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琴减字谱的语言文字渊源探究
Exploring the Linguistic and Character Origins of Guqin Minuscule Score
DOI: 10.12677/cnc.2024.122032, PDF, HTML, XML, 下载: 79  浏览: 127 
作者: 李宜霖:澳门科技大学国际学院,澳门
关键词: 古琴减字谱语言文字渊源Guqin Minus-Character Notation Linguistic and Character Origins
摘要: 减字谱是中国古代流传下来的古琴传统记谱形式,也是古琴文化传承的重要载体。本文从语言文字角度出发,参考前人研究,对古琴琴谱进行概述并着重探究了减字谱谱字与汉字的关系,以此说明古琴音乐与汉字文化之间的相辅相成。
Abstract: Minus-character notation is a traditional form of guqin notation handed down from ancient China, and is also an important carrier of guqin cultural inheritanc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language and writing and with reference to previous studies, this paper gives an overview of guqin sheet music and focuses o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reduced character score and Chinese characters, so as to illustrate the complementary relationship between guqin music and Chinese character culture.
文章引用:李宜霖. 古琴减字谱的语言文字渊源探究[J]. 国学, 2024, 12(2): 197-201. https://doi.org/10.12677/cnc.2024.122032

1. 引言

古琴是汉文化中地位最崇高的乐器,位列“琴棋书画”四艺之首。自古以来就有“左琴右书”、“士无故不撤琴瑟”的说法。而古琴艺术形式能流传到今天,必然离不开琴谱的发展。但如今所使用的琴谱在形式上尚有不足,需要各位有志之士先对它进行深入了解,然后再寻求解决之法。而减字谱与汉字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未来是否可以依托汉字对其进行科学的改良,我们需要更多更深入的研究。

2. 综述

目前有关古琴减字谱的研究很少,且大多都是从音乐艺术角度出发,与其他科目相结合的少之又少,其中关于语言文字方面的仅有三篇期刊文章。

蒋伟的《语言文字视角下的减字谱指法符号研究》从语言文字角度出发,对减字谱的指法符号进行了分类研究,并探索了指法符号与原字之间的关系 [1] 。但其文献引用与分析在某些地方有误,且稍显牵强。

王嘉琪的《谱字对琴乐意象的审美塑造——兼论语言文字与古琴减字谱的共通性》以中国艺术精神为背景,借助语言文字和减字谱在形、音、义上的共通性,来探索谱字符号在琴曲审美意象塑造上的作用 [2] 。研究偏向乐理,从语言文字角度的分析较少。

孙海燕的《古琴减字谱的造字原理与视觉审美》用大篇笔墨梳理了琴谱的演变,并着重描写了减字谱的版面装帧 [3] ,而对于造字原理分析的篇幅较少。

综上所述,我们需要减字谱在语言文字领域更加深入的思考,才有可能在这里找到改良的方法。本文从语言文字角度出发,结合前人研究、古琴界知名教材与自身学琴经验,对减字谱谱字与汉字的关系进行了探究,以期对其有更深入的了解,从而为寻求弥补减字谱不足的方法做铺垫。

3. 古琴琴谱概说

南宋田紫芝所著《太古遗音》中有记载:“制谱始于雍门周、张敷,因而别谱不行于后代。赵耶利出谱两帙,名参古今,寻者易知;先贤制作,意取周备,然其文极繁,动越两行,未成一句;后曹柔作减字法,尤为易晓也。”由此可知,现在所用的减字琴谱是唐代曹柔创制“减字法”以后才具备的形式。在曹柔以前,琴谱完全由文字记写,详细描述全部的指法动作,繁复累赘。现存唯一的文字谱是南朝梁代丘明所传的《碣石调·幽兰》古谱。减字谱使用减笔字组合来记录琴曲,清晰易明,到南宋时代已大体定型。南宋姜夔所撰《白石道人歌曲》中“侧商调古怨”一曲,就是现存最早的减字谱琴曲。对比这两种譜式,文字谱指示弹出一个音,往往要用两三行的字来说明,而减字谱只需一个或几个符号,其繁简累便情况可谓天壤之别(图1)。

减字谱与其他的中外乐谱不同,它不记音,而是在谱上用简化汉字符号来同时标示左右手的指法。这种谱式也概括的指示了琴曲的节奏,如“缓、急、轻、重、连、息、跌、宕”之类,但不是详细精准的标志,只是一些旁字、旁注的辅助,不能使人一看便知,可以照谱按拍弹奏,而是还要靠各人凭经验去体会摸索。所以琴曲的传承,大部分都要靠口传身授,如果没有师承,就需要自己通过“打谱”去发掘,这无异于一种再创造。因此,几位不同琴家用同一谱本同一曲操打谱所得的结果,常常会大有不同,且不能保证其完全符合古代原作曲者的意想。这就是虽然减字谱比起文字谱有很大的进步,但仍存在的不足之处。所以近代以来,很多琴家采用现代音乐的简谱或正谱方法,将已掌握的一些古曲和新曲全面听记或译写出来,与减字谱并列对照。这样虽然有很大的改善,但还是借助它山的补救方法,减字谱本身的问题仍然没有得到根本解决。

Figure 1. Text spectrum of “Jieshi Tunes - Youlan” (Part) and reduced character score of “Pingsha Luoyan” (Part)

图1. 《碣石调·幽兰》文字谱(部分)与《平沙落雁》减字谱(部分)

4. 减字谱与汉字

从语言文字角度上看,减字谱的谱字与汉字结构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它保留了所用汉字的字音,对其笔画进行删减并重组,是一种类似汉字的特殊符号,具有汉字符号所具有的性质。谱字的构成与笔画的删减看似没有规律,实际上有其约定俗成的关系与意义。本文以顾梅羹先生2004年出版的《琴学备要》 [4] 为研究版本,从《说文解字》及其他古籍入手,对减字谱部分谱字按用法分类进行汉字结构角度的探究。

4.1. 右手指法谱字

:即“擘”的减字体式。《说文解字·手部》云:“擘,撝也。从手,辟声。”段玉裁注:“今俗语谓裂之曰擘开。”可见本义为大拇指,用作动词为“裂开、分开”。古琴指法为大指向身内侧弹入,谱字取其左上部之“尸”。而“尸”在《说文解字》中的解释为“陈也。像卧之形。”《释名》又曰:“尸,舒也。骨节解舒。不能复自胜敛也”。琴曲中使用此指法时,大指打开指向人身,且其余四指舒张,如人卧姿,因而古人以“尸”代“擘”。

:即“托”的减字体式。“托”的本字为“乇”,《说文解字》云:“乇,草叶也。从垂穗,上贯一,下有根,象形。”而后《集韵》言:“拓,手推物。或作托。”《玉篇·手部》:“托,推也。”可见“乇”本义象初生的嫩芽,后引申为“寄托”。古琴指法为大指向徽位弹出,其余四指扶弦,有推托之势,因而以“乇”代“托”。

:即“抹”的减字体式。“抹”字从手,末声,《增韵》言“涂抹也”,有轻擦的意思。古琴指法为食指向身内侧弹入,谱字取其右下。《说文解字》云:“末,木上曰末。从木,一在其上,谓木杪也。”“末”本义为树梢,与“木”有关,且古琴由木制成,又有金木水火土的象征,因此古人以“木”代“抹”,而非“末”。

:即“挑”的减字体式。《说文解字》云:“挑,挠也。从手,兆声。一曰摷也。”本义为“挖取”。古琴指法为食指向徽位弹出,谱字取其右部之“乚”。“兆”有远之义,符合此指法远离人身与琴弦之态,因此为与其他谱字区分,取“乚”代之。

:即“勾”的减字体式。《康熙字典》有言“勾本作句”,《说文解字》云:“句,曲也。从口,丩声。”本义“弯曲”。古琴指法为中指屈曲根、中二节,向身内侧弹入,谱字取其外部之“勹”。而“勹”在《说文解字》中的解释为“裹也。象人曲形,有所包裹。”既象弯曲之形,亦有弯曲之义,是以可代表此指法。

:即“剔”的减字体式。《说文解字》云:“剔,解骨也。从刀,易声。”本义为分离骨肉。古琴指法为中指向徽位弹出,谱字取其左上部。郭沫若提出:“‘(甲文、金文)可以看出易字是益字的简化’,‘益乃溢之初文,象杯中盛水满出之形’。”水满则溢,因此“剔”和“易”皆有分离之义,符合指法与人身远离之态,取“”代之。

:即“打”的减字体式。《说文解字·手部》云:“一曰指近之也。”古琴指法为名指向身内侧弹入,谱字取其右之“丁”。《说文解字》中“丁”象钉头之形,使用此指法时,名指拨弦因角度呈向里击打之态,微屈根节,坚直中末二节,正似“钉”之形,因而以“丁”代“打”。

:即“摘”的减字体式。《广韵》云:“摘,发也,动也。”古琴指法为名指向徽位弹出,谱字取其右上,且“”为“立”字变形,符合此指法需注意名指坚立不动摇的要求。

4.2. 左手指法谱字

:即食指“食”字的减字体式。《说文解字》云:“食,一米也。从皀亼聲。或说亼皀也。”段玉裁注:“亼,集众米而成食也。”两者都与粮食有关,是以可代表此指法。

:即名指“名”字的减字体式。《说文解字》云:“名,自命也。从口,从夕。夕者,冥也。冥不相见,故以口自名。”为简略和避免重复,古人以“夕”代“名”。

:即“绰”的减字体式。《说文解字》言“缓也”,本义“舒缓、宽大”。古琴指法为右手弹弦,左手按弦迎音而上,谱字取其右上。“卓”本义为高,左手绰的位置越靠上,音就越高,因而从“卓”中选取笔画代之。

:即“注”的减字体式。《说文解字》云:“灌也”,本义“灌入、注入”。古琴指法与“绰”相反,左手按弦迎音而下,其势如水流倾泻,因而谱字取其左之“氵”。

:即“吟”的减字体式。《说文解字》言“吟,呻也”,本义“呻吟、叹息”。古琴指法为右手得声后,左手按照当时余音长短摇摆三四,动荡有声,实上虚下。“今,是时也”,因而二者语义相关,从“今”中选取笔画代之。

:即“猱”的减字体式。本义为猿猴。古琴指法与“吟”相反,虚上实下,摇摆幅度较大,如猿猴攀援。二者皆和动物有关,且仅有一个此偏旁的谱字,因而古人以“犭”代“猱”。

4.3. 音位谱字

:即“散”的减字体式。《博雅》“散,布也”,《广韵》“诞也”,古琴指法为左手不按徽,仅以右手各指弹弦。散音坚实,象征“地”,而“艹”正是大地上的百卉,且作为常用谱字易与其他符号结合,因此以“艹”代“散”。

:即“按”的减字体式。《说文解字》云:“按,下也”,本义“用手向下压或摁”。古琴指法为右手弹弦,左手按弦取音。按音婉转,象征人,而“宀”正代表人居住的深屋,且其他符号易加于其上下,因此古人以“宀”代“按”。

:即“泛”的减字体式。《说文解字》云:“泛,浮也”,本义“漂浮”。古琴指法为右手弹弦,左手同时对徽点弦。泛音空灵,象征天,其指法如蜻蜓点水,粉蝶浮花,而“”之形正象此势,是以代表此指法。

4.4. 节奏谱字

:即“急”的减字体式。其声宜急弹,谱字取上部,注于正字后,或作“”,以便写在勾、剔等减字的上面。

:即“缓”的减字体式。其声宜缓弹,谱字取右部,注于正字后。

4.5. 减字谱组织法

减字谱的谱字有正字、旁字和旁注之分。正字用以记正音,旁字则记余音和走音,旁注标志节奏。许慎的“六书说”明确表示在汉字中,象形、指事、会意、形声是造字法,包括独体字、上下结构、左右结构、半包围结构等,减字谱的组织方法便依仗此构造方式。其中正字的结构最具有代表性,可分上中下三截,其间又有左右两位,如右手指法“ ”等,写在正字的上截,“ ”等,写在正字的中截,“ ”等写在正字的下截。左手指法“ ”等,写在正字上截的左侧,几徽几分写在正字上截的右侧,“ ”等,写在正字中截之上,只有“”写在正字中下截之左。凡是标注第几弦的数字,都写在“ ”之内,或“ ”之下。而“吟、猱、上、下、进、退、豆、省、不动”等,则另作旁字,写在正字之下右侧,字体较小。其他“缓、急、轻、重、虚、实、连、接”等,也各从其正字,标注在右侧。如果下一字与上一字的一二截相同,往往就省去不写。这些部件之间相互呼应平衡,中正平和,就形成了独特的审美意象。

比如正字,称为“名八半注挑五”,“夕”代表名指,“氵”是注,“乚”是挑,意思就是左手名指按弦下滑到八徽半分,右手同时挑五弦。如此指法繁复但谱字简易美观,这便是减字谱组织结构的巧妙所在。

5. 结论

总之,减字谱的谱字以简省原字为目的,注重联系古琴的指法姿势,无论是其笔画选取还是构造,都受到了汉字结构和书写的影响,体现了汉字的性质,蕴含了丰富的汉字文化。但我们是否能从语言文字的角度中发现解决减字谱不足之处的科学方法,比如创造更多的节奏符号,或者在现有的谱字中融入节奏结构,还需要琴界有识之士进行更深入的研究。

参考文献

[1] 蒋伟. 语言文字视角下的减字谱指法符号研究[J]. 中华文化论坛, 2015(12): 161-166.
[2] 王嘉琪. 谱字对琴乐意象的审美塑造——兼论语言文字与古琴减字谱的共通性[J]. 黄河之声, 2022(14): 56-58.
[3] 孙海燕. 古琴减字谱的造字原理与视觉审美[J]. 装饰, 2017(1): 87-89.
[4] 顾梅羹. 琴学备要[M]. 上海: 上海音乐出版社, 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