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在日常交流中，人们经常使用程度副词来修饰和限制动作、性质、状态和数量等，而有一类特殊的程度副词不仅具有上述功能，还能表达人的主观态度和情感，如例(1)所示，虽然两句都表达了“她的声音和眼睛很美”的意思，但(1) b给人留下的印象更深，而且比(1) a的表达方式更新颖。
(1) a. Her voice and eye were very pleasant.
b. Her voice and eye were intolerably pleasant. (1821 Examiner 1 Apr. 205/1)
Jing-Schmidt [1] 将这类词命名为情感强化副词(Emotive Intensifiers)，并将其功能概括为三点：(1) 加强言者的言外语力，尤其是最大化交际效果；(2) 在某种情况下，吸引交际中听者的注意力；(3) 建立会话者之间的融洽关系。然而，所列出的功能显然不是情感强化副词的独有特征，因此不能反映其本质。国内学者刘芬 [2] 从认知的角度对情感强化副词的语义进行了研究。她将情感强化副词解释为“人们基于情感体验，通过心理度量，完成对程度量的个性化编码，是人们利用自身的情感感受间接表达和评价事物性状程度或行为强度的词语”。刘芬的定义是对前一种定义的补充，更接近情感强化副词的本质。
作为程度副词范畴中的重要次范畴之一，以往有关程度副词的研究均会论及情感强化副词 [3] ，主要集中在情感强化副词的定义和归属、句法结构、语义、语用功能以及二语习得问题上。目前对于情感强化副词的研究很少涉及系统研究，多是个案研究，共时与历时研究分割，跨语言的比较研究不足，有许多问题亟待解决，英汉情感强化副词的情感域分布是怎样的？英汉情感强化副词与形容词的搭配机制是什么？英汉情感强化副词语义变化路径有何异同？以上问题是本文探讨的主要内容。本文按照刘芬的定义选取了《牛津英语词典》(OED)中的26个英语情感强化副词和15个汉语情感强化副词，语料采自北京大学中国语言学研究中心语料库(CCL)、北京语言大学汉语语料库(BCC)和美国当代语料库(COCA)。
2. 英汉情感强化副词的情感域分布和特点
Table 1. Distribution of emotional domain of English and Chinese emotive intensifiers
表1. 英汉情感强化副词情感域分布
过往研究主要集中于来自快乐和恐惧域的情感强化副词，对来自其他情感域的情感强化副词关注较少。刘芬 [2] 利用《新牛津词典》、COCA和《柯林斯词典》对英语情感强化副词进行了检索，共收集到137个英语情感强化副词，并将它们归入人类五个基本情感领域：快乐、愤怒、悲伤、恐惧和惊讶。然而，文中没有说明这五种情感分类的依据，而且经查询OED后发现，有些词没有被收录为强化词。因此，本研究将根据美国心理学家埃克曼 [4] 的情感分类方式将英汉情感强化副词进行重新分类，埃克曼发现，在选择对应面部表情的情感标签方面，西方和东方文化的成员有很高的一致性，普遍的情感包括愤怒、厌恶、恐惧、快乐、悲伤和惊讶，本文也将按照这六个情感域划分情感强化副词。由于歧义是范畴的本质特征之一，而各种情感之间又存在交集，情感强化副词的分类难以避免主观性，本文将尝试遵循OED标注的意义和其语用意义进行综合分析。
表1是英汉情感强化副词在六类情感域中的分布。快乐是一种积极情绪，而愤怒、悲伤、恐惧和厌恶是消极情绪。由于惊讶是消极情绪还是积极情绪很难界定，因此主要观察情感强化副词在其他五类情绪中的分布情况。
Figure 1. Distribution of emotional domain of English emotive intensifiers
图1. 英语情感强化副词情感域分布
从图1可以看出，在英语情感强化副词中积极情绪占19%，而消极情绪占66%，远远高于积极情绪，意味着带有消极情绪的英语副词更容易成为情感强化副词。反观汉语情感强化副词在快乐域和惊讶域中最多，而且近年来新兴的汉语情感强化副词如“狂”等都表达积极情绪。由此可以得出结论，英语中带有消极情绪的词更容易成为情感强化副词，而汉语中带有积极情绪的词更容易成为情感强化副词。
3. 英汉“情感强化副词 + 形容词”构式语义对比
本文通过收集语料库中的情感强化副词(惊讶域的情感强化副词除外)的构式搭配进行语义色彩对比研究。研究选取了22个英语情感强化副词在COCA上的前100组构词和9个汉语情感强化副词在BCC上的前100组构词，通过人工筛选得到情感意义相近和相反的情感强化词和形容词的搭配比例。研究发现英语情感强化副词和汉语情感强化副词都倾向于与情感意义相近的形容词搭配，但与英语情感强化副词相比，汉语情感强化副词与具有相反情感意义的形容词搭配的比例更高。此外，需要注意的是，像“太”，“过分”，“真”等情感强化副词和与其具有相近或相反情感色彩的形容词的搭配比例几乎相同，证明这些词在用作强化副词时主观情感较弱。
3.1. “词汇–构式–语境”压制路径
刘芬 [2] 认为情感强化副和与其情感色彩相反的形容词搭配的现象源于构式压制，即学者们常用来解释构式意义与词汇意义冲突的语言机制，但不同于大多数研究采用的“构式–词汇”间的互相压制，刘芬发现语境是情感强化副词及其构式语义理解不可或缺的参数之一，当情感强化副词的意义与形容词的意义相矛盾时，会出现词汇和构式范畴内无法用语义压制解释的语义升级或降级。因此，在构式语法理论的框架下，她采取了“词汇–构式–语境”压制的分析路径，并由此得出了“情感强化副词 + 形容词”(EIA)的两种压制情况：一是情感强化副词与形容词语义色彩相近，出现在相同语义的语境中。在这种情况下，压制存在但不运作，称为零压制。二是压制机制在情感强化副词和形容词语义色彩矛盾，情感强化副词或形容词语义升级或降级的情况下起作用。第二种情况又可分为EIA1构式和EIA2构式两种形式。前者既表达了程度语义，又表达了情感语义，后者则是情感语义的弱化和消退，突出了程度语义。在EIA1构式中，情感强化副词和形容词的情感语义是矛盾的，语境与情感强化副词情感色彩相近，与形容词情感色彩相悖。语境在压制作用中占主导地位，形容词情感语义发生升级或降级，情感强化副词保持原有语义。EIA2构式出现在与情感强化副词情感色彩相反，与形容词情感色彩相近的语境中，情感语义淡化，程度语义突出，情感强化副词语义升级或表示为中性。
(2) The girl I’d spoken to didn’t say anything, so I sat there staring at my watch for the next three minutes until the first curl of music drifted through the quad. Some assholes, the same reckless upperclassmen who thought it was terrifically witty to hoot in assembly during the year, clapped and yelled in approval. The marching band, in their stiff white uniforms, traveled slowly forward as they blared the school song sans words. (COCA FIC: Better than yesterday 2007)
例(2)是英语中典型的EIA1运作模式。witty的原意是机智幽默的、妙趣横生的、诙谐的，带有积极的情感色彩，而terrifically意为可怕的，包含着消极的情绪，两个词有相反的情感色彩。在原文中，主人公在观看别人的表演。作为观众，人们应该恰当地表达他们对表演者的赞美，而不能打扰其他观众。然而，一些高年级学生大声鼓掌和尖叫，严重干扰了其他人。这些学生自以为这样做很机智，但实际上很愚蠢，所以作者用了terrifically witty来讽刺他们。在这段话中，witty的语义被弱化，而突出了terrifically的情感意义和程度意义。汉语中EIA1的例子数量也相当多，如例(3)。
(3) 知道小刀没有新浪所以在这里写。嘻嘻，我真坏。你是笨蛋是蛮天真傻气慢半拍的，但是我喜欢你，就要和你在一起亲爱的。(微博语料BCC)
“真”和“蛮”都是具有积极情感意义的强化词，但在这段话中，它们被用来修饰两个非常明显的消极情感形容词“坏”和“傻气”。原文来自微博，博主知道她的爱人不用微博，所以她在这个社交网络上表达对爱人的爱，而爱人看不到，这就是为什么她会说“我真坏”。事实上，这句话的意思是她羞于面对面对爱人表达爱意，而不是认为自己真的是坏人，“坏”的语义被弱化。原文的后半部分意思是“即使你有缺点，我也爱你”，强调的是对爱人的爱，而不是爱人真的很愚蠢，傻气的语义在这里被弱化了。除了EIA1，EIA2的应用也相当广泛。
(4) “Manchester United has been transformed as a football club under the management of Sir Alex Ferguson,” Dan Jones, a partner in the Sports Business Group at Deloitte, said Wednesday. “Financially, the last 26 years have coincided with a wider revolution in English football with massive investment in the game and the growth of the Premier League, particularly driven by domestic and international broadcast deals.” The reality is that soccer is more than any business. Its power, which crosses borders and cultures, derives from its essence on the field, and that is where, undoubtedly, Ferguson has been monstrously successful among his peers. (COCA NEWS: New York Times 2013-05-09)
例(4)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说明弗格森在接管俱乐部后重振了足球俱乐部，并为俱乐部带来了巨大的收益，所以这段话的整体情绪是积极的，而monster这个词本身具有消极情感，当与successful搭配在一起的时候，它的情感语义被弱化了，程度语义被突出用以夸大弗格森的成就。与英语情感强化副词相比，汉语情感强化副词还有一种特殊形式，即在情感色彩上与形容词相似，但与语境的情感色彩相反。在这种情况下，形容词和情感强化副词的情感语义被弱化，语境的情感语义被突出。
(5) GIF劲爆搞笑！冷热笑话！创意搞怪、笑点底的人最快乐！不过笑点低的就不要看了~很容易崩溃！这个一定要看！老霸道了！霉运真的就没有了！在加上搞笑的评论就能快乐一正年！让我们一起“踢走霉运”吧。(微博语料BCC)
“霸道”指的是专横、不讲道理、有明显的负面情感色彩。“老”也是一个带有消极情感的强化副词，但当它们一起使用时，有时并不表达消极的情感，而是表达了“强大”的意思。例如(5)，原文想说明视频很搞笑，所以用“老霸道了”进行了夸张。在这里，弱化了“老”和“霸道”的消极情感语义，突出了语境的积极情感意义。
刘芬的理论建立在英语情感强化副词和形容词的搭配基础上，但本文对这一理论进行进一步研究发现在汉语中第一种情况下语境的作用远远大于词汇和构式的作用，从而形成了新的EIA压制机制，如图2所示。第一种情况下，当情感强化副词和形容词的语义情感色彩相近，但与语境的情感色彩不同时，情感强化副词的情感语义减弱，程度语义突出，形容词的情感语义也减弱，这一现象在汉语语境中常用于夸大事实或嘲笑他人。
Figure 2. The operating mechanism of EIA
图2. EIA运行机制
3.2. 情感强化副词语义的贬义化和褒义化
除了从语义压制的角度来解释情感强化副词在与形容词搭配时出现情感语义减弱的现象，还能用词汇语义的贬义化和褒义化来解释和分析这一情况。贬义化是指语义化更消极含义的倾向，往往源自于恶意和委婉语，有时也单纯指价值的转变 [5] ，比如日语的敬语。褒义化是指语义化更积极含义的倾向，典型的语义褒义化词汇有“爆”。
随着“爆满”、“爆好吃”、“好看到爆”等词汇的使用频率逐步增长，“爆”代替了“非常”、“很”等成为了年轻人群体中常用的程度副词。一方面由于“爆”可以显示年轻人的特立独行、另一方面能更好地表达出说话者的情绪，因此“爆”已成为新兴的程度副词。由于在现代汉语中，“暴”和“爆”在语义和写法上具有一致性，人们使用中常将两者混用，所以我们可把它们视为同一个表义成分。在《现代汉语词典》(第七版)中，“暴”的相关释义有“突然而且猛烈、凶狠；残酷”和“暴烈急躁”；“爆”的相关释义则有“猛然破裂或进出”和“出人意料地出现；突然发生”，它们可以归纳出共同的语义特征为“突然”和“爆裂”。“爆/暴”的语义特征本身具有“高程度”的语义内涵，当它与谓词性成分广泛搭配时，其表程度的语义特征得以凸显，因此在当前语言生活中成为一个表程度义的语言成分。
(6) 电视连续剧《人民的名义》在湖南卫视播出以来，获得广泛关注和好评，被认为是难得的精品，赢得了超赞的口碑。截至4月12日，该剧上线15天，全网点击量已经突破50亿。这部剧到底凭借什么爆红？是反腐倡廉的热门题材？是与“打老虎”的现实短兵相接的勇气？是“中国政治小说第一人”周梅森功力深厚的小说原著和编剧？是精良制作、良心品质？或许这些原因都有。(人民日报海外版2017-04-17)
“爆”作为程度副词经常与“红”和“冷”搭配，除了加深程度，还强调了“突然”或者“出乎意料”的语义，但近几年这两种语义被逐渐虚化。例(6)中强调了电视剧的热度极高且比较突然，但是后文说明了电视剧的成功是由多重原因造成的，并不是突然形成的，因此“爆”在这里更多地是强调电视剧红的程度，而“爆”也没有体现出说话者的情绪，在报刊和杂志等正式文体中使用较多。
(7)爆好看！尽管影片剧情框架比较老套，但仍然看点十足，激烈的机器人战斗，休·杰克曼的父子对手戏都让人过目不忘。(微博语料BCC)
在例(7)中“爆”和“好看”搭配用以加强好看的程度，同时也表达了说话者对于电影的喜爱以及推荐之情。“爆”原有的“突然而且凶猛”和“爆裂”的语义已经消失，原有的高程度义得以凸显，并且适用范围从正式文体中逐渐向非正式文体，尤其是口语中扩展。
除了褒义化，贬义化也是情感强化副词语义变化的重要原因。英语中比较典型的例子是jolly，作为副词时在OED中意为“以愉快的方式；愉快地”，在作为程度副词时最开始用来表达“欣赏”之意。
(8) I thought myselfe a iolye fortunate man [L. pulchre mihi videbar felix], aswell for the nobylitie of my kindred…as also for my strayte obseruyng of ye law. (1549 M. Coverdale et al. tr. Erasmus Paraphr. Newe Test. II. Phil. iii. f. viiv)
(9) All was jolly quiet at Ephesus before St. Paul came hither. (1647 J. Trapp Comm. Evangelists & Acts (Matt. iv. 1))
在例(8)中jolly用来强调自身的幸运，除了表示程度，还带有一种愉快和幸福之意，而例(9)中jolly的愉快和欣赏语义被减弱，只凸显了程度义，用来表达城市的安静。
(10) My friend, you made a mistake, and you jolly well know it. (1898 R. Kipling in Morning Post 8 Nov. 5/1)
随着jolly的口语化使用，其积极语义“欣赏；愉快”被虚化，反而嘲讽语义得到了加强，例(10)中说话者先是指出了朋友的错误，随后表示听话者应当意识到自身的错误，jolly在这里并没有表达其积极语义，而是用来嘲讽听话者不应该犯错误。现在在日常交流中jolly已经极少表达“愉快”的语义，更多地用来嘲讽或贬低他人，是贬义化在情感强化副词中的重要体现。
4. 英汉情感强化副词的历时演变
在词的发展演变过程中，词的本义占有很重要的地位，一个词的引申义，不论多么繁杂，都是从本义引申出来的。汉语情感强化副词和英语情感强化副词由于构词的不同，语义变化的路径也有所区别，本文将以汉语情感强化副词“好”与英语情感强化副词“frightfully”为例阐释二者的异同。
4.1. 汉语情感强化副词“好”
汉语情感强化副词在语义变化过程中，词形往往不会发生变化，因此大多数汉语情感强化副词是由形容词变化而来，“好”也是如此。《说文》：“好，美也，从女、子。”好的本义是指女子容貌美，后引申为指一切的美好之义。研究发现最早作为程度副词的用法是在唐代具有西北方言色彩的《敦煌变文》中 [4] ，在晚唐时期主要有三种用法：“好 + 动宾”、“好 + 数量名”、“好 + 个 + 名词”。“好”在此时可以看做程度副词或者语气副词。
(11) 者汉大痴，好不自知。(敦煌变文校注·燕子赋(一))
随后“好”兴盛于宋代，元代已经成为纯汉语地区南北通用的词语，主要使用在杂剧和南戏中。此时“好”的情感色彩已经被逐渐弱化，语义被虚化。
(12) 师一日入僧堂向火，有僧曰：“今日好寒！”(五灯会元(卷十三))
清末，“好”主要集中在粤语区并一直保持在现代汉语中。此时的“好”的情感色彩已经偏中性，但由于“好”依然作为形容词存在并表达积极情感，因此与带有积极情感的形容词搭配更加频繁。
4.2. 英语情感强化副词“frightfully”
与汉语情感强化副词不同，英语中的副词大部分是由“形容词 + ly”得到的，副词的语义和原有的形容词相关，frightfully就是由“frightful + ly”组合而成，frightful的意思是可怕的、令人不快的，因此frightfully最初是指主观的以恐惧的方式或胆怯地。
(13) She, as if her enemy had been at hand, amazedly and frightfully answered. (1621 M. Wroth Countesse of Mountgomeries Urania ii. 237)
(14) To run away from a snail, and very ruefully and frightfully to look back. (1653 H. More Antidote against Atheism in Coll. Philos. Writings (1712) ii. xii. 82)
随后frightfully变为客观上修饰动词以表达可怕意义的副词及夸大消极情感色彩形容词的强化词。
(15) Then to her Glass; and Betty, pray don’t I look Frightfully today? (1729 J. Swift Jrnl. Dublin Lady 2)
(16) His thirst for knowledge is frightfully minute. (1828 Countess Granville Let. 22 Nov. (1894) II. 36)
此时的frightfully依旧保留了frightful的情感色彩，如例(16)表达了对某人知识缺乏的不满，但是语义已经逐渐被淡化，主要用作消极词汇的强化词，随后它的消极情感色彩被进一步削弱，变为可以修饰积极情感词汇的强化词。
(17) Everything is…“How deliciously frightful!” “How frightfully charming!” (1875 Punch 24 July 31/1)
(18) I say, you know, it’s frightfully nice of you chaps to go on this show. (1958 P. Kemp No Colours or Crest ii. 14)
例(17)和(18)的语境都表达了十分快乐的情感，此时的frightfully的消极情感色彩被弱化，语义也被削弱，变为强化副词用以强调主人公的喜悦之情。Frightfully的三个语义变化阶段可以代表大多数英语情感强化副词的语义演变过程，即继承原有形容词的语义和情感色彩>情感色彩保留，语义被淡化>情感被弱化、语义虚化。
4.3. 语义演变机制：主观化和人际主观化
主观化指的是语言在主体性的语言演变的结构或策略，或语言演变本身的相关过程 [6] 。Langacker [7] 将其定义为从对某些实体的相对客观的解释到更主观的解释的转变。其他人将其定义为对旧意义的抢占，以编码和外化说话者的主观性意义。人际主观化指的是在交际过程中二者涉及的主观性表达以及互相推理的过程。在人际交往过程中，交际双方的地位与亲密程度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二者的交谈用语，经常会出现用一些贬低性词汇来表达二者的亲密与友好的现象。在这个过程中，一些情感强化副词被用于和与其情感色彩相反的形容词搭配，使语言交流变得更加生动，拉近二者关系。“怪”一般表达“奇怪、反常”的语义，在例(19)两个人之间的对话里“怪”用以加强“好看”的程度，同时表达对对方的好感，其消极意义被减弱，“怪”与“好看”搭配可以拉近谈话两人的关系。
(19) “你今天有点怪”,“哪里怪了”,“怪好看的”,“哈哈哈有、撩”,“被撩到了吗”(BCC)
还有的情感强化副词是受到了民族文化的影响，比如“蛮”。古代中原人认为南方的很多民族落后，称他们为“蛮夷”，因此“蛮夷”常被用来与不好的词汇搭配，为了改变固有印象，蛮族会在对外交流中将“蛮”与积极情感形容词搭配，此时的“蛮”作为名词使用，指代的是“蛮族”。“蛮漂亮”、“蛮好看”和“蛮聪明”等词指的是“我们漂亮”、“我们好看”和“我们聪明”，通过大量地使用此类搭配，“蛮”的情感色彩发生变化，消极情感色彩被弱化。随后“蛮”由名词逐渐虚化为程度副词，积极语义得以保留，在日常交流中和带有积极情感的形容词搭配更为频繁。
5. 结语
本文从历时和共时的角度分别讨论了英汉情感强化副词的构式运作机制和语义变化过程并比较了二者的异同，发现英语中带有消极情绪的词更容易成为情感强化副词，而汉语中带有积极情绪的词更容易成为情感强化副词，语境在“情感强化副词 + 形容词”的构式中占主导作用，主观化和人际主观化是影响情感强化副词语义变化的重要原因。
由于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中不可避免地会出现主观情绪的表达，使用情感强化副词能够更准确地表达自己的态度和情绪，使对话更流畅。此外，情感强化副词的构式压制运作机制和语义变化路径对语言演变有一定的启示意义。最后，许多研究表明中国学生不能熟练地使用程度副词，而情感强化副词和一般程度副词的区别有助于学生更好地理解不同程度副词的用法差异，因此情感强化副词的研究对二语习得和外语教学也有一定的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