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X到怀疑人生”逐渐成为一个固定的构式。如：
(1) 快来康康介个万能胶！1好用到怀疑人生！(微博搜索2019-12-31)
该例中的“怀疑人生”并不是表示某人发出实在的动作，“好用到怀疑人生”表示的是一种极端程度义，不能按照组成成分的原义去理解，是一个构式。但对于这一构式，学术界还没有进行过相关的讨论。与其相关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其一是对现代汉语中某些极端义结构的研究(如宗守云 [1] 、张谊生 [2] 等)，宗文讨论了“到家”这一个例的语法化过程，张文则探究了发展为极端程度义的一批短语的演变情况，两者的演变路径和“X到怀疑人生”的程度义的产生有相似之处；其二是对“到”或者某些包含“到”的结构中的各个组成成分的分析(如张谊生 [3] 、姜天送 [4] 、方艳 [5] 、杨汝媛 [6] 、曾海清 [7] 等)。张谊生 [3] 对“到”的语法化过程进行了梳理，并指出“到”已经可表程度义，这也能部分解释“X到怀疑人生”为何与程度有关。本文将从以下几个方面对现代汉语中的新兴构式“X到怀疑人生”展开研究：
其一，构式“X到怀疑人生”的判定标准。这一格式何时成为一个构式？在什么条件下认定其为一个构式？
其二，构式“X到怀疑人生”中各组成成分的句法语义特征，及其对构式整体的影响。对于一个构式而言，虽然其整体的构式义和组成成分意义的简单相加有差异，但每一个组成成分对构式义及构式的形成都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这一方面的研究不可或缺。
其三，构式“X到怀疑人生”的构式义与语用特征。在什么样的语用环境里使用这一构式，其构式义是什么，是分析这一构式的核心问题。
本文的语料主要来源于百度贴吧和微博搜索，各例后皆有语料来源标注。2
2. “X到怀疑人生”的构式鉴定
只要某一语言格式的功能或形式不能从其组成部分推出，就应该被看作是一个构式 [8] 。具体而言，可以将“X到怀疑人生”构式鉴定的条件分为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可以从形式方面来给该构式界定范围。其一，该构式中的“怀疑人生”做补语而不做谓语部分的主要动词或“开始”等动词的谓词性宾语。“怀疑人生”由占据句中非补语位置演变到占据补语位置的过程，也是该结构从句子核心成分降级到非核心成分的过程。“怀疑人生”占据谓语位置或做“开始”等动词的谓词性宾语时，多表示的是说话人对“人生”某一事件或处境产生的负面心理。如：
(2) 一天五个会，我烦躁了；一天十个会，我怀疑人生了；一天十五个会，弗洛伊德该研究我了。(微博搜索2010-04-30)
而当其发展到占据补语位置时，所表意义开始变化为对某事件或某动作的描写，其中的X有可能是VP、AP或NP。例如：
(3) 咳嗽到怀疑人生，喝了几瓶水嗓子还是干到冒烟。远离电热毯，远离空调啊，各位。(微博搜索2020-12-31)
(4) 跟随2017秋冬流行色，大地自然系美到怀疑人生！(微博搜索2017-09-23)
(5) 神仙到怀疑人生，太值了！阎维文老师slay全场。本来我觉得卡老师已经是神仙了，可是后来就出现了上仙！(微博搜索2019-12-31)
例(3)是X为VP时的例子，是对“咳嗽”这一动作的描写，点明某人的某种体验，内含时间义，还是和“人生”有着某种关联，应排除在构式之外。例(4)~(5)的X分别由AP和NP充当，与VP的情况不同，有作为一个整体单位来理解的基础。从语料来看，2010年就开始出现“被……到怀疑人生”的例证，如：
(6) 下午打盹梦到自己重上了大半年学，在即将考试时终于发现这是梦(要死了……)，理由是有天早上起来看到宿舍同学全部梳着一米来高的冲天辫，脑袋其它地方剃得精光。被恐吓到怀疑人生的我下意识扶着墙问了句：“你们还是人啊？”同学们带着那个冲天辫凄苦地消失了……醒来觉得心累得如万吨卡车碾过……(微博搜索2010-10-15)
但由于“被”后的情况总是能找到“怀疑人生”动作的主体，且怀疑人生是已发生动作，可以从部分推知整体，只是普通结构。2013年开始出现“X到怀疑人生”中X为AP的情况，自此以后逐年增多。
其二，构式“X到怀疑人生”可以以“X到NP怀疑人生”的形式出现。但NP需为虚指的对象，如果是实指的对象则结构可从原义来理解。如：
(7) 司会好看到我怀疑人生。(微博搜索2018-12-31)
(8) 有机会的话想带朋友一起去化妆品城逛，让我逛一天也不过瘾，东西太好用了，关键是便宜到你怀疑人生。(微博搜索2019-12-31)
例(7)中的NP是“我”，整个结构可以理解为“我”发出的实际动作。例(8)的NP是虚指的对象，“怀疑人生”并不是实际的动作，这时才有做构式理解的基础。
从意义方面来看，构式之所以与一般的短语或句子结构不同，最明显就表现在意义的整体性和凝固性上。如果将该句式拆开，可以分为两个部分：“X”和“怀疑人生”，这两个部分都会有一个主体。当两者的主体相同时，可以从各部分意义加合的角度来理解整个结构，而当两者的主体出现所指差异时，其作为原义理解的基础不复存在，需要从整体来理解，这时候的结构可以认为是一个构式。如：
(9) 肚子疼到我怀疑人生。(微博搜索2018-12-31)
(10) 秒杀129包邮，这个绝对是给你们长粉儿的一款！收到绝对是200个赞，专柜价接近1000！这个价格真心不便宜了，但咱们的这次价格绝对超值，白菜3到你怀疑人生！(微博搜索2018-12-31)
例(9)从上下文语境可以看出，X (“疼”)的主体是说话人“我”，“怀疑人生”的主体也是说话人“我”，两者的所指一致，可以按照原义来理解，“怀疑人生”可以解读为所指对象“我”的感受；而例(10)中的X的主体是某产品，“怀疑人生”的主体不明确，两者所指不一致，这就为从整体来理解提供了条件，此例表示产品价格极为便宜之义，可看作是构式。
综上所述，基于Goldberg [8] 的理论，当“怀疑人生”做补语，且当“X”的所指对象与“怀疑人生”的主体不同时，“X到怀疑人生”才具备作为构式的基础。
3. 构式“X到怀疑人生”的组成成分分析
3.1. “X”
在这一构式中，“X”是唯一的变项，在“X”部分换用不同的词，会使整个构式的具体意义变得不同。前文提到，“X”为VP时不将其看作为构式，因此这部分只讨论“X”为AP和NP的情况。
当X为AP时，整个构式表示X的所指对象具有的X性质程度深。如：
(11) 猪大肠别再刺生了，卤大肠好吃到怀疑人生！(微博搜索2020-12-31)
在这一例中，整个构式表示的是“卤大肠”所具有的“好吃”的性质程度极深。这种情况下，X的主体已经明显与“怀疑人生”的主体不同，也产生了固定的构式义。
如今，很多新兴网络用语应运而生，这一现象体现在“X到怀疑人生”上，表现为一些NP可以充当其中的变项X。NP大多数情况为新兴网络用语，是原有的名词出现了新的形容词属性，表示的不再是单纯的指称某人或某物，而是表示某人或某物所具有的某种特性。如：
(12) 一边听“滚滚长江东逝水”，一边看神农陈宇的博文，泡一杯红茶，吃半个苹果，一上午过得很神仙。(BCC语料库)
“神仙”表示普遍认知上的“神仙”具有的某种特质——生活慵懒等。这种情况下整个构式表示主语具有X典型特征的程度高。比如例(5)中的“神仙”即为新兴的网络用语，指的是具有“神仙”一样的特质，整体表示说话人认为“阎维文老师”具有的“神仙”特征程度很高。由于这些带形容词用法性质的名词依附于和脱胎于原有的名词，所以X为NP和X为AP这两种情况联系更为紧密，在所表意义上也有相似之处。
AP本身可以带上一个补语成分，但由于X为AP时结构作整体来理解，便将其认定为一个构式。NP是近些年来的新用法，NP本身不是谓词性的，后面不能带补语，但一些新兴网络用语NP已经具有了形容词的属性。
3.2. “到”
张谊生 [3] 指出，“‘到’的基本义是‘到达、达到’，其表义功用经历了由述人到述物、行为到状态、空间到时间的多重泛化”，“‘到X’不管表空间还是时间，最终都会转向表达程度。”就“X到怀疑人生”而言，虽然该构式表达的是程度义，但与“述人”还是分不开的；其次，就意义而言，并没有过表示空间或时间的过程，在结构形成初期，只是纯粹表达说话人的实际动作，随着其构式化，逐渐虚化而成为程度义。张文对解释构式“X到怀疑人生”存在的最大问题在于，如果说“到”在这个结构中本身就已表程度义，那X和“怀疑人生”在构式中起什么作用？
邢玲( [9] , p. 34)认为“A到X”构式中的“到”主要表达形容词的程度由模糊趋向定量化的过程，这是“到”的基本义向表达程度定量化上的投射。本文所研究的构式不同于邢文的研究对象，邢文认为“到”正处在虚化的过程中，这一观点也能部分解释“X到怀疑人生”，但整体而言“X到怀疑人生”有其特殊性。
前文给构式定性时就已指出，程度义是构式整体所表示的意义，而不是某一部分所表示的意义。“到”在句法上将X (某种属性)与极端行为“怀疑人生”相连接，在意义上其自身也有一定的程度义，这两种因素的组合构成了表示极端程度的构式义。由于表示某种程度的极端，整体的构式既可以表示负面的消极义，也可以有正面的积极色彩。
3.3. “怀疑人生”
对于构式“X到怀疑人生”与“怀疑人生”之间的关系，笔者认为与“认知加工”有关。
“怀疑”作为一个心理动词，可以与很多普通名词连用，表示对某事物的不信任或疑惑。当“怀疑”与“人生”连用时，从字面意思上来看表示对人生的不信任或疑惑，是某主体的极端负面心理行为。极端行为反映到语言结构上，使“X到怀疑人生”中的“怀疑人生”有了做极端程度理解的基础。
邢玲( [9] , pp. 21-28)指出，“A到X”中的X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表示极致义，一种是表描述性的短语或句子，但这两种情况都表示明显的程度范畴意义。“怀疑人生”也与此类似，其从表示实际动作或实际情况的短语经“认知加工”而产生出程度义的过程，也正是意义整合的过程。现代汉语中有很多这样的情况，如：
(13) 广东的南越还没有统一，北方时常受着匈奴的压迫，那时的匈奴的气焰真真是高到不可思议，好像随时都有吞并中国的可能。(BCC语料库)
(14) 看过《午夜巴黎》：真是个美丽到不能再美的梦境，巴黎更是美到不像话啊！(转引自曾海清 [7] )
例(13)的“不可思议”本是某人的心理行为，例(14)的“不像话”也是某人对某事物的心理评价，但进入结构后却转而表达极端程度的意义。这进一步证明，语言中对极端的行为描述普遍容易转为表达高程度。
“X到怀疑人生”的表达的是一种程度义，这种极端程度不仅可能是负面消极的，也可能是正面积极的。“怀疑人生”本身是一个负面的行为，构式化过程中出现正面意义，进入构式后构式义整体可褒可贬，这正是构式化程度进一步加深的表现。鉴于“怀疑人生”的特殊性，有必要对其历时演变进行梳理。
“怀疑人生”一开始是占据句中谓语位置的，或者是做“开始”等动词的谓词性宾语的。2005年的例句皆为这种情况。如：
(15) 我觉得这首歌很好听……你说你感到万分沮丧，甚至开始怀疑人生……(百度贴吧2005-01-11)
这时的“怀疑人生”确实是对“人生”发出实在的“怀疑”动作，表示产生一种负面心理，还与构式相距甚远。值得注意的是，在2005年所收集到的9条例子中4，7例为1998年《梦醒时分》(陈淑桦演唱)的歌词及改编，共占比77.8%。这一结构很大程度上可能是由该歌词的传播，再加上网络的逐渐发达而形成的。余下2例也是“怀疑人生”出现在谓语位置或做“开始”等动词的谓词性宾语的情况，但都是表示主体的行为。这是这一结构发展的开端。补语位置上的“怀疑人生”才有作为一个整体单位来理解的基础。
在补语位置中还出现了一些其他格式的结构。如有“X到(NP)开始怀疑人生”结构、“X到让5NP怀疑人生”结构和“X到让NP开始怀疑人生”结构。
(16) 这孩子怎么这么好啊，好到我开始怀疑人生了。(微博搜索2019-12-31)
(17) 这身材不科学到让你怀疑人生呀！(微博搜索2018-12-31)
(18) 健身界的肌肉巨兽，大腿肌肉粗到让你开始怀疑人生！(微博搜索2017-08-20)
根据《现代汉语词典》 [10] ，“开始”表示“从某一点起”，在人的认知上有一种从无到有的过程，使得结构包含了一种变化义，这一变化义排斥结构作整体来理解；“让”使得这一结构在理解时总是在人的认知中留下某人发出实体动作“怀疑人生”的痕迹。因此，不宜将这几类看作为构式。
4. “X到怀疑人生”的话语功能
“怀疑人生”这一事件已然还是未然影响着对其意义的判断。就“X到怀疑人生”来说，该事件是已然事件还是未然事件对构式的话语功能的影响存在差异。陶红印 [11] 强调语体对语法的影响，指出应重视对语体的分类。从语体角度来讲，叙事语体中总是出现已然事件，表示对某一已发生事件的叙述，非叙事语体中总是出现未然事件，是对某一事件的预测。以下将从这一角度对该构式的话语功能进行分析。
4.1. 叙事语体中的“X到怀疑人生”
如果“怀疑人生”这一事件所指向的主体是某一特定的对象(包括说话者本人或第三者)，这时，“X到怀疑人生”应当理解为该特定对象的某种体验，说话人向听话人传递发生在所指对象身上的某种事件的信息。方梅、乐耀 [12] 指出“立场表达”中的“立场”是说话人的态度、情感、判断或者承诺的显性表达。根据这一理论，“X到怀疑人生”可以分为负面消极义和正面积极义两小类。
4.1.1. 负面消极义
“怀疑人生”本身表示一个负面的事件，“X到怀疑人生”表示“怀疑人生”的主体经历一个负面义事件的过程。这时，其消极意义脱胎于“怀疑人生”的本义，可以明确地由各组成成分推导出整体结构的意义，因此不将其看作为一个构式。如：
(19) 文史不分家，我上语文课凡是涉及历史的部分，我觉得理所应当在中学课本的范畴之内的常识，一提起来，学生就无辜而茫然地看着我，次数多到我怀疑人生了。(微博搜索2017-02-24)
(20) 当狗遇上百香果，酸到它怀疑人生！哈哈哈哈哈！(微博搜索2017-07-18)
(21) 想去吃一盏灯结果队长到怀疑人生。(微博搜索2020-12-31)
例(19)的“怀疑人生”是真实存在且在过去的某一时刻已发生的事件，是说话人在过去某一时间节点上的消极体验；例(20)是第三者“它”(代指狗)的消极体验，“怀疑人生”是在“遇上百香果”之后所发出的实际行为；例(21)从上下文来看，“怀疑人生”的主体一定是“我”或者“我们”等确指的某一对象，“怀疑人生”也是具体对象的已然实际动作。
可以发现，当“X到怀疑人生”表示某一确指对象的某一负面经历时，其整体意义的来源与“怀疑人生”的负面动作意义密切相关。可以说，这种情况下的“X到怀疑人生”和“怀疑人生”占据谓语位置等情况时的语义相同，都是表示所指对象发出的实体动作，和程度无关。由于其整体意义可以由各个组成成分的简单相加推导出来，因此这种情况不是构式。
4.1.2. 正面积极义
“X到怀疑人生”也可以表示正面积极义。“怀疑人生”是已然的事件，其主体也是确指的某一对象。如：
(22) 这个子哥哥甜到我怀疑人生，不知所措！我已经沦陷在他的温柔里了。(微博搜索2018-12-31)
(23) 监考松到我怀疑人生，直接看着我拿书出来抄，怕不是瞎。(微博搜索2019-12-31)
例(22)中是所指主体的某种行为表现使得说话人“我”产生“怀疑人生”的心理动作，从时间上来看也是已然的实际事件，“怀疑人生”表示说话人惊讶的感情色彩，即说话人看到了该主体的某种“甜”的行为，这一事件使得说话人感到惊讶；例(23)也是特指对象“我”经历了“监考松”的事件后，在某一时间点上“我”发生了实际的“怀疑人生”的动作，“监考松”使我获得利好，是正面积极义，但这一反常行为使“我”惊讶。
正面积极义下的“X到怀疑人生”与原本表示负面心理动作的“怀疑人生”意义已不大一样，但这时的“X到怀疑人生”由于仍然是说话人自身的某种已经发生经历和体验的描述，语义上仍能从成分意义推出，还是宜将其作为普通的结构来处理较好。
4.2. 非叙事语体中的“X到怀疑人生”
非叙事语体中的“X到怀疑人生”与叙事语体的情况不同。如果“怀疑人生”的主体不确定，或者主体是虚指的某对象，那么“怀疑人生”的事件为未发生事件，不是说话人的某种体验，因为主体无从谈起。对未然事件的叙述也是非叙事语体的表现。从这一角度往下分析“X到怀疑人生”的话语功能，也可将其分为负面消极义和正面积极义两种情况。
4.2.1. 负面消极义构式
非叙事性语体之所以为非叙事性语体，是因为事件未发生。“X到怀疑人生”这一整个结构在非叙事性语体中也有出现，整体表示负面的消极义，“怀疑人生”的主体不明确且“怀疑人生”的事件不是已经发生的。这时的意义就与“怀疑人生”占据谓语位置等最初用法的语义相差甚远。先看下例：
(24) 这年头没点黑科技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某领域的实力担当。夏天热浪一股股，呆在家里吹空调就万事俱备？空气不流通分分钟让你闷到怀疑人生！(微博搜索2018-12-31)
(25) 有些小孩子吃饭特别慢，慢到你怀疑人生，今天我才知道原来是有原因的。(微博搜索2017-11-18)
例(24)中的“怀疑人生”并没有明确的主体，其主体是虚指的主体，“怀疑人生”这一事件也并未发生。“闷到怀疑人生”整体是指如果某人处于前文的这种环境下，那么这个人将会感到极度“闷”，例(25)在说出之前，并没有实际的“有些小孩子吃饭特别慢”这一事件发生，“怀疑人生”这一事件也并不是已然事件，“慢到你怀疑人生”是指如果某人处于“小孩吃饭慢”这一事件背景下，“慢”的程度之高使得该对象产生负面消极的心理。
可以发现，这种情况下的“X到怀疑人生”由于“怀疑人生”不是已然事件，且主体不明确，已不能认为是实际的动作行为了。从所表意义来看，这一整体表示的是事物属性程度高之意，但整体表示的都是负面语义。不能由组成成分的意义简单推知整体的意义，宜将这种情况下的“X到怀疑人生”看作为一个构式。
4.2.2. 正面积极义构式
从另一方面来看，“X到怀疑人生”也可以表示褒义。由于是非叙事语体，“怀疑人生”的主体同样是不确定的对象，“怀疑人生”这一事件在现实生活中也并未发生，整体也是说话人的一种评价和猜测，指明某一具体事件或性状的程度深，会让接触到的虚指对象产生积极、赞扬的心态。如：
(26) 全新概念车，高科技到怀疑人生！(微博搜索2019-12-31)
(27) 新年回家吃一道超级辣的炝炒花菜，辣到怀疑人生的那种！做法简单又下饭，你敢试试吗？(微博搜索2019-12-31)
例(26)的“怀疑人生”是未然事件，整句话是广告用语。“怀疑人生”并不是发生在具体对象的身上，整体意思表示购买并使用该款车的人会感受到这款车先进程度之甚，是对该车具有的“高科技”属性程度高的评价。例(27)的“辣到怀疑人生”也并非是说话人已经感受到“辣”并发生“怀疑人生”这一动作，整体表示的是如果虚指的听话人尝试品尝该菜肴，会体会到“辣”的程度高，且由上下文可以推知，这种“辣”是说话人希冀的程度，整体表示正面积极义。
正面意义的非叙事语体“X到怀疑人生”由于“怀疑人生”这一事件并未发生，而是对虚指对象经历某一事件后的猜测，整体不再能从原义来理解，表示的是正面程度义，因此，应看做构式。正面义的“X到怀疑人生”意义与组成成分“怀疑人生”所含的负面意义相差甚远，其构式化程度要更深。
由此，可以将“X到怀疑人生”的话语功能与语体特征的关系归纳如表1所示：
Table 1. The discourse function of “X daohuaiyirensheng”
表1. “X到怀疑人生”的话语功能
5. 结语
本文由新兴极性程度构式“X到怀疑人生”入手，认为其在“怀疑人生”做补语且“X”的所指对象与“怀疑人生”的主体不同时，“X到怀疑人生”有作为一个整体单位来理解的基础。整个构式的由来与“怀疑人生”结构的历时变化不无关系，很可能是由歌词传唱而来。构式的形成与语体特征和话语功能这两方面都有关联，当“怀疑人生”的主体是确指的对象时，整体表示该对象的实际身心体验，是叙事语体，与“怀疑人生”本身的语义有联系，整体的语义能从组成成分的语义推导得出，因此不看做为构式；当“怀疑人生”的主体不明确时，“怀疑人生”是未然事件，是非叙事语体，整体是一个表示极端程度的构式，可以进一步分为表贬义和表褒义等两种情况。
NOTES
1“康康”“介个”为网络用语，分别意为“看看”“这个”。
2在语料的选取上，由于研究对象为新兴构式，CCL、BCC、MLC等语料库只有零星几例，因此本文主要参考百度贴吧和微博的语料。在百度贴吧中穷尽性地收集了2005~2008年的用例，由于网络尚不发达，这种新结构尚且用例不多，其中2006、2007年语料数量为零。2009~2020年采用微博语料(由于微博搜索功能的限制，2009年的并不完整，具体起始时间为2009年8月16日至2009年12月31日)，2018年以后用例猛增，仅选取12月31日的用例作为研究对象。由于语料来自网络，某些标点符号和文字的使用并不规范，文中均已修改，不再说明。
3网络用语，“白菜价”的缩略，意为“便宜的价格”。
4语料总共为10条，排除一条粤语歌词语料，共计9条。
5形式上不只有“让”，还有其他如“令”等，为简便起见统一归做“让”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