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近几年来，受新冠疫情的影响，传统的对外汉语课堂教学已经转变为“线上”教学模式或“线上 +线下”混合教学模式。教学模式的转变也影响到了教学效果，现阶段看来，国内很多高校都已适应了线上汉语教学模式，并取得了良好的教学效果 [1] ，越来越多的线上教学平台应运而生 [2] ，极大丰富了在线教育手段。
有学者认为，后疫情时代的国际中文教育应抓住线上教学的机遇，对国际中文教学和研究进行长远的、全方位的规划和设计，促使学科建设向着网络化转型和升级，促使未来仍以线下教学为主的国际中文教学走上高质高效的现代化发展之路 [3] 。实际上，在线教育本身也助推了国际中文教育的转型发展，具体包括教师角色向服务转化、教材资源化建设、教学内容定制化和个性化、从教育教学到教育科技、从语言教育到职业教育等 [4] 。
然而，在“线上教学”模式越来越普及的当下，学者们也关注到“线上汉语教学”的不足之处，诸如学生学习效果不佳、互动性差，国际中文在线教育网络平台覆盖面不够广泛、资源不够丰富等 [5] 。纵览世界范围内的汉语教学情况，特别是经济发展相对滞后的第三世界国家，其线上汉语教学更是处在艰难的发展阶段。
笔者在新冠疫情期间，在国内通过线上教学远程教授南美洲委内瑞拉学生汉语课，并组织了多次针对当地学生的线上“汉语桥”团组项目。在对当地学生的教学及管理中，笔者发现委内瑞拉很多学生对汉语学习和中华文化都有极高的热情，但由于种种原因，不少学生在报名或者仅仅学了很短的时间后，就放弃了汉语课的学习，这些情况引发了笔者的研究兴趣。本文通过调研，尝试挖掘影响委内瑞拉学生汉语课可持续性学习的主要因素，以期为当地汉语教学提供一些新的视角与参考。
2. 委内瑞拉汉语教学情况简介
委内瑞拉位于南美大陆的北部，北邻加勒比海，南与巴西交界，是南美洲国家联盟的重要成员国之一，与我国有着密切的交往和良好的关系 [6] 。石油是委内瑞拉最主要的矿物资源，储量约占世界储量的4%，居南美第一位。近年来，国际政治演变和新冠疫情的影响，委内瑞拉国内面临着较为严峻的经济形势，这也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当地学生的汉语学习。本文主要聚焦委内瑞拉孔子学院的汉语教学情况。
委内瑞拉玻利瓦尔大学孔子学院始建于2016年，是与我国常州大学合作共建的一所孔子学院，也是现阶段委内瑞拉的唯一一所孔子学院 [7] 。自建立至今，委内孔院致力于在当地教授汉语和传播中国文化，整合玻利瓦尔大学和常州大学的学科优势，在汉语文化、石油石化等多方面开展科研对接和产学研合作，持续推动中委教育、文化、经贸等领域的交流与融合，为中委两国友好交流贡献力量。1
从当地孔院院长处了解到，委内瑞拉孔子学院每年招生规模在1500人左右。受新冠疫情影响，近几年招生略有波动，但“线上教学”为当地学生提供了新的学习机会，许多学生的汉语学习热情依旧不减。为满足当地学生从零起点到高级水平的不同层次需求，当地孔院面向全国汉语学习者开设了汉语综合课、听力课、HSK专题等多类课程。孔院的学员主要是在校大学生和社会工作人员，也会有少量的华裔学生。目前当地孔院的汉语教学还属于非学历教育。2
受新冠疫情影响，近三年当地来华留学的学生极少，而疫情前每年会有5~6人来华留学。委内孔院在当地社会地位很高，社会影响力较大，也受到了来自外方合作院校的大力支持。现阶段有4位汉语教师志愿者在当地开展教学工作。随着全球范围内新冠疫情形势的趋缓，当地的汉语教学也由疫情期间的全面“线上”教学转为“线上 + 线下”的教学模式。
3. 影响因素的初步设想与问卷设计
对外汉语教学中，了解学生汉语学习的可持续性影响因素，帮助其克服困难，使其持续学习汉语并取得良好学习效果，是每一位汉语教师的职责。外语学习中，所谓可持续性学习能力是指“学习者能够保持持续的、长久的、有效的外语学习的能力 [8] ”。
3.1. 初步设想
笔者在实际的教学工作中，发现委内瑞拉学生课堂表现积极，对汉语学习有很大的热情，但在一个完整的学期内，随着学习进程的加深，有不少学生就慢慢退出了。在咨询了其他授课老师后，笔者发现委内瑞拉学生的线上汉语课流失情况并不少见，且具有一定的共性。
一个高效的汉语课堂，离不开积极努力的学生、教学经验丰富的教师以及合适的汉语教材资源。而线上汉语课不同于传统的线下面对面教学，存在多方面的挑战，除了教师的“教”和学生的“学”外，还需要考虑网络技术和授课平台的影响 [9] 。笔者从自己的实践经验出发，认为影响委内瑞拉学生可持续性学习汉语的因素包括学生、教师、教材、课程设置等方面。同时，鉴于委内瑞拉国内特殊的社会经济形势，其客观环境因素也将对当地学生的线上汉语课造成一定程度的影响。
3.2. 问卷设计
根据上述设想，笔者面向授课教师设计了教师问卷，同时对授课教师和当地学生进行访谈。教师问卷主要调查授课教师的专业背景、授课经验、学生水平、学生学习动机、学生课程流失率、学生流失的原因等，并邀请教师给出教学建议。教师访谈聚焦教师个人在给当地学生线上授课时的亲身感受，包括委内瑞拉学生的性格特点、所面临的汉语学习困难、学生流失的个体因素、环境因素等。学生访谈主要关注学生对线上汉语课的评价、对教师、教材、教法的满意度、学习汉语的动机、在汉语学习中遇到的困难，同时也调查学生对汉语课的建议和期待等。
教师问卷共计有15位教师参与，涵盖了大部分在新冠疫情期间参与当地线上授课的汉语教师，15位教师总计教授30多个班级，其中80%的教师有超过1年的对外汉语线上或线下的教学经验，60%的教师是汉语国际教育专业(含中文类)出身，40%是西班牙语或英语专业出身。课程方面，87%的教师教授汉语综合课，综合课所用教材均是《新实用汉语课本》。学生水平方面，以初级班(0-HSK2)人数最多。
4. 影响因素的研究结果与问题分析
学生线上汉语课持续性学习情况，最直观地体现在人数的增减上。根据以往经验，水平越低的二语学习者，越容易放弃学习。调研显示，委内瑞拉学生初级班线上汉语课学生流失率普遍超过了30%，甚至有近四成班级的学生流失率在50%以上，中级班的学生流失率普遍少于10%，而高级班几乎不会流失。可见，当地学生线上汉语课学生流失的问题主要集中在初级班，且流失情况非常严重。具体影响因素情况如下。
4.1. 学生主观方面的因素
4.1.1. 学习动机方面
汉语教师在教授学生的过程中，需要了解学生们的学习动机，进而可以更好把握教学重点及课堂节奏。在问题“您所教授的委内瑞拉学生汉语学习动机是什么”中，93%的教师认为是“对语言学习的兴趣”，80%的教师认为是“对中华文化的兴趣”以及“未来求职需要”，73%的教师认为是“来华留学的愿望”，此外认为“想和中国人做生意”“现在工作需要”的教师也超过了50%。
在教师访谈中，当地孔院院长和多位教师对委内瑞拉学生的个体表现给予了很高的评价，认为当地学生积极、热情，但凡能坚持汉语学习的，都是非常好的学生，甚至有学生学习汉语是为了“改变命运”，包括来中国留学、找一份更好的工作甚至移民等。但与此同时，老师们也指出，那些听过几次课就放弃学习的同学，往往缺乏明确的学习动机，有的只是随便听听，遇到困难就很快放弃了。
4.1.2. 个人习惯方面
教师问卷“您觉得当地学生中文学习流失的学生个体因素有哪些”，100%的教师认为“学生学习动力不足”。在与学生课堂上和课后的交流中，笔者发现当地学生虽然性格热情开朗，课堂表现积极，但学习习惯较差，只有很少的学生有课前预习、课后复习的习惯；此外由于汉语课在当地属于兴趣班，且学费很低，使得学生们的学习动力不足 [10] 。而当汉语课与个人的事情发生冲突时，学生常常会去做自己的事。
此外，由于委内瑞拉的官方语言是西班牙语，有不少当地大龄的汉语学习者英文水平不高，而线上授课的教师们第二语言大多数是英语，因此师生在交流中会遇到障碍。有的学生就明确表示，希望老师能用西班牙语教学，特别是在零基础和初级阶段。这种情况为对外汉语教师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但也是当地学生实际情况的一种体现。
4.2. 客观环境方面的因素
4.2.1. 当地社会经济因素
调研显示，在问题“当地学生中文学习流失的环境客观因素有哪些”中，100%的教师认为是“当地网络/电力情况较差”，93%的教师认为是“手机、电脑等学习设备较差”，这是最为突出的两个原因，此外还包括“经济原因(没钱交学费、买学习材料)”“教材缺乏吸引力”“中西语差异大”等原因。
从大的方面来说，委内瑞拉现阶段国内网络、电力情况均比较糟糕，很多时候不能保证线上课的网络电力稳定，有的学生需要跑到有Wifi的地方或信号好的地方才能参与直播课，糟糕的学习环境令学生们的学习兴致大打折扣。从学生角度来说，虽然汉语课的学费很少，但网费、电费、手机设备等，都需要自己负担，很多学员需要一边上学一边工作，而当汉语课与其他学习、工作冲突时，就只能暂时放弃汉语课。
4.2.2. 教材与课程设置方面
现阶段当地孔子学院沿用的教材还是刘珣老师主编的《新实用汉语课本》(中西译本)。这本书虽然是经典对外汉语教材，但其更适用在中国境内学习汉语的外国留学生，其中的内容，特别是话题、场景、生词等，并不适用委内瑞拉当地的情况。实际上，现阶段委内瑞拉本土化教材建设还处于空白阶段。访谈教师认为这本教材难度较大、话题过时，且教材中的西班牙语翻译也并不地道。教材问题也是导致学生失去学习兴趣的原因之一。
课程设置方面，委内瑞拉孔院线上汉语教学，受限于教师人数以及学生时间要求，每个班一周只有一次汉语课，一次时长150分钟(可分成2~3小节)，且每个班级平均人数达到了20~30人，这样的课程安排，并不适用于外语教学。大部分受访教师认为这样的课程安排不够合理，有的学生因为个人原因错过一次课，往往就会落下很多的内容，导致后期学习动力锐减。
4.3. 其他方面的因素
学生访谈方面，有两位学生接受了访谈。他们认为当地学生不能坚持学习汉语的原因还包括两个重要的原因，一是汉语并不是当地第一外语。实际上汉语在当地的外语教学中，要排到英语、法语、德语、葡萄牙语之后，甚至在亚洲语言中，韩语、日语也是汉语的“竞争对手”。二是在当地学了汉语后，没有太多的机会使用汉语，除非在当地中国领事馆或华人企业工作才会用到汉语，而来华留学对于很多当地学生来说是很难实现的，中国也不是当地学生留学的首选，因此这也成了很多学生在初级阶段就放弃了学习汉语的原因。
5. 教学建议及对策
由上述研究可知，影响委内瑞拉学生线上汉语课可持续性学习的因素是多方面的，因此应对策略也应当从多方面入手。虽然“经济”因素是很难短时间改变的，但我们依旧可以从课程设置、教材建设、教师教法等方面有所改变。
5.1. 课程设置方面
首先，委内瑞拉学生的线上汉语课每周只有一次，上课次数过少，而一次课150分钟又太长了，可以考虑根据学生需求增加每周的课时，或者在总课时不变的情况下，分散课时安排。其次，现阶段初级班各班人数在20~30人之间，人数较多导致教师不能在线上顾及到全部学生，可以考虑适当减少班级人数，同时可以按照学生不同年龄段、不同学习需求、不同等级细化分班，华裔学生可单独开设班级。最后，考虑到许多学生学习汉语是出于兴趣，可以在保障教学进度的同时，适当降低课程难度，放缓教学进度，增加学生的学习成就感。
5.2. 教材建设方面
现阶段委内孔院所有初级班的汉语教材都是《新实用汉语课本》，这本教材最初是在我国境内研发、面向来华留学生设计使用的教材，虽然非常经典，但并不太适用委内瑞拉当地的汉语教学。学生在访谈中表示，这本教材虽然是中西双语的教材，但在课文内容上，距离他们生活太远，而且许多翻译并不符合拉丁美洲的西班牙语习惯。如此看来，编写适合当地的本土化教材是未来努力的方向之一，同时也包括其他教辅材料、电子资源库的建设等。
5.3. 教师教法方面
授课老师们在问卷和访谈中提出了诸多切实可行的建议。首先，教师应采用多种灵活的教学方法，结合学生特点，增强课堂互动，多给学生操练的时间，也可邀请成绩好的学生做经验分享。其次，灵活使用教材，根据学生兴趣与不同需求，适当增减教学内容，精讲知识点，更多时间带领学生进行操练。再次，增强师生情感纽带，肯定学生的进步，课下与学生进行互动交流、答疑，增强学生学习成就感，也可将直播课录制下来，课后发给学生。最后，随着疫情阴霾逐渐散去，恢复线下教学的当地孔院的老师们，还可以通过举办孔院活动、中国文化节等，扩大汉语在当地的影响力，鼓励学生参与“汉语桥”比赛，提高汉语在当地外语中的知名度与竞争力。
6. 结语与反思
“线上教学”作为后疫情时代不可缺少的一种教学模式，应当引起我们足够的重视。实践表明，影响线上汉语课可持续性学习的因素是多样的，不同国家和地区呈现出不同的特点。如本文所述，影响委内瑞拉学生线上汉语课的主要原因是“经济”问题，一方面受限于当地的网络电力条件，另一方面受限于学生的财力水平，如无力花钱购买网络、设备、学习材料等。虽然我们很难改变“经济”这个主要影响因素，但还是可以通过优化课程设置、完善教材建设、提高教师教学水平、举办各类活动等对策，增强当地学生的汉语学习动力和持续力 [11] 。
实际上，第二语言学习者在学习外语的过程中，其“可持续性学习影响因素”是一项很有意义的研究，不同国家和地区的学习者差异明显，不能一概而论。当“线上教学”逐渐成为一种不可逆的趋势时，我们需要保证的是线上教学质量，而学生能否持续性地参与学习，是衡量线上教学质量的重要指标。希望本文可以为此类问题的研究提供一些参考和建议。
致谢
感谢中外语言交流合作中心国际中文教育研究重点项目(23YH36B)的专项经费支持。
基金项目
2023年中外语言交流合作中心国际中文教育研究课题重点项目《在日华裔祖语生中文学习全景调查与影响因素实证研究》(编号：23YH36B)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NOTES
1常州大学官网新闻https://www.cczu.edu.cn/_s230/2016/0928/c10356a143973/page.psp。
2委内瑞拉孔子学院相关数据及情况是在与孔院中方院长的访谈中所掌握的。下一段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