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道光二十一年六月十六日(公元1841年8月2日),河南开封祥符(今开封市祥符区)由于暴雨造成黄河决堤,记载“维时金堤不守,河伯出而笑人;黄流狂奔,黎民号如泣鬼,人民如鱼鳌之游,村落尽蛟龙之窟” [1] 由此可见当时水势凶猛,对民众造成极大危害。大水一直围困开封长达八个月之久,在此期间,河南巡抚牛鉴带领官兵积极堵御,较好地保护了民众安全与开封城。
2. 开封水患发生与治理
水患发生以后,引起了朝廷的高度重视,道光皇帝多次谕令河南巡抚及时堵御大水,时任河南巡抚的牛鉴在此次治理水患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牛鉴(1785年~1858年),字镜堂,号雪樵。嘉庆十九年(1814年)中进士,道光十一年(1831年)授云南粮储道。道光十三年(1833年)任山东按察使,十五年(1835年)补授陕西布政使。十九年(1839年)任河南巡抚。清史稿记载:“十九年,擢河南巡抚。整顿吏治,停分发,止摊捐;筹银二十万两,津贴瘠累十五县;筑沁河堤,濬卫河,甚有政声 [2] ”。
道光二十一年六月十六日,黄河决口,洪水爆发,水势骤涨,大水逼近开封城,当时洪峰主要集中在城内西北部,城内由于东南部城墙稳固而受洪水影响较小,巡抚牛鉴在水灾发生后,及时赶赴河口查看汛情,总河文冲在黑岗堤上守汛。而此时城内水患严重的西北角上却无一人在岗,布政使司张祥河,开封知府方宗钧到西北角以后,见无官兵在岗,遂即想要雇佣民夫出力守城,但是民众的要求没被满足,所以不肯尽力。导致西北角失事。十六日夜,水势更甚,平地水深皆丈余。城市四郊居民淹毙者十之四五,其余民众纷纷弃家奔赴堤坝避险,距离河堤较远的人家来不及逃走,只得聚于屋顶或者攀爬至树上躲避。期间又有多人饿死或坠落溺亡。
十七十八两日,水势依旧,城内官员绅士皆出资,民众共同出力堵御。洪水发生以后,城内银价骤降,平日每两千文而现在较平日几乎减大半。米粮蔬菜价格则倍价于平日,甚至有民众趁乱进户劫掠,强抢商户,情形大乱,民众痛苦不堪。针对上述情况,牛鉴除颁布告示令商家不得随意升涨物价外,又派兵驻守各个城门以外,还接受乡绅建议,赈恤灾民,修补城墙,派兵弹压地方以稳定治安。十九日水势大落,官员民众趁势巩固城防,十九日午时,巡抚牛鉴自河上回省,牛鉴从西门乘船进城。难民尾随号泣,声动天地。牛鉴且泣且慰,百姓如获慈父母,簇拥不去( [1] , p. 7)。道光帝又谕令牛鉴:
厚集民兵,广备物料,俾资守护,疏通去路,以免续涨之虞,至居民猝被水淹,必应赶紧赈救,其极需抚恤之处,著巡抚一面抚恤,一面奏闻,毋使流离失所,是为至要 [3] 。
牛鉴在皇帝旨意下,积极防范。
2.1. 赈济灾民
赈灾首要解决的是灾民的食宿问题,牛鉴下令在火神庙设置赈厂放赈,在五门城上散放馍饼,亦有大户备馍饼在南城上散放者( [1] , p. 10)。而开封附近没有水患的三十多个县城,也纷纷制作馍饼运到省城协助救灾。因天气原因,馍饼不能长久存放,便采取行军干粮做法,用盐和油和面做饼,延长存放时间。将受灾贫民搬入贡院,祥符县示云:
念尔等露处城头,难免日晒雨淋,情殊堪悯。玆将贡院号房给尔等栖宿,每大口二人住号舍一间,散给粮食养生。惟因地窄人多,尔等只准携带随身行李、小碗锅著,不得搬进木器家具,免得占地,致乏人居( [1] , p. 21)。
道光皇帝对牛鉴设厂赈济灾民一事颇为满意。而且针对商人趁机抬升米粮价格,牛鉴也下令严查。开封本为省城,人口众多,而今更遇水灾,为了减轻人口过多带来的压力,发出告示“照得省城百万人民聚积,不通商贾,食用俱无所出,其浮居客民及灾民坐困城中,生计断绝,所关均非浅鲜。即告知凡商贾贩运粮食、薪煤、草料一切来城贸易者,立即放入,卖毕即行放出,出入俱听其自便”( [1] , p. 25)。牛鉴采取的上述措施,在一定程度上稳定了民心,不使百姓在洪灾面前更加慌乱。作为巡抚,积极实地踏勘,了解实情。牛鉴还是认真负责的。除了安置灾民以外,对于河道的修理是治理水患的重要手段。
2.2. 修堵河道
洪水发生以后,道光皇帝非常重视,下谕严防省城及周边地区,不可顾此失彼。著文冲、牛鉴,多集人夫料物,设法分疏溜水,一面抢筑护堤缺口,毋再贻误( [3] , p. 381)。另外派大学士王鼎,通政使司通政使慧成,前往河南督办河工。并且函告下游的安徽、江苏等处提前加以预防。牛鉴在洪水发生间断赶筑挑水坝三道,外砌砖坡,抵御洪水,挑水坝起到了分疏水流的作用。自六月底,洪水分为两路,一路由北门向东,一路由西门向南,西门水势较大而且临近城墙,水势将城外护堤冲毁,官兵无奈将城南芦花岗决堤以泄洪水之势。七月十七日,洪水大增,逼近城墙,城下陷数丈情形危急。牛鉴率领官兵民夫彻夜抛砖防护,城内的武闱及庙宇都被拆除取砖防洪,后来又拆贡院经房用于抵御洪水。牛鉴一直宿于城上监督治理,不肯下城,每次城垣塌陷都跪祷上天或者身坐缺口处督工,所见者皆被感动。七月二十一日夜,在城西北角有河营水兵将护墙绳索割断,致使大水进城,城墙塌陷。危急之下,官员百姓自顾不暇,顷刻之间,哀嚎一片。
“牛鉴听到消息从官棚赤脚而出,手持令箭面向缺口而跪。激励准备逃走的人群加入抢险队伍之中,并悬重赏。于是满汉及回民数百人奋臂而起,誓不受赏,囊土抗料,无不争先恐后。”( [1] , p. 31)
为稳定局势,牛鉴派兵分别立于各船头,如果有人驾船移动则立即斩首。所以才没有造成更大的混乱。
至二十四日水势稍退牛鉴始下城少憩。而相邻省份及厅县也不断将物资运到开封协助抗洪。城内重价购买砖石或买民间破屋,或拆毁废庙,赶运工次,抛成坦坡,偎护城根( [1] , p. 152)。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城内的破旧房屋以及庙宇都被拆除殆尽,水势却不见回落,拆城堵水,无异于割肉补疮。牛鉴上奏皇帝,请将南北两岸各厅的存料调运到开封,以及熟习水性的官弁派遣到开封协助治水。皇帝应允。而两岸各厅虽然储存了数千料垛,运到省城的不过五六十垛而已,可见各厅不重视,皇帝遂下旨各厅运送物资,不得延误。通过皇帝的敕令,各省才缓缓运来救济物资,由此可见,当时的官场上,官员之间并没有通力协作,而是多半观望的态度。以至于后来的水患也影响到了安徽等地,对于当地的农业和民众生活造成了较大的影响。
3. 开封迁城之议
此次水患是清代历史上最为严重中的灾害之一,自洪水发生以来,虽然官员百姓都在尽力抗击洪水,但是开封城内也是人心惶惶,早有富商贵胄携家逃离,众官绅奔命不暇。道光二十一年(1841年)七月初二,河道总督文冲上奏皇帝,认为此次水势为以往所未见,眼下如果草率填堵水路,恐对来年不利,且花费巨大。文冲认为现在与水争地是为下策,顺流疏导为上策。况且现在水势凶猛,没有修防良策。“省城被水围困,现在城垣幸保无虞,但垣墙以外四面受淤,城内几成釜底,卑湿难居,即或挽归正河,亦需另择善地,早为迁避”( [1] , p. 30)等到洪水过后一两年以后再视情况而定。可见当时文冲已有建议皇帝迁移省城的想法。
道光帝收到文冲奏折以后,派王鼎和慧成作为钦差前往河南实地考察审度地理水势。并称“文冲所奏省垣卑湿,需另择善地,早为迁避一折,……省城建置,历有年所,择地迁移,关系重大。”( [3] ,卷三五四,p. 398)著钦差大臣与牛鉴一起仔细勘察,妥善讨论以后上奏。王鼎等人初抵河南,见水势较大,以为文冲所说有理,上奏道“臣王鼎,臣慧成,于未经抵汴以先亦以为避灾远害人情之常” [4] 可见两位钦差也认为开封被水围困,时日已长,迁避未必不是好办法。但牛鉴却坚持认为省城不可轻议迁移,虽然洪水冲塌了城角,但是经过及时镶补,水势没有进一步蔓延,城墙并无续塌,城根的水势也有回落,并且已经抛砖石进行挡护,修筑了挑水大坝,城内防水使用的垛料也有剩余,所以省城大局可保无虞,不必迁移。
后期王鼎和慧成二人经过实地勘察以及与当地民众交流,认为现在水消溜缓,大局无碍。也逐渐转变了想法,同意牛鉴保守省城的意见,在后期奏折中称“现在省城抢护情形,官民同心合力,可保无虞。”( [3] ,卷三五五,p. 409)道光皇帝在收到奏折后,谕令牛鉴、王鼎等人,省城迁移本来属于万不得已之举动,既然现在水势有所回落,更加上官民团结一致,迁移之事可以暂时缓迟。但是要求王、慧二人及牛鉴要详查情况,省城经过水灾以后城墙能否像以前一样坚固,水灾过后四周环境能否复旧,以后能否继续作为省城。
并且道光皇帝对于灾民一事也是非常重视,多次谕令地方以保全百姓为重,以免惊窜纷扰为至要。牛鉴在奏折中说道:
“省城辐辏之区,百万生灵所聚,如果万分危急不能保守,当凛遵前旨速谋迁避。惟事体重大,审度宜详,城虽屡濒于危,而人力足以捍御,人心略无动摇,守则转危为安,迁则变生意外,此中措置,间不容发。臣与署藩司鄂顺安体察情形,实在有万难议迁之势”( [1] , p. 54)。
而且牛鉴认为,城内居民以本地人为主,外地客民及年轻力壮者为少数,城内人少而辎重多,实在想要迁移的人只有十分之二三,其他城内的居民都是有产之家,而且大都不舍家乡,至于那些在城内务工人员而言,都不愿意舍弃现有城垣而去。自此,迁城之事变为“缓迁”。
另外河南绅士上《不迁省节略》,陈述六条内容说明省城不必迁移的原因。一是开封自古以来就是都会之地,可与燕京相辅,能够和下游吴越之地相通,开封联通南北可作为屏障,这是地理形势上的重要地位,不可迁移。二是从迁移省会,耗资巨大,偶遇洪水,不可轻易迁避。三是开封作为省城,是军事重地,一但迁移会对军事部署产生重大影响。第四,开封是重要的文武闱场,河南文闱乡试近万人,商贾数量数万计,交易买卖场所尽在城内,除开封以外,没有城市能容纳。第五,如果省城迁移,百姓则不愿捐输修建,人心必定惶恐,况且省城是九府四州的倚仗,现在省城有难,各州县捐输钱物视为应当,如迁移则人人视同隔膜,官府难以劝捐,所以不可迁移。第六,体察民心不能迁移,大灾过后,理应修养抚恤,如果强制迁移,富商必不情愿,贫苦者更是无力搬迁,大家族恋故坟而不舍,如果民众不迁而官员先走,就是违背了设官为民的初衷,是弃百姓于危难之间,为官者定不能如此。上述六条内容,关乎国计民生,开封必不可迁。况且现在城内水势缓解,贸易和物价都已经渐渐恢复于平常一样。士农工商现在团结一心,没有惶恐。赈济灾民也在有序进行。“似此人心维系,安固不移,不特不可议迁,并且无从议迁”( [1] , p. 55)王鼎在后来的奏折中说道:
“未迁者固安堵如常,已迁者又复纷纷折回,倘或轻举妄动,百姓至愚,以为城不可保,官已弛防,产业不可保,生计无可谋,四出逃窜,仓皇靡止。因之无赖棍徒趁机抢夺,赤手游民随声附和。即此时急公效力之义民,亦将变而为劫掠作乱之奸民。祸生不测,只在须臾,岌岌危城,何从防守?其不能迁徙委系实在情形。”( [1] , p. 55)
八月初十,牛鉴再给道光皇帝上奏,认为省城可守而不可迁,牛鉴在奏折中认为文冲所奏迁移省城,是畏难不办,置百姓于不顾。如果现在迁移,以后发生水灾将各省连成一片,又将如何。他说自己殚精竭虑守城已经有两月之余,对于城内情况心知肚明,现在绝不是议迁之时。况且钦差进城以来,数次登城查看,针对水势守顺迁逆已经有了心得窍门。认为文冲在水势发生以来,并没有进入省城实地查看情况,他所上的奏折都是在危急情形之下所见,而现在情形好转,文冲也并为进城查看,所以之前所言都是文冲的揣摩臆猜之言,不能全信。由此可见,牛鉴是坚决反对省城迁移的。道光皇帝在谕旨中说“河南省城为百万生灵所聚,谋筹迁避,原系万不获已之举。既据该抚奏称水消溜缓,人夫料物已充,民情安定,自以保护省城为是。”( [1] , p. 63)最终在牛鉴、王鼎等人的坚持下,开封并没有迁移,并下旨将文冲革职枷号河干,以示惩戒。开封迁城之争告一段落。
4. 余论
牛鉴作为当时的河南巡抚,在整个治水过程中起到了关键的作用,及时向皇帝汇报治水进展以及其中遇见的问题等。洪水发生以后,从皇帝到地方官员都十分重视,积极设法堵御,即便如此,在这个过程中依然存在不少的问题,从这些问题中我们也能看出当时的官员虽在其位,不谋其职的现象。
首先是官员贪污渎职。洪水始发之时,即使形势已经非常严峻,还有官员不以为然,开归道司河官步际桐为保护省城,付三百贯钱给河营守备王进孝,责令其防守河堤,以保省垣。“进孝尽肥己囊,以为此漫水不时即退,遂归家聚赌,坐失机宜”( [1] , p. 2)。有官如此,则可见当时形势之松懈。六月十七日,有祥符县知县张官差遣家丁陈某送去钱二百千以资助南门抗灾,结果却是“某干没其半,余复被被众役侵吞”( [1] , p. 3)而雇佣民夫搬土,一筐土仅仅给二三文钱,导致后来民夫溃散,大水灌入城内。更有甚者,部分官员在洪水来临之际,派船将家眷全部运出城外而枉顾百姓死活。以上种种可见当地官员在面临危险之际仍然只顾贪腐,全然忘记自身职责,这也是当时官场的一种真实写照。
其次,地方官员不重视绅民的策略和意见。洪水围城以来虽然以牛鉴为巡抚的政府官员也曾发布告示,鼓励百姓与绅民积极进言献策集思广益,以有效解决危机,但是当绅民将建议上交以后,却始终得不到官府的重视。
道光二十一年九月,牛鉴被调任两江总督,牛鉴离开后,开封灾民数百人在西门关帝庙焚香祝祷,“求保牛大人早平英逆,仍回河南巡抚任所”( [1] , p. 75)可见牛鉴在此次河南防水过程中的表现得到了老百姓的认可。而他在处理水患中所表现的镇静也得到了皇帝的认可,所以才会将他调任到当时更为紧要的两江总督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