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阿尔都塞在《保卫马克思》中提出的马克思思想发展阶段说和认识论断裂学说曾引起学术界的较大轰动，持赞成或反对观点的学者各执一词，对马克思主义发展史和传播史都产生了巨大影响。今天，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再次研读阿尔都塞的《保卫马克思》，深入分析认识论断裂学说，看到它的局限性和由此带给我们的启示，对我们整体和系统的研究、分析和学习马克思主义意义重大。
2. 识论断裂理论的提出
阿尔都赛在《保卫马克思》一文中运用大量篇幅阐述了马克思主义认识论断裂思想，他认为，马克思主义存在一个“认识论断裂”问题。因此，阿尔都塞在前言中做出了明确的论述。
(一) 提出背景
1) 时代背景
二战后社会主义阵营和资本主义阵营的对垒使得斯大林教条主义“哲学”顺势占据社会主义阵营思想中的主导地位，对科学客观的马克思主义造成负面影响，误导不少学者落入斯大林教条主义漩涡之中。阿尔都赛坚决反对斯大林这种教条主义思想，对其进行了猛烈的抨击，使得那一时期的哲学家们又把目光转向了同样备受欢迎的人道主义思潮 [1] 。随着《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的公开发表，西方理论界对马克思主义的认识掀起了两股截然不同的思潮，即人道主义思潮和科学主义马克思主义争锋相对。人道主义者对马克思早期的思想进行了深入的研究，他们认为真正的马克思主义是《手稿》中主张的扬弃异化劳动和探寻人自由自觉的本质。而科学主义马克思主义者却坚决反对这一观点，其中以阿尔都塞为代表的结构主义马克思主义影响最大。他不承认人道主义思想是科学的理论，而仅仅把它看作是一种意识形态。
2) 理论背景
“认识论断裂”最早是由加勒东·巴什拉提出的，他主张任何的理论实践为了实现科学的发展，就会与它史前的、意识形态的理论实践产生明显界限。阿尔都赛师从加勒东·巴歇拉尔，同时借鉴了他老师的思想，他坦言“我向巴歇拉尔借用了这个思想，为了把意思表达得更加透彻起见，我把它称之为‘认识论断裂’，并把它当做我的早期论文中的中心范畴。” [2] 同时，精神分析学中的说法也是“认识论断裂”理论的理论基础，它为以新的视角研究马克思主义提供了新道路。
正是在上述时代背景和理论背景下，阿尔都塞感受到马克思主义哲学受到空前强大的挑战，自己有责任保卫马克思主义。所以，提出认识论断裂理论，试图对马克思主义做出客观科学的阐释，进而捍卫马克思主义的科学性。
3. 主要观点与评价
(一) 认识论断裂理论的主要观点
阿尔都塞将马克思的思想分为断裂前和断裂后两个阶段，分别是1845年断裂前的“意识形态”阶段和1845年断裂后的“科学”阶段。在这两个大阶段中又能做出更加细致的分法：
第一阶段是1840~1844年马克思青年时期的著作。阿尔都赛认为在这一时期，马克思才处于思想开端阶段，即刚刚开始思考问题，尚未形成自己的系统而完善的哲学思维。不幸的是，此时理论界意识形态主张盛行，马克思深受意识形态环境的影响，站在别人的问题框架内思考问题，论述问题。换句话说，青年时期的马克思尚未找到新的总问题，也是接受了费尔巴哈的总问题。这一观点在马克思的博士论文、《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和《神圣家族》等著作中可以得到验证。在这些著作中马克思借用了费尔巴哈的哲学术语，如“主客颠倒”“人的根本就是人本身”等等。这些术语的使用表明马克思还没有摆脱费尔巴哈的总问题。
第二阶段是1845年断裂时期的著作。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和《德意志意识形态》两部著作中可以看到马克思开始与自己过去的理论观点决裂，向费尔巴哈哲学和黑格尔哲学挥手道别。与费尔巴哈同黑格尔决裂不同的是，马克思并非站在黑格尔哲学的基础上和立于黑格尔哲学的结构中推翻黑格尔哲学大厦，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而是找到黑格尔哲学错误的根源，从根基上实现与黑格尔哲学的决裂。因此，阿尔都塞提出《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是认识论断裂的前奏和预演，而《德意志意识形态》是断裂的确切位置。在这两篇著作中，马克思开始表述自己的新的总问题思想。
第三阶段是1845~1857年成长时期的著作。这一时期的著作主要包括《共产党宣言》《哲学的贫困》《工资、价格和利润》等。马克思与意识形态阶段挥手告别之后并不是无缝链接进入科学阶段的，马克思主义要在经历了成长阶段后，才能实现理论的成熟，进而逐步迈入科学阶段。因此，这一阶段可以被看作是一个过度阶段。阿尔都塞提出在这一时期，“马克思必须进行长期正面的理论思考和理论创造，才能够产生、形成和确立一整套适用于他的革命理论计划的术语和概念。新的总问题是要逐渐取得其最终形式的” [3] 。
第四阶段是1857~1883年成熟时期的著作。熟读这一时期的著作，如《<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资本论》等就可以看出马克思已经完成了从意识形态阶段到科学阶段的彻底转变，形成了自己的总问题。在青年时期，马克思一直是在费尔巴哈的理论框架下，借用费尔巴哈的哲学术语表达观点。但在这一时期，马克思已经形成了自己的思想框架，并且完全站在自己的框架内以自己的语言表达自己的思想，由此表明马克思已经实现了从人道主义到科学主义的嬗变。
(二) 对阿尔都塞认识论断裂学说的评价
阿尔都塞将马克思主义思想划分为创立、发展和成熟几个阶段，符合马克思的思想发展进程和内在逻辑演变。从这个意义上而言，阿尔都赛所作的历史分期是正确的。但阿尔都塞主张青年马克思主义不属于真正的马克思主义，马克思主义认识论出现了断裂的观点具有一定的片面性。
1) 积极评价
阿尔都塞把马克思的思想发展分成不同的几个阶段，符合马克思的思想发展进程和内在逻辑演变，为研究马克思主义发展史提供了全新的视角，是值得肯定的。每一特定阶段马克思思想的侧重点及其对问题思考的角度和深度都是不同的，分期对其进行研究针对性更强，有利于我们更直接、更容易地厘清马克思主义的发展脉络。因而，不可否认的是尽管阿尔都塞提出的认识论断裂理论存在一定的片面性，但他对马克思思想发展所作的分期在马克思主义发展史和传播史上都有重大意义，是值得我们参考和借鉴的。
2) 消极评级
断裂学说缺乏准确性。阿尔都塞否认青年马克思属于马克思主义，只把成熟时期的马克思思想看作是马克思主义，认为马克思的思想存在断裂的问题这样的说法并不准确。笔者认为，我们应该以整体的眼光看待马克思主义的形成与发展，而不能人为的将其割裂。虽然阿尔都塞的出发点是保卫马克思主义的整体性，但从他提出的总问题式的阅读方法(马克思先接受费尔巴哈的总问题——然后接受黑格尔的总问题——最后才提出自己的总问题)这就把青年时期的马克思思想不看作是马克思主义的一部分，实际上是对马克思主义的阉割和肢解，忽视了马克思主义各个组成部分之间是具有统一性的。因此，我们要结合真实的历史背景和意识形态环境理解马克思主义，不能简单的否定青年马克思也是马克思主义的一部分，我们要知道哪怕是一个伟大的思想家也是由青涩发展到成熟的。
4. 对阿尔都塞认识论断裂学说的审思
阿尔都塞一生都致力于保卫马克思主义，他提出的认识论断裂理论也是出于对马克思的保护，不曾想无意之中造成了对马克思主义的肢解。阿尔都塞的这一理论主张对我们用整体性的眼观研究马克思主义产生了重要影响，我们必须对其进行审思。
(一) 马克思各个时期的思想都贯穿着一条主线
阿尔都塞不承认马克思思想的发展是连续的，人为的把一部马克思主义发展史拆分成毫不相关的两部，忽视了马克思思想中始终贯穿着的一条主线——为着全人类的解放。马克思主义在每个不同的历史阶段都会回答对应的历史问题，因为理论为解决实际问题而生。由于各个历史时期面临的问题是不同的，马克思所作的回答也有所不同。值得注意的是，每个具体历史时期的问题并非总问题，而只能被看作是争取无产阶级和全人类解放过程中的子问题。不管是青年时期的马克思还是成熟时期的马克思，都是为着实现这一最高目标而服务，这也是贯穿马克思一生的主线，是维系马克思各个时期和各个领域思想的纽带 [4] 。
(二) 以历史分析法把握马克思主义
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任何一种思想或理论的产生都深受当时历史条件和历史背景的影响，甚至是对那个时代所提出的问题的回答。对包括马克思主义在内的每一种理论或思想的分析都不能脱离其产生和发展的特定历史条件乱说一通。所以，我们要从整体上理解马克思主义就必须把握马克思主义产生的历史背景和意识形态环境，这是至关重要的。可以说正是马克思主义产生的那个特定的历史时期推动了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发展。此外，马克思之前的理论家所提出的思想也对马克思主义影响深远。因而“要从整体上研究马克思主义，就必须弄清楚马克思主义产生和发展时的意识形态环境。而要弄明白马克思主义产生和发展时的意识形态环境就必须研究对马克思主义产生和发展有重大影响的独特的思想整体，如康德、费希特、黑格尔和费尔巴哈等人的思想。这些德国哲学家的思想对马克思的理论框架的形成具有重大影响” [5] 。
(三) 整体的马克思主义包括青年马克思
任何一个人的思想都不是生来就成熟的，而要经过一个由不成熟逐渐发展到成熟的过程，这是任何思想家都无法避免的必经阶段，哪怕是伟大的哲学家马克思也不例外。所以，我们不能像阿尔都赛那样只承认成熟的、科学阶段的马克思主义，而不接受非科学阶段的青年马克思。唯物辩证法告诉我们成熟和不成熟是相对的，没有不成熟也就无所谓成熟。换句话说，没有非科学阶段的马克思主义也就不存在科学阶段的马克思主义。此外，成熟与不成熟也并非完全对立的两个概念，不是说马克思思想在不成熟时期就全是谬论，也不能完全保证成熟时期的马克思主义就全是真理，所以，我们要辩证的看待这个问题，绝不能简单粗暴的用后者否定前者，从而将青年马克思踢出马克思主义这个大家庭。
5. 阿尔都塞认识论断裂学说带来的启示
(一) 用整体的眼光看待问题
马克思主义是一个整体，它的每个组成部分都不可或缺，我们不能将其割裂开来，而是要坚持用整体的眼光看待它。阿尔都塞就这样简单粗暴的把马克思主义划分为非科学与科学两个阶段，并丢弃处于非科学阶段的青年马克思，这无疑是对整体马克思主义阉割和分解，违背了马克思主义整体观。这启示我们看待问题必须从整体出发，不能盲人摸象，一叶障目，否则将看不到实物的本质而得出错误的结论。
(二) 用发展的眼光看待问题
马克思的思想是不断向前发展的，马克思主义也不是止步不前的，我们要坚持用发展的眼观看待它。马克思思想也和常人一样要经历一个由不成熟到成熟的过程，我们要给予他应有的理解和包容，绝不能因为他是思想巨人马克思就要求他一步登天，直接产生成熟的思想理论。我们必须认识到青年时期马克思的思想之所以还是非科学的是多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首先，德国古典哲学和传统哲学在思维和存在的问题上陷入了僵死局，跳出原有话语体系和理论框架的思想还未产生；其次，当时没有现成的理论参考，全靠马克思本人不懈的努力；其次，马克思尚处青年，实践经验和人生阅历有限。但是，我们不能因此而否定青年马克思属于马克思主义大家庭，我们必须看到，马克思思想是不断向前发展的，正是有了青年时期的探索和准备，马克思主义才能逐渐走向成熟。我们要用发展的眼光看待问题，而不能把它看作僵死的、静止不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