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础教育语文教学中的注释及读音问题
Problems of Annotation and Pronunciation in Chinese Teaching of Basic Education
DOI: 10.12677/CES.2023.115152, PDF, HTML, XML, 下载: 166  浏览: 241  科研立项经费支持
作者: 陈李茂:岭南师范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广东 湛江
关键词: 基础教育语文教学教材注释读音Basic Education Chinese Teaching Textbooks Annotation Pronunciation
摘要: 基础教育语文教材不仅要注重文章的内容和主旨,也要注意课文中的读音。对此,六种在基础教育语文教材里出现的注释及读音问题得到剖析。基础教育语文教材文章里的多音字最好应注尽注,其中的假借现象应在注释里注明。基础教育语文教材里的假借字应避免误注。基础教育语文教材里至少有三种读音可能与方言有关。
Abstract: It should not only pay attention to the content and theme of the article, but also pay attention to the pronunciation of the text in Chinese textbooks for basic education. In this regard, six kinds of annotation and pronunciation problems have been analyzed in Chinese textbooks for basic education. The polysyllabic characters in Chinese textbooks for basic education should be noted as much as possible, and the phenomenon of borrowing characters should be noted in the notes. Misannotation of borrowed characters in Chinese textbooks for basic education should be avoided. At least three pronunciations may be related to dialects in Chinese textbooks for basic education.
文章引用:陈李茂. 基础教育语文教学中的注释及读音问题[J]. 创新教育研究, 2023, 11(5): 976-981. https://doi.org/10.12677/CES.2023.115152

1. 引言

古人强调“读书百遍,其义自见”。基础教育语文教材的课文均为专家精心选出来的典范之作。学生要理解课文,首先要先读课文,在读的过程中,必然会碰到读音问题。而在读的过程中,学生往往会碰到一个问题,就是会读错字的音。究竟是什么原因呢?也许有人说,读错字的音,不就是读书的那人水平不够吗,还能有什么原因。其实不然,学生误读基础教育语文教材里文章字的原因有很多,固然与中学生自身的知识积累有关,然而,汉字作为表意文字,虽然有大量的形声字,但是总体上是不表音的,换言之,即使是汉语言文学专业的高级知识分子,尽管语文水平已经不低,但依然会碰到不少不会读的字。所以不能简单地将原因归结为学生水平不够好。笔者认为,其实如果教材能做得更好,教师在课堂上有针对性地开展教学,可大大减少学生误读的现象。本文就举基础教育的中学语文教材里相应的例子,进行分析,尝试进行回答这个问题。

2. 注释问题

2.1. 多音字注释问题

有些字,在语文课文里用的不是常用读音及意义,而学生不注意,可能一下子难以理解,以致误读。这时,语文教师可指出来其准确读音。比如:

《阿长与<山海经>》一文,其中“阿长”的“长”字有两读,一读为zhǎng,另一读为cháng,似乎作者并未交代该字怎么读,在语文教材里,也没有进行注释,而作为七年级的学生,亦未必知道该字在此是读哪个音。从便于学生理解及语文教师备课的角度出发,有必要在语文教材里添加一个注释,指明此字的读音。

再如:

十五从军征 [1]

作者:佚名

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

道逢乡里人:家中有阿谁?

遥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

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

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

舂谷持作饭,采葵持作羹。

羹饭一时熟,不知饴阿谁!

出门东向看,泪落沾我衣。

其中的“阿谁”的“阿”在教材里的注释是:“前缀,用在某些称谓或疑问代词等前面” [2] 注释没有错,但没有展开。实际上,“阿谁”的“阿”在此为同音字,表示谁,什么人。

2.2. 假借漏注问题

语文教材里有些地方,是假借现象(广义上的假借主要包括本无其字和本有其字两种,其中本有其字相当于通假,在此采用广义的假借含义),但没有指出来,学生对此不容易理解。例如:

杞国有人忧天地崩坠;身亡所寄;废寝食者。 [3] P 126 (《杞人忧天》)

其中的“亡”字在该页脚注虽有注释,指出“亡”是表示“无,没有”义,但没有指出其此为假借现象。事实上,依据王力先生系统,“亡”在上古汉语里属于明母阳部,“亡”在上古汉语里属于明母鱼部。上古汉语的鱼部与阳部的主元音相同,且两者声母均为明母,显然符合上古音相同或相近原则。许慎《说文解字》:“无:亡也。从亡无聲。”两字关系在上古汉语里属于假借关系。

此外,还有现代作品里的假借问题,语文教材里也没有加相应的注释,导致有些学生会产生疑惑:为何会写成这样?例如:

以后我们又做过韭菜合子,又做过荷叶饼,我一提议鲁迅先生必然赞成,而我做的又不好,可是鲁迅还是在桌上举着筷子问许先生:“我再吃几个吗?” [3] P 15 (《回忆鲁迅先生》)

其中的“韭菜合子”严格来说应写为“韭菜盒子”,“合”与“盒”同意,实为假借关系。不过教材上对此并没进行注释,导致一些学生有疑问:教科书不是最权威的吗?怎么会写错别字?如果不是错别字,那是不是“韭菜盒子”原来就是写作“韭菜合子”?学生存在疑问,而教材没有及时解惑,在此有小疏漏。其实这里面本身就是一个值得引导学生去探究的小课题。

也许有人会说,语文教材本来就不注释这些的。其实不然,语文教材其他不少地方对此方面是有注释的,如:“‘阿呀’,现在写作‘啊呀’。‘那里’现在写作‘哪里’”。 [3] P 52 (《阿长与<山海经>》)“利害”现在写作“厉害”。 [4] (《藤野先生》)

2.3. 假借误注问题

假借现象误注问题,如:

“见渔人,乃大惊,问所从来。具答之。便要还家,设酒杀鸡作食。村中闻有此人,咸来问讯。自云先世避秦时乱,率妻子邑人来此绝境,不复出焉,遂与外人间隔。” [5] P 54 (《桃花源记》)

“要”的脚注是“要yāo,同‘邀’,邀请。” [5] P 54“同”字一般用来指两字之间是异体字关系,而“要”与“邀”两字实为通假字关系(狭义上的假借)。“要、邀”两字在上古汉语里,按王力系统,同属于影母宵部字,读音相同无疑,即使是在今天普通话里,读音亦相同,而并非互为异体字关系。在此,脚注的注释,改为“要yāo,通‘邀’”更准确。

又如:

“说,同‘悦’,高兴。” [5] P 54

其实,“说”与“悦”不是异体字的关系,而是通假字的关系。“悦”在上古音里音韵地位为余母月部,而“说”在上古音里音韵地位虽有两个:书母月部、余母月部。而在此,应为第二个余母月部。故“说”与“悦”实为读音相同或相近的假借(通假)关系。

3. 可能与方言相关的读音问题

3.1. 该字在普通话和方言均存在异读问题

中学语文教材里的一些多音字,在普通话和多数汉语方言(如粤方言)里,均存在异读,比如:

临江仙·夜登小阁,忆洛中旧游 [6] P 69

陈与义

忆昔午桥桥上饮,坐中多是豪英。长沟流月去无声。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二十余年如一梦,此身虽在堪惊。闲登小阁看新晴。古今多少事,渔唱起三更。

“更”字的读音在教材里没有注明。在读成语“三更半夜”时,有的人将“更”字读为jīng,不排除学生对此会有疑惑。那么,此字应读为gēng、gèng,还是jīng呢?其中的gēng、gèng,读为gēng的音,其来源的中古音韵地位为梗摄开口二等平声庚韵,反切为古行切。其实按此反切折合到现代汉语普通话的读音为jīng,这就是为什么有的人将表示三更半夜义项的“更”字读为jīng的缘故。

3.2. 该字在普通话里有异读,而在一些方言里无异读问题

有些字在普通话里有不止一个读音,而在一些方言里却无,学生有可能一下子难以理解。对此,语文教师可重点注意。比如:“论”字在普通话里有两读,一读为阳平lún,一读为去声lùn,而在一些方言里只有一个读音,如在粤方言里,该字只有[lun22]一种读法。一般情况下,“论”字读去声,不过在“论语”一词里,“论”字读阳平。其中在中古时期,“论”字的音韵地位有两个:一个是臻摄合口一等慁韵来母去声。中古去声演变到现代普通话里还是去声,也就是普通话里常用的读作去声,这正是普通话里“论”字读去声的来源。另一个是臻摄合口一等魂韵来母平声。那为何在普通话里,“论”字的另一个声调为阳平,而不是阴平呢?根据中古音到现代普通话的演变规律之一的“平分阴阳”,即中古的平声字,依据其在中古所属声母的清浊不同,到了现代普通话里,会读不同的平声调。如果在中古时声母是清声母的字,到了现代普通话里,多数读为阴平调;反之,如果在中古时声母是清声母的,到了现代普通话里,多数读为阳平调。而“论”在中古,声母为来母,来母是次浊声母,也就是属于浊声母,所以到了现代普通话里,“论”字这一音韵地位来源的读法的声调,是读阳平,而不是阴平。这个才是“论语”的“论”字读作平声的来源。换言之,“论”字有两读,不是今天才有的,是保留了古代的读法,而不少学生是具有母语方言的,在方言里“论”字往往只有一个读音,不像普通话。语文教师若能把此道理讲明白,更有助于学生的理解。再如:

白羊肚手巾红腰带,

亲人们迎过延河来。

满心话登时说不出来,

一头扑在亲人怀。

——摘自《回延安》 [5] P 11贺敬之

其中“白羊肚手巾红腰带”中的“白羊肚手巾”的脚注是:“白羊肚dǔ手巾:白毛巾。因毛巾很像翻过来的羊肚,所以有的地方把白毛巾叫作‘白羊肚手巾’” [5] P 11。“肚”字在普通话和一些北方方言里有两读,普通话的两读为dù、dǔ,然而在南方很多地点的汉语方言里,“肚”字只有一个读音,如在粤方言中,只有[thu13]一种读音。对此,学生一下子不易理解。其实,在中古时期,“肚”字只有一个声调,就是上声。南方多数汉语方言里,“肚”字保留了中古一个声调的读法,只是读音有差异。“肚”的中古音韵地位有两个:一个是遇摄合口一等上声姥韵定母。这个是今天普通话里读作dù的来源;另一个是遇摄合口一等上声姥韵端母。这个是今天普通话里读作dǔ的来源。可见“肚”字在中古的两个音韵地位,其他的均相同,包括同属于上声的声调,差异只是声母的不同。一个读音的声母是“定”母,另一个读音的声母是“端”母。而在中古时代,“定”母属于全浊声母,“端”母则属于全清声母。因为从中古语音到现代普通话的声调演变历程中,有一条规律是“全浊上归去”,即中古上声字里的全浊声母字,到了现代普通话里,声调已演变为去声。因为“定”母为全浊声母,所以第一个音韵地位的“肚”字,到了现代普通话,声调读成了去声,读音于是成了“dù”。因为“端”母属于全清声母,故此音韵地位的“肚”字,到了现代普通话,声调仍读为上声,读音成了“dǔ”。南方多数汉语方言没有发生“全浊上归去”这一音变,而是全浊音清化以后,和清音的读法合并成一个音,故在南方大部分的汉语方言里,“肚”字只有一个读音,不存在异读。又如:

“拘泥nì:固执,不知变通。” [6] P 89

“泥”字在普通话里有两读,分别为:ní和nì,不过在南方汉语方言里多数只有一个读音,其实这两个读音在中古汉语里有不同的来源。首先是ní的读法源于奴低切,其中古音韵地位为蟹摄开口四等平声齐韵泥母。而“奴低切”的反切下字“低”在现代普通话里声调为阴平而非阳平,与ní读音的阳平不同。如果根据反切拼合的一般规律,上声取声母,下声取韵母和声调,“奴低切”无法切出ní的读音。那么,为何说“奴低切”是今天“泥”读为ní的来源呢?事实上,根据上述提到的“平分阴阳”演变规律,因为“泥”字在中古声母为泥母,泥母是次浊声母,也属于浊声母。所以,虽然“奴低切”的“低”在现代普通话里声调为阴平调,而被切字“泥”在现代普通话里声调却应为阳平调,看似相悖,其实并不矛盾。

而nì的读音源于奴计切的反切注音,中古的音韵地位为蟹摄开口四等去声霁韵泥母。在此,虽然“泥”字在中古为泥母字,属于浊声母,然而此读法在中古属于去声,并非平声,故不受“平分阴阳”规律的影响,故此读到了今天普通话里,仍读为去声。

3.3. 该字在古汉语有异读,而在普通话与多数方言里无异读问题

有些字在古汉语里有异读,但是在现代汉语里,无论是普通话还是多数方言都无异读。比如:

那一天,我学会了不少词,譬如“父亲”(father)、“母亲”(mother)、“妹妹”(sister)、“老师”(teacher)等。这些词使整个世界在我面前变得花团锦簇,美不胜收。记得那个美好的夜晚,我独自躺在床上,心中充满了喜悦,企盼着新的一天快些来到。啊!世界上还有比我更幸福的孩子吗?(《再塑生命的人》 [2] P 48)

其中的“美不胜收”一词中的“胜”,在该页的脚注里写为“胜,完、尽”。其解释意义没有错,不过学生一般接触到“胜”字意义都是表示胜利,而在一些方言里,只有一个读音,如在粤方言里,只读为[ʃeŋ33]。为何在读音等什么都不变的情况下,还能表示“完、尽”呢?一些学生会有这样的疑惑。事实上,如果此时语文教师能指出,其实“胜”字在表示此义时,在古代,其实是不同的读音的,只是到现代普通话,两个读音已经混同了。学生会更容易理解与接受。因为“胜”字在中古的音韵地位有两个:一是曾摄开口三等平声蒸韵升小韵审书母,识蒸切;二是曾摄开口三等去声证韵胜小韵审书母,诗证切。“胜”在现代普通话里读shèng的读音是来自于第二个反切,而表示“完、尽”义的读音却是来自于第一个反切,折合到现代普通话,按理应读为“shēng”。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shēng”读音多数已合并入“shèng”。虽然读音合并了,但是“完、尽”的意义仍然存在,这就形成了今天“胜”字的“shèng”的读音也有一个义项表示“完、尽”的格局。

总而言之,基础教育语文教科书是学生能接触到的最经典文本之一。除了课文的主旨外,课文文本读音的准确与否亦应引起人们的重视。汉字的读音问题,看上去是小事,其实如果不重视,也可能会引发一些不良的效应。语文教材如果能更加注重课文的读音问题,无疑对学生的培养无疑是好事。

基金项目

本文得到“岭南师范学院燕岭优青计划”(编号:YL20200101)资助,并为教育部项目(编号:18YJC740008)、广东省重点建设学科科研能力提升项目(编号:2022ZDJS074)、湛江市社科项目(批准号:ZJ22YB20)、广东教育学会项目(编号:GDES14076)、岭师校级项目(编号:ZW2021021)、岭师广东沿海经济带发展研究中心项目(编号:20203L03)、省级教改项目“互联网+背景下基于Access数据库的《东盟国家礼仪与民俗文化》课程改革与实践”、岭师校级教改项目“基于Access数据库的《东盟国家礼仪与民俗文化》课程改革与实践”、岭师校级一流课程项目《东盟国家礼仪与民俗文化》阶段性成果之一。

参考文献

[1] 教育部, 组织编写, 温儒敏, 主编. 语文(九年级下册) [M]. 北京: 人民教育出版社, 2019: 137.
[2] 教育部, 组织编写, 温儒敏, 主编. 语文(七年级上册) [M]. 北京: 人民教育出版社, 2016.
[3] 教育部, 组织编写, 温儒敏, 主编. 语文(七年级下册) [M]. 北京: 人民教育出版社, 2019.
[4] 教育部, 组织编写, 温儒敏, 主编. 语文(八年级上册) [M]. 北京: 人民教育出版社, 2017: 21.
[5] 教育部, 组织编写, 温儒敏, 主编. 语文(八年级下册) [M]. 北京: 人民教育出版社, 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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