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死亡教育看似谈论死,实则讨论生。但由于中国的传统文化,《论语》中“未知生,焉知死”一直传达重生轻死的理念,因此国内大部分家庭和学校对“死亡”一词都很忌讳,避而不谈,认为是不吉利的象征,特别是面对年龄较小的孩子,当孩子问起离世的亲人时,家长们常常用“走了、去更远的地方了、你还小,等你长大就知道了”这样的话来敷衍孩子,家长老师们认为这样保护了小孩的纯洁的心灵,实则上模糊了死亡的概念,这样只会让孩子对死亡充满神秘感,一直懵懵懂懂,不能真正了解死亡的概念,不能正确形成生死观,当死亡突然来临时,容易慌乱,产生恐惧、害怕的心理,不敢接受死亡的事实,往往适得其反,不利于孩子的身心健康发展。然而,在国外,1928年美国意识到死亡教育的重要性,陆续开展,逐渐扩大教育对象范围,如今,已十分普遍,建立了成熟的社会性教育体系,之后我国香港台湾地区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也慢慢开展了死亡教育,虽然已经落后了一大截,但通过努力探索,构建了相关的教育体系,然而死亡教育观念还不够普及,需要进一步的研究。死亡教育应面向社会全体人,根据不同的人处于不同的年龄阶段,选择一个适合且恰当的教育方式,比如对于儿童,可通过阅读死亡相关题材的绘本,来帮助儿童初步认识死亡,理解死亡,从小逐渐形成正确的死亡观,对未来的身心各方面的健康发展有很重要的意义。
2. 探讨:儿童死亡教育绘本的定位
2.1. 死亡教育的定位
死亡教育是一场通识教育,面向社会全体人有目的地传达死亡相关知识,引导人们形成正确的生死观,帮助他们身心全面健康发展。美国的死亡教育专业期刊《死亡教育》曾给死亡教育下过一个定义:死亡教育就是向大众传达适切的死亡相关知识,并因此造成人们在态度和行为上有所转变的一种发展过程。冯勇对生命教育、死亡教育、生死教育三类进行了界定,发现三类教育侧重点有所不同,但其教育目的和教育内容存在重叠之处,其中提出死亡教育是一种传授死亡的生物学知识和死亡哲学的旨在促进个体科学地看待死亡并用某种哲学思想面对他人或者自己死亡过程的一种教育(冯勇,2021)。山东大学的王云岭教授对死亡教育下了一个这样的定义,死亡教育既是一门课程,也是一种体验,它通过教给人们与死亡相关的医学、哲学、伦理学、社会学等适当的知识,来帮助人们正确认识人生和死亡,其直接目的是要帮助人们学会在面对死亡时寻求良好的心理支持,征服死亡带给人们的恐惧和悲伤,其更为宽泛的目的是帮助人们树立恰当的人生观和死亡观,教育人们热爱生活,珍视生命,正视死亡。不同的学者对于死亡教育的概念都有自己的见解,无对错之分,只是每个人在不同的背景下,站在不同的角度下,发挥自己的专长所进行的一场学术交流。
2.2. 儿童死亡教育绘本的定位
绘本是一种以图为主文为辅的图书形式,它以图言物,以图悦众,以图行事,以图制胜(王慧宁,2009)。它的内容更加贴合儿童的生活,充满童趣,插图多是色彩丰富的、形象生动的图画,旁边配有一小段文字,用孩子的语言,通俗易懂地表达故事情节,绘本的质感是高级的,画面清晰,引起儿童极大的阅读兴趣。而死亡教育绘本即是通过死亡故事,传达相关理念的绘本,内容与死亡相关,有的是自然界植物凋零,有的是陪伴多年的宠物离开了,有的是身边的长辈走了,有的是朋友走了,旨在帮助儿童从透过故事情节感受到背后的与死亡相关的知识,让孩子渐渐理解死亡的本质,明白生老病死,从而真正领悟死亡,消除对死亡的无知和恐惧,用简单易懂的语言教会孩子珍惜生命,接纳死亡,尊重生命的价值和意义,从小树立起正确的生死观和得失观。申秀清和蒋璇对幼儿生命教育融入绘本阅读进行了实践探析,提出绘本具有直观性、叙事性、艺术性等特点,是幼儿生命教育的有效途径(申秀清,蒋璇,2021)。朱文文对某市的一所幼儿园的生命教育现状进行研究,提出教师要重视生命教育中的死亡教育,并希望重视通过绘本的形式进行教育活动(朱文文,2021)。
3. 融合:儿童死亡教育绘本的独特优势
3.1. 图文并茂,易于诠释死亡意义
绘本是一种以图为主、文为辅的书籍形式,利用生动直观的插图和浅显鲜活的语言,巧妙地构建一个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吸引儿童注意力,激发其探索欲望,在潜移默化中影响思想情感、价值观等方面的形成,具有集趣味性、艺术性、文学性、易读性、教育性于一体的优势,契合儿童的叙事性思维特点(袭祥荣,严仲连,2021)。卢梭在《爱弥儿》中强调“把孩子看作孩子”,即教育要顺应儿童天性,选择恰当措施。皮亚杰的儿童认知理论中同样认为,在教学中应该运用符合儿童认知特点和心智发展水平的方法,才能最大限度提高学习效果。儿童的文字识读能力有限,主要以图会意,且对栩栩如生的图画和鲜艳亮丽的色彩有较高的敏感度,基于此,绘本中图文的有机结合恰好遵循儿童的认知发展规律,同时蕴含多重教育价值,有不可替代的独特优势。
3.2. 贴近生活,易于产生情感共鸣
生老病死是生活常态,不可忽视。儿童面对宠物、亲人、朋友的去世,会留下难以磨灭的创伤,不利于身心健康发展,应及早进行死亡教育,防患于未然,这与《易经》中的“居安思危”有异曲同工之处。然而死亡教育开展的力度难以把握,特别是面对儿童群体,如何有效引导其正确思考生死本质与意义,值得反复摸索。在国际上,20世纪70年代后期,绘本成为儿童认识死亡的重要媒介,是适合于儿童死亡教育的形式(Johnson, 2004)。绘本在内容选取上关注与儿童发展之间的内在逻辑关联,强调贴近生活,以儿童熟悉的人、事、物,场景为主,一片叶子的掉落、蚕的破茧成蝶、动物的死亡、亲人的衰老等,帮助儿童与故事产生情感共鸣,同时循序渐进认识生死规律,最终内化为经验体系、认知结构、内在情感的一部分,在死亡真正来临时,不至于手脚慌乱,悲痛欲绝,难以自拔(田兴江等,2021)。
4. 见贤:国内外死亡教育探索历程
4.1. 国外死亡教育的探索历程
4.1.1. 萌芽期(20世纪初~40年代中叶)
死亡教育最早兴起于西方世界,主要是美国,伴随死亡学的研究出现,“死亡学”(thanatology)一词最早由艾列·梅奇尼可夫于1903年在其著作《人类的本质》中提出,1912年罗斯韦尔·帕克(Roswell Park)将死亡学引进美国,认为死亡学应将一般人所理解的死亡,尤其是临终者的反应作为重点关注。1928年,杰伯哈特(John C. Gebhart)发表一篇评价美国丧礼及殡仪馆的文章。1936年米德尔顿(Middleton)开展了一项针对大学生死亡态度的调查(李高峰,2010)。
4.1.2. 发展期(20世纪40年代末~70年代末)
二战后,死亡学在美国迅速发展,20世纪50年代,西方一批学者推行了一次“死亡觉醒运动”,1955年埃里欧特(Elliot)提出死亡教育与性教育同等重要,1959年菲费尔(Herman Feifel)出版了第一本死亡教育著作《死亡的意义》(The Meaning of Death),1963年罗伯特·富尔顿(Robert Fulton)在明尼苏达大学开设第一个正式的死亡教育课程,1970年首次死亡教育研讨会在哈姆莱恩大学召开,1976年,死亡教育与谘商论坛成立,1977年创刊《Death Education》,是第一种死亡教育专业期刊。20世纪70年代中后期,日本积极开展本土化的死亡学研究和死亡教育,澳大利亚在1979年成立了生命教育中心(Life Educational Center: LEC)。
4.1.3. 成熟期(20世纪80年代以后)
1985年《Death Education》更名为《Death Studies》,1986年死亡教育与谘商论坛更名为死亡教育与谘商协会(The Association for Death Education and Counseling, ADEC),这是美国最重要的死亡教育专业组织,也是国际间最大的“教育的、专业的、科学的”死亡学领域的组织,死亡教育已成为美国普及范围广泛的社会性教育体系。1984年,日本上智大学开设《死亡哲学》课程,成立“生死问题研究会”,2002年东京大学成立了“死生学的展开与组织化”研究基地。
4.2. 国内死亡教育的发展历程
4.2.1. 港、澳、台地区的生命探索
台湾地区较早受西方死亡教育发展的影响,1976年台湾民间团体从日本引入“生死学”,但当时并未得到太多关注,直到20世纪90年代,社会环境中扭曲的人生观、价值观与败坏的伦理道德行为频频出现,这才受到当地教育部门的重视。1993年美籍华裔哲学家傅伟勋提出“现代生死学”理论,撰写的《死亡的尊严和生命的尊严》影响甚大。2000年,台湾教育部设立“推动生命教育委员会”,并将2001年设置为“生命教育年”,公布实施“生命教育中程计划”,2004年成立了“台湾生命教育学会”。2007年,“香港生命教育基金会”成立,2022年1月,华人生死学与生死教育学会在澳门成立(徐岚,宋宸仪,2013)。
4.2.2. 大陆地区的本土实践
大陆地区的死亡教育兴起于20世纪80年代,1988年7月,第一次全国性“安乐死”学术研讨会提出竭力开展“死亡学教育”,同月,天津医学院成立大陆第一家临终关怀研究中心,同年,《医学与哲学》杂志刊登德国学者阿尔万斯·达凯恩的《死亡教育》译文,是中国死亡教育的开端,1989年段德智教授在武汉大学首开“死亡哲学”选修课,南昌大学郑晓江教授从1994年开设中国死亡智慧选修课,2010年中共中央、国务院颁布《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2年)》,提出要重视生命教育(魏彤儒,齐秀强,2015)。高校死亡教育的开展渐入正轨,但中小学阶段的死亡教育依旧有待研究与开发。
5. 思齐:儿童死亡教育绘本的“全而精”成熟经验
5.1. 全方位支持
国外死亡题材绘本的市场很受大众欢迎,坦然谈论生死问题是一种社会常态。家庭、学校、社会三者在其中起着关键性推动作用,在家庭层面,父母不避讳让孩子接触死亡,陪同儿童阅读相关题材绘本,让其理解生命的本质与死亡的内涵,在生活中善于抓住身边偶然发生的事件进行及时死亡教育,如亲人的葬礼、动物的衰老、自然的循环等,努力为儿童营造一种良好的死亡教育学习氛围。在学校层面,大学、中学乃至小学、幼儿园早已开设死亡相关课程,并已建立成熟的社会性教育体系。面对儿童群体,考虑其学习能力与接受程度,学校主要以绘本为载体,同时配备专业的师资队伍,引导儿童正视死亡,使其对生命有更深刻的认识,及早树立科学合理的生死观。在社会层面,加大普及性宣传力度,出版丰富多彩的死亡题材绘本,为儿童提供了更多的选择。固定出版社与优秀绘本作者的长期合作关系,既保证了死亡教育绘本的策划和发行,也有利于了解读者群体的需求,促进绘本的可持续发展,以达到双赢的局面。
家庭、学校、社会三方教育力量合力,可以发挥最大的影响效果。西方国家较早认识到了三者有效融合的优势,建立家校社三位一体的支持系统,为死亡题材绘本的推广与普及打下了坚实基础。
5.2. 精心构思绘本
国外死亡题材绘本已相当成熟,离不开专业人士的精心设计,如《爷爷变成了幽灵》、《汤姆的外公去世了》、《活了100万次的猫》等等,在国外的家庭和学校里得到了广泛使用并大受欢迎。例如金·弗珀兹·艾克松所著的经典死亡教育绘本《爷爷变成了幽灵》,在色彩和装帧设计上,绘本中多为蓝色、橙黄色等对视觉有强烈感染力的色彩,利于激发儿童阅读欲望。装帧上选择精装,外壳是硬纸板加上封面纸,书心是锁线钉,纸张是胶片纸,提升儿童的阅读体验感,增加保存时间。在插画与文字上,人物形象勾画详细丰富,栩栩如生,文字与图片的有机结合,以助儿童自然融入故事。此绘本一共32页,每页插画占2/3的空间,文字占1/3,符合儿童该阶段认知发展倾向于形象生动的图画的特点。在故事情节上,开篇讲述爷爷死亡的事实,小艾斯本在与幽灵爷爷的对话中逐渐接受爷爷的逝去,但因为家人之间的爱和想念,可以把爷爷放在心间,所以爷爷并没离开,至少我们还记得他的浅浅微笑。这样的一个温馨的故事蕴含了对死亡的解释,教给孩子的是面对死亡的坦然态度。
绘本的总体设计上,色彩明亮、装帧精美、插画稚趣——引发儿童的阅读兴趣和吸引儿童的注意力;文字简单、人物熟悉、情节自然——符合儿童的身心发展规律和贴合儿童周围的实际环境。国外敢于将死亡直观展现于儿童面前,根据儿童的认知发展特点,精心设计相关题材绘本,这些都是值得我们借鉴学习的成熟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