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真假”既可以作为实词又可以虚化为话语标记，“真”及其衍生结构，前辈研究较多，厉霁隽从句法、语义、语用功能及语法化过程角度分析了“真”和“真的” [1]。颜红菊从话语标记“真的”主观性和语法化延伸到话语标记的主观性和语法化 [2]。张文贤、谢海金认为“真”具有假设功能，“真的”可以表达反预期，具有语篇组织功能 [3]。然而“真假”作为意外情态话语标记还未有前辈涉及。本文所有语料来自BCC对话语料库。
2. “真假”性质界定
Traugott等人认为话语标记是指序列上划分言语单位的依附成分。话语标记并不对命题的真值意义发生影响，基本不具有概念语义。它作为话语单位之间的连接成分，指示前后话语之间的关系。话语标记也可以表明说话人的立场和态度或者对听话人在话语情景中的角色的立场或态度，具有主观性 [4]。话语标记与其他句法成分相比，语音有区别，或重读，或停顿。具有程序义，独立于句法结构，位置灵活。话语标记“真假”在句法上具有独立性，不做句子成分，可用在话轮末尾。话语标记“真假”语义并不是“真实”“虚假”语义相加，言者表达重点是自己对事件的震惊、意外的情绪状态，概念义成为了附加义，主观性很强。当言者使用“真假”话语标记，具有求应功能，希望听者接收到自己惊讶情绪，并给予回应。基本不具有概念义，具有希望听者感受到自己惊讶情绪，关照对话，并给予回应，完成言谈交际的程序义。
① A：老板你也用大神了啊，真假。
B：f2龚，电池超级不耐用。
A：电池还是2500毫安的，就加入了移动4 g网络，其他的基本不变。
例①“真假”话语标记位于言者话轮末，概念义虚化，并不要求听者回答，而是向听者传达自己震惊的主观情绪，主观性很强。言者用标记“真假”表达他对老板使用“大神”的惊讶。
跟据话语标记“真假”主观性是“震惊”和“意外”，我们可以将他归到意外情态范畴下。意外情态表达的信息是新的或者是意料之外的，尽可能是令人惊讶的新信息 [5]。意外情态范畴是用来凸显意外主体的主观知识，与语境信息的反差的有标记的语用范畴，主要传递表示惊讶的情态信息，这种新信息并不影响话语中事件命题的真值 [6]。在汉语口语中，如果说话者向听话人传达了一些听话人认为不可思议的新信息，听话者可以通过“真假”话语标记表达意外。王林哲(2018)按照意外情态体验核心的不同，将汉语中表达意外的话语标记分为言者核心和听者核心两个大类。话语标记“真假”就是以听者为核心的意外情态标记。
3. “真假”话语标记的形成动因
话语标记“真假”形成动因是词汇化、语法化。词汇化和语法化并不是完全对立的。二者在很多情况下是相互关联的 [7]。词汇化和语法化的某些演变结果是一致的。比如话语标记既可以是词汇化的产物也可以是语法化的产物，词汇化和语法化可以相继作用于同一语言形式 [8]。笔者认为话语标记“真假”的形成过程是先词汇化后语法化。
“真”和“假”本来是两个反义形容词，在口语中两者常与“的”结合，构成“真的假的”，用在疑问句句首，询问事件真实性的同时，表达自己意外、震惊的情绪状态。
② 这个真的假的啊？央视怎么带头用假的……
③ 真的假的？我的个老天！
④ 这是真的假的啊？洗碗机这么厉害？
“真的假的”并列结构短语随着语言高效简洁的发展动向，词汇化成双音节偏义复合词“真假”，偏义复合词“真假”常用在话轮句末，语义进一步虚化，语法化为话语标记。
3.1. “真假”词汇化产生的机制
双音词衍生的认知机制是组块的心理过程 [9]。为了减少记忆负担，人在理解语句时，都是一边听一边及时处理，把能够组合在一起的就尽量组合在一起，这种处理方式就是认知心理学中所说的“组块” [10]。笔者认为，“真假”词汇化主要是组块的心理过程在起作用。“真的假的”常并列组合在一起，用在疑问句句首，表示对事件真实性的疑问，两者在线性顺序上紧邻，在口语中高频使用，言者出于高效使用的心态把它们看作一体来整体处理，不对其内部结构进行分析，两者语法距离消失，“真假”从旧句法结构“真的假的”脱离出来。
3.1.1. “真假”词汇化成偏义复合词
“真假”双音节词衍生的条件有四条，语音条件，邻近的线性排列顺序，部分语义脱落，高使用频率。“真的假的”在词汇化过程中“假的”那部分语义脱落，形成偏义复合词“真假”。
黄伯荣和廖序东在《现代汉语》中这样界定，两个词根组合成词后只有一个词根的意义在起作用，另一个词根的意义完全消失，如“窗户”只有“窗”的意思，“国家”只有“国”的意思。这样的词就是偏义复合词。“真的假的”在上文所举的口语疑问语境中，可以被替代为“真的吗”，没有“假的吗”这种说法“假的”语义存在性较弱，在词汇化过程中，语义脱落，只有“真的”意义在起作用，形成双音节词“真假”。“真”“假”组合成词后，只有一个词根“真”在起作用，“假”的意义完全消失，语义为“真的吗”，形成偏义复合词“真假”，是“对立语”形成偏义词中的典型。
3.1.2. 偏义复合词“真假”语法化为话语标记
偏义复合词“真假”常用在口语疑问语境中，独立占据一个话轮，有概念义，有真值条件语义性，语义为“真的吗”，言者用“真假”询问事件的真实性，听者有时对真实性做出回答。
⑤ A：啊啊啊新晋男友不能接受！还是歪国妹子！
B：真假
A：不知道。反正有爆出来照片什么的。
例⑤中偏义复合词“真假”独立占据一个话轮，有概念义，有真值条件语义性，语义为“真的吗”，言者用“真假”询问事件的真实性，听者对真实性做出回答，“不知道”。
⑥ A：哪有说谁的坏话啊？我都为了巧哥的幸福，做小三了。
B：我还做了小四了呢，真假。
A：我退出。
例⑥中“真假”具有一定独立性，不作为句法结构，去掉，句义仍然完整，B在话轮句末使用话语标记“真假”并不是要A回答事件真实性，而是向A传达惊讶震惊情绪，期待收到A的回应，基本不影响句子的真值，概念义不清晰，重要的是表达求应的程序义，偏义复合词“真假”语法化为话语标记。
4. “真假”话语标记的位置及功能考察
4.1. “真假”话语标记句法位置
话语标记位置灵活，可以位于话轮开端、话轮中间、话轮结尾。搜索BCC对话语料发现“真假”话语标记大部分位于话轮末尾。
4.2. “真假”话语标记语用功能考察
当“真假”话语标记位于话轮末尾有延续话题、求应功能、凸显惊讶情绪三项语用功能。
4.2.1. 延续话题
听者对言者所谈的话题感兴趣，用“真假”话语标记表达惊讶意外情绪。向言者传达这个话题听者感兴趣的信息，期待言者延续这个话题。
⑦ A：你还有一个双胞胎姐姐啊？真假？
B：真的，你看照片就知真假。
⑧ A：同桌我昨天晚上梦见你生病了。
B：我真的病了桌。
A：你咋了别吓我真假。
B：真的心病。
例⑦语境为B向A说自己还有个双胞胎姐姐，这对A来说是新信息，用话语标记“真假”传达惊讶意外情绪，让B接收到自己对这一信息很感兴趣的反馈，继续延续“双胞胎姐姐”的话题。例⑧ B向A传达“真的病了”新信息，超出了A的预期，A用“真假”传达震惊情绪，并表示对B的关心，期待B将话题继续下去，告诉自己结果。
4.2.2. 求应功能
当疑问小句出现在一个话轮中间时，它们所实现的人际功能是用它们与听话者互动，关照听话者注意自己的谈话，以实现对话的交互性，我们称这种功能为求应功能 [11]。话语标记“真假”位于话轮末尾时也体现了人际互动功能的求应功能。言者用“真假”话语标记传达震惊情绪，希望对方能与自己互动，关照自己感兴趣的点，围绕这个点把话题延续下去。
⑨ A：我是说真的，我昨天晚上四点之后就没有吃东西了
B：呦呦呦，真假
A：这是我自己规定的，在学校内。
例⑨ B用“真假”向A传达惊讶情绪，并期望B能给予回应。
4.2.3. 凸显惊讶情绪
“真假”话语标记是意外情态范畴的话语标记，自身最重要的功能就是表达惊讶，听者借“真假”凸显惊讶情绪，达到很好与言者互动效果。
⑩ A：哪有说谁的坏话啊？我都为了巧哥的幸福，做小三了。
B：“我还做了小四了呢真假”
A：我退出
例⑩ B对A所言情况“做小三”表示震惊，用话语标记“真假”表达惊讶。
5. 结语
“真假”作为意外情态话语标记形成过程是先词汇化后语法化，词汇化机制是组块心理过程，“真的假的”先词汇化为偏义复合词“真假”，再语法化为话语标记。可以用于话轮末尾，有延续话题、求应功能、凸显惊讶情绪三项语用功能。“真假”的研究可以扩充话语标记的研究，也有利于对外汉语教学的开展和自然语言的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