑色才对。
5) “pallet”指简陋小床,翻作“床板”比较契合,床板也就是几块木板潦草搭的小床。
其次,在句子之间的信息处理中,由于词具有时间延展性 [4] ,先出现的词会给读者带来先入性信息,因此句子之间词的顺序以及句子的顺序都很重要;第二是句子表达信息的完整性,或者转化为中文符合中文表达之后是否需要增减信息,是否需要句子信息的整合,是否需要改变句子的表达方式等。
Case:
ST: Every night they lay trembling with cold, but no more communicative in their misery than a pair of window shutters beaten by a storm.
TT:这对悲苦的人缩在他们破败的褥子里,瑟瑟发抖,熬了一个又一个寒夜,并没有言语,就像被暴风雨吹打的百叶窗,只是默默忍受苦难。
1) 这里考虑到词的时间延展性,适当调整了翻译顺序。将“misery”提至前面先翻,把“悲苦”情感基调先铺垫出来,再用后面“破败的褥子”、“瑟瑟发抖”、“熬”这样的描述作信息支撑。先入为主,打下情感基调。
2) 把“every night”调至后面将其增译为动作,添加“熬”,与后面的“没有言语”并列。“熬”字表现了两人度日的艰难。这里增添的信息可能与原文给出的信息不完全一致,但通过增译,还原了作者的文字表现力。
3) 对后面“暴雨打窗”比喻的理解应该是:他们在苦难面前无法言语,只能默默忍受。因此,译出背后隐藏的比喻信息,并以“默默忍受苦难”点明,避免表达的信息不清晰。此处用中文“只是”来连接比喻,是一种描述式的写法,以此希望保留作者原隐藏作者的描述性写作思想。
最后,由于作者以上帝般的全知视角来展现两人的悲苦生活,因此不宜使用过于动态活泼的翻译,静态的描述更符合作者写作风格;从整篇文章看来,作者的行文逻辑是“大景–小屋–两人–杰森–萨拉–笛声”的写作顺序 [5] ,场景转换的逻辑很清晰,人物行为之间在英文中多用“and”或直接展开,如在翻译过程中无法清楚表达行为的逻辑,可适当添加行为逻辑词,如“于是”、“接着”等词。
Case:
ST: Then the moon rose. A farm lay quite visible, like a white stone in water, among the stretches of deep woods in their colorless dead leaf.
TT:月亮升起。在一片深林,凋零着无色枯叶的旷地里,一座农场显现出来,宛若水中白石。
1) 作者用了“Then”来表示时间的次序,第一版翻译为“接着”,并用“于是”来衔接两个场景,但在第二版两个词都舍弃了,以无切换的场景自然转换,舍弃转换的动态感,更符合描述性文本。
2) 此处做了描述语序的调整,视角转化调整为由大场景到小场景的转化,使得其更有次序。
2.3. 情感基调
作者文字很简单平实,但通过一些意象和简单的细节,突出表现了寒冬的可怕和主人公无助的心情。因此,用词应该是消极的,多表现寒冷、绝望的情绪。
Case 1:
ST: Once a hissing yellow flame stood erect in the old log, and her small face and pale hair, and one hand holding to the edge of the cover, were illuminated for a moment, with shadows bright blue.
TT:有次,一团嘶嘶作响的黄色小火焰照到床头的旧木头上,她瘦削的干脸、苍白的灰发以及扶着被角的手,发出一下暗淡的光,带着阴郁的幽蓝。
1) “small face”、“pale hair”不是普通的小脸、白发,而是瘦削的干脸看起来比较小,苍白发灰的头发,因为头发可能稍微有点泛白且脏,所以呈现灰色,而不是雪白不是单纯的白。
2) “illuminate”指打出来的光,此处翻译为“发出”显得更加被动态,削弱积极的情绪;映的影“bright blue”不是亮蓝色,“blue”第二层含义是阴郁的,所以颜色也是幽淡的,“bright”应该是黑暗中的光亮的意思,因此这里呈现的应该是阴郁的幽蓝。
Case 2:
ST: The farm looked as tiny and still as a seashell, with the little knob (小块) of a house surrounded by its curved furrows of tomato plants. Cold like a white pressing hand reached down and lay over the shell.
TT:农庄如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贝壳,静默无声,小疙瘩似的屋子在其间凸出,被歪歪扭扭的几畦番茄苗围绕着。严寒如一只惨白逼迫之手笼罩其上。
1) “tiny”、“still”如果处理为简单的“小而安静”则会显得情感信息不充足。此处用“微不足道”更能表现不具价值、毫无意义的设定。
2) “knob”是贝壳上凸出的小块儿,“疙瘩”本身具有不健康的意思,因此用在这儿情感性更丰富。
3) “curve”用“歪歪扭扭”说明其不具美感,比“弯曲的”更具体地表现番茄畦的形态和特征。
4) “white”有多种的情感词,雪白、洁白、惨白、煞白。此处用惨白形容手,更凸出恐怖、压抑之感。
本次翻译有几处适当的增译,以增强这种情感。
Case:
ST: She was so tired of the cold! That was all it could do any more—make her tired.
TT:寒冷!她受够了寒冷,她实在是厌倦了——令人厌倦也就是寒冷的全部价值了!
此处第一句话是全知视角,第二句话是萨拉的视角,因此译文与原文保持一致。句子开头增加一个“寒冷”也是采用了先入为主的方法,把与第二个“寒冷”形成重复的关系,加强情绪。同时,增加“够了”、“实在是”、“也就是”等语气助词,增强情绪性。
在一些其他的情感上也要根据文章的信息判断情感,并改变表达的情感基调。
Case 1:
ST: He lay under the quilt in a long shape like a bean, turned on his side to face the door.
TT:杰森身子侧着门那头缩在褥子里,跟个豆似的。
此处原文情感不明显,但此次译文中稍增添了些“丑”的形象进去,用了情感语气词“跟个……似的”,突出了丑感。
Case 2:
ST: The packing sheds at Dexter Station were all decorated—no, it was simply that the May sun was shining.
TT:德克斯特镇的车站里的装箱棚被装点一新——不,这只是因为五月初夏明媚的阳光耀人。
此处与文章的原本情感基调相反,属于美好的情感色彩,因此“decorated”和“May sun”不是简单的装饰、五月的阳光,而是美好的“装点一新”、“初夏明媚的阳光”。用有带焕然一新、美好明媚的词,更符合文本。
3. 翻译感想
本次翻译的原文本内容很精炼,场景转化、用词用句和情感把握都比较难,情感有时不可过重也不可过于单薄,因此要理解把握其中的度,这是最难的点。本次的翻译思路为:首先是信息完整度并剖析其表达的所有信息以及信息之间的逻辑;其次是翻译时对信息的整合,使其既要符合中文的表达逻辑,又要保障原文信息的完整度;最后是精进翻译,使其情感基调切合原文,美化译文的表达并优化行文节奏。
附件1:译文
汽笛声响
尤多拉·韦尔蒂
寒夜来临。黑夜如同一件破衫烂衣,挨过多个寒冬后变得破败、单薄,只能任寒风刺骨。月亮升起。在一片深林,凋零着无色枯叶的旷地里,一座农场浮现其间,宛若水中白石。若以一双比月光还细致的双眼来窥探,莫顿农场中的方方面面便可一览无遗,哪怕是紧邻小屋的一排排整齐的小番茄苗:灰色的小苗儿如羽毛般弱不禁风,实在令人担心。月光笼罩着万物,给刚熄灭灯光的农舍投射出幽暗的影。
屋内,一张床板紧靠在火炉边,杰森和萨拉倦在床板上的被褥里。铁栅里火苗仍跳动着,时不时劈啪作响,令人昏昏欲睡。闪烁殆尽的微光在墙上上下摇曳,穿过屋檐,飘到两人躺的褐黑床板上,像一只努力逃离房间的鸟,跌跌撞撞。
火苗的噼啪声和杰森粗重冗长的呼吸声填满了整个房间。杰森身子侧着门那头,缩在褥子里,跟个豆似的。黑暗中,他嘴张开着,随着气息,一开,一合,一呼,一吸,缓慢起伏,如同一场对话,如同一个故事,有问有答兼有叹息。
萨拉张嘴仰躺着,默不作声。她没有睡着,凝视着漆黑的夜以及黑夜中木椽那模模糊糊的轮廓。她眼皮张得大大的,可还是松软,像是一个被绷坏了形状的开口,再无法紧绷。有次,一团嘶嘶作响的黄色小火焰照到床头的旧木头上,她瘦削的干脸、苍白的灰发以及扶着被角的手,发出一下暗淡的光,带着阴郁的蓝。于是,她把被子拉过了头顶。
这对悲苦的人缩在他们破败的褥子里,瑟瑟发抖,熬了一个又一个寒夜,并没有言语,就像被暴风雨吹打的百叶窗,只是默默忍受苦难。“几天,几周”都只是无声的、沉寂的时间而已。这对夫妇也并不老,才五十岁。可他们的生活满是疲乏,满是必要交谈的缺乏,满是贫穷。贫穷如一场深重的灾难,只能在悲悯中默默忍受;贫穷把他们套作一起,两人却彼此分离,并且不希得他人同情。或许,多年前,这长久的沉默始于怒火。这谁知道?
寒冷!她受够了寒冷,招人厌烦——这也就是寒冷的全部价值了!她年年寒冬都确信自己熬不过这个冬天了。可自年历上看来,南美已然入春了……但她依然这样认为,年复一年。作物被移植上架时还太早了,接着寒潮就要来临……上次没有寒潮,能过种有所得,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如一场无望的梦,萨拉开始想着春和夏。刚开始,她只想着绿的红的色彩,阳光洒在大地的气息,绿叶的触感以及暖洋洋茁壮成长快要成熟的红番茄。接着,即使只是在被絮的轻微暖乎中,她开始想象并回忆起了德克斯特(Dexter)的装运季。在她的想象中,扬尘的小德镇变成了一个上演着传奇盛典的欢乐剧场,一片欢愉天地。每条通往小镇的来路上,喜笑颜开的农民们运来满载的鲜美红番茄。德克斯特镇的车站里的装箱棚被装点一新——不,这只是因为五月初夏明媚的阳光耀人。帕金斯,那个高高的、装腔作势的男的,站在一切的正中心,购买、指示、挥舞着那定是电报的黄纸,极不耐烦地大声嚷嚷着。毕竟,也正是他拥有他们的土地所有权。一列又一列的火车空着车厢向远方伸展而去,等待着被装满。救这许多番茄们于严寒的劫难之中,真的有可能吗?
在被絮之下,萨拉感到轻飘飘的,她看见小德镇的盛典,看见熟透的红蕃茄的景致,这些景象片段地闪过,如阵阵的小火焰短暂地闪烁着。在这幻想之余,她只有寒意,寒意充斥着她的整个现实世界。她无法抑制自己感受此刻的被寒冷包裹的感觉,这不是所思所想,只是黑暗中的阵阵颤栗。
她平和地咳了一下,把头转向另一侧,稍稍往下扯了扯被子,见着焰苗终究是灭了,只有一截红木炭,通红但寂寥,形态曲折,像是杰森扔过来要织补的袜子。伴着这唯一的慰藉,萨拉合上眼睡着了。
每过一时,寒冷就刺骨更胜。月亮高悬,明亮而苍白,在漫漫的长夜里升得更高了,渐渐疏远了大地,好似从不光临此处的雪。农庄如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贝壳,静默无声,小疙瘩似的屋子在其间凸出,被歪歪扭扭的几畦番茄苗围绕着。严寒如一只惨白逼迫之手笼罩其上。
在德镇,寒流迫近时会吹响汽笛以警报。它以“帕金斯的警笛”而广为人知。而在这个清冷的夜晚,汽笛声突然响起来了,一声又一声。乡间农舍里一下亮起了灯光。男人和女人们纷纷跑进田地里,用任何他们能找到的东西盖住他们的作物,而帕金斯先生的汽笛依然呼啸着,一声又一声。
萨拉觉着自己是醒了。她也知道帕金斯警笛响起了,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现在需要叫醒杰森然后去田里。一阵绵软的慵懒与一种温暖的错觉在她身体里流淌着迟迟无法释去,她又躺了几秒钟。
随即,萨拉坐起来,抓住丈夫的双肩,依旧一言不发,只是来回摇晃着他。摇醒他似乎用尽了萨拉的所有力气。杰森咳嗽了一声,鼾声停止了,坐了起来。他也没有说话,他俩都佝着头听着汽笛声。片刻沉默后,汽笛声再次吹响,一声呼啸的拖长音逐渐高昂,最后震耳欲聋。
当他们走向冰冻的田地时,眼之所及只剩荒凉的白,茫茫的雪白世界广阔而辽远。杰森和萨拉俯身触摸了一下小植株们,又摸了摸泥土。就双手的感知来说,这世界冷得那么的真实——严寒至此,确实有必要吹起警笛,确实有必要采取行动。他们在秧苗之间支起小棍,把棉被铺在棍上,盖住秧苗,缓慢而熟练。杰森脱掉外套,盖在小屋旁小小的奄软的幼苗上。然后看了一眼萨拉,于是萨拉也把手伸下去,脱下了外衣。发夹松开后,她头发散落下来,猛地打了个寒颤。好在她的衣服够长,剩下的所有植株都被盖到了。
萨拉和杰森站了会儿,无所事事地盯了盯田地又望了望天空。
四周无风。只有月光白得眩目。为何寒气如此平和,却如诱捕夹的锯齿般扎人?他们耷拉着肩,沉默地回屋了。
屋内也没多暖和。刚才警笛吹得实在震耳欲聋了,他们竟忘了关上身后的房门。于是他们坐下,等待着天亮。
接着,杰森做了一件少见的怪事。在天亮之前的长久等待中,他往一些引物上倒了些煤油点燃了。于是他们蹲伏下来,靠着火炉烤火,后来渐渐蜷缩在一起,一动不动。火柴燃尽了,萨拉还是没动。杰森就套了个内衣穿着个蓝长裤,他走过去又抱来一堆柴火,还包来了那块大樱桃木,那是为这个漫长严寒的冬末而准备的。
屋内这份奢侈的温暖激起了萨拉美好的想象,就像德克斯特装运季的美好回忆一样。她蜷缩着坐着,穿着一件长棕的棉衬裙,手抓着腰间的绳子。她那鼠灰色的头发在太阳穴处更显稀薄,披散下来垂到肩膀,像小年轻们为派对而故意不束发似的。她紧抱双腿压住那麻木下垂的胸部,双目无神却越睁越大,盯穿了这火光。
木柴全烧光了。樱桃木也化作了灰烬。
杰森猛地又站了起来。他居然把那破腿椅子拖了过来,拆成了断截……椅子的木块在火里燃得又亮又旺。萨拉不曾发一言也不曾动一下……
接着他又拆了饭桌。这样结实、稳固、曾在此屹立三十年不倒的四腿桌子,竟瞬间被这火焰吞噬了!萨拉贪婪地望着这张牙舞爪的火焰。
火熄灭了,一切都结束了。黑夜里,杰森和萨拉坐在原本床的位置,此刻比以往更加寒冷。厨房桌子燃起的火是如此美妙…但萨拉还是打着寒颤,再次把双腿抱紧在胸前。忽然,她说话了,没有转头:
“杰森……”
一阵沉默。
“我在,”她丈夫疑惑地说。
屋内很安静。他们一如之前,垂着头。
外面,汽笛声又高昂地吹起,似乎还要从他们的生命里榨出些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