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缅甸语方式状语的相关问题至今尚未系统的研究。吕叔湘(1982)、杨树达(1984)、黎锦熙(1992)等在对汉语进行研究的过程中均有部分提及方式状语，或称“凭借补词” [1]、“转来的表态副词” [2]、“地位副词” [3] 等。何洪峰(2012)厘定了方式范畴，划分了汉语方式状语的历时分期，研究了方式状语的语义及语序问题 [4]。戴庆厦和闻静(2016)考察了景颇语方式范畴的句法形式及其类型学特征 [5]。康才畯和龙从军(2014)对藏语方式状语的语义类型及句法标记进行了探讨 [6]。钟智翔(2014)对缅甸语方式状语助词进行了归纳分析 [7]。
方式状语与动词密切相关，是较为重要的状语之一，值得深入探讨。本文结合缅甸语自身的特点，将其方式状语的结构类型分为三类，并分析每一结构的特点。
2. 简单结构方式状语
缅甸语方式状语可以由副词、数量词直接构成，我们称之为“简单结构方式状语”。
(一) 副词
副词本身表示动作行为的性状、情势，在进入状语位置后被赋予了方式义。如：
1) kou²²wĩ⁵⁵naĩ²²tθi²² sa²²kou²²taˀ⁴naĩ²²tθəlauˀ⁴ [əmjã²²] jei⁵⁵tθi²².
哥温奈(主) 字 (宾) 尽量 快速地 写 (尾)①
哥温奈尽量快点写字。
2) ʨhĩ⁵⁵twĩ⁵⁵mjiˀ⁴ kã⁵⁵twĩ²² jɔ⁵⁵ tou⁵³ iˀ⁴ nei²²eĩ²²mja⁵⁵[si²²jəji²²] sauˀ⁴ tha⁵⁵ tθi²².
钦敦江岸 (处标) 依喔人(复) 的 住房 (复) 成排地 建造 (助) (尾)
钦敦江对岸，依喔人的住房成排地建着。
例1)中的副词“əmjã²²”表示动作的情势，即“以快速地方式写”；例2)副词“si²²jəji²²”含有“成排地建造”之意，表示动作行为的方式。
(二) 数量词
数量词也可看作一个结构，单个的数词或量词都不能做方式状语，数量词做方式状语一般不带标记，若带有标记，则与不带标记词的形式在语义上会有区别。如：
3) jã²²koũ²²mjou⁵³kou²² [təkhauˀ⁴] tθwa⁵⁵khɛ⁵³tɛ²². 去过一趟仰光。
仰光 市 (处所)一 次 去(助) (尾)
4) wɛˀ⁴ʨa⁵³təkhu⁵³kou²² ʨəma⁵³ [tθoũ⁵⁵khauˀ⁴si²²] phaˀ⁴mɛ²².
句子 一个 (宾) 我 三 遍 (标记)读 (尾)
我一个句子要读三遍。
上例3)表示“去仰光”的次数是“一次”，没有添加标记；而例4)在量词“khauˀ⁴”之后加上了标记词“si²²”，“si²²”含有“每……”、“各……”的意思，强调了“每一个句子都要读三遍”之意。因此，对于数量结构而言，添加标记与否，句义会有所改变。
3. 重叠结构方式状语
重叠结构的语义带有很强的主观性和描写性，很能做方式状语。
(一) 谓词性重叠结构 [7]
1. 形容词AA式
由单音节形容词重叠构成：
5) [mjã²²]快 
[mjã²²mjã²²]快速地
tθəkhou⁵⁵ka⁵³ hou²²bɛˀ⁴kou²² [mjã²²mjã²²] pjei⁵⁵tθwa⁵⁵tθi²².
小偷 (主) 那边 (处所) 快速地 跑 去 (尾)
小偷飞快地朝那边跑去。
2. 形容词性AABB式
由双音节形容词重叠每个音节构成：
6) [ȵi²²ȵa²²]整齐，一致 
[ȵi²²ȵi²²ȵa²²ȵa²²]整齐地
tθu²²tou⁵³ka⁵³ naĩ²²ŋã²²tɔ²² əlã²²kou²² [ȵi²²ȵi²²ȵa²²ȵa²²] əlei⁵⁵pju⁵³ʨa⁵³tθi.²²
他 (复) (主) 国家(尊称)旗子(处所) 整齐一致地 敬礼 (复) (尾)
他们整齐地向国旗敬礼。
3. 形容词性ABAB式
由双音节形容词整词重叠构成：
7) [ʨhi⁵³nɛ⁵³]虚弱，薄弱 
[ʨhi⁵³nɛ⁵³ʨhi⁵³nɛ⁵³]虚弱地
ma⁵³jĩ²²ji²²ka⁵³ nei²²məkaũ⁵⁵lou⁵³ zəka⁵⁵ [ʨhi⁵³nɛ⁵³ʨhi⁵³nɛ⁵³] pjɔ⁵⁵nei²²pa²²tɛ²².
玛茵茵 (主) 身体 不 好 (连) 话 虚弱地 说正在(助) (尾)
玛茵茵身体不舒服，所以虚弱地说着话。
4. 形容词性khaˀ⁴AA式
由单音节形容词重叠后，加前缀“khaˀ⁴”构成“khaˀ⁴AA”式，含有“稍微……”、“略……”、“有些……”等意思，该结构比重叠结构所表达的程度低，如：
8) [mjã²²]快速的 
[khaˀ⁴mjã²²mjã²²]稍快地
kiˀ⁴sa⁵³ɕi⁵³lou⁵³ dɔ²ʨi²²ei⁵⁵ka⁵³ eĩ²²kou²² [khaˀ⁴mjã²²mjã²²] pjã²² twa⁵⁵khɛ⁵³tɛ²².
事情 有 (连) 杜吉瑷 (主) 家 (处所) 稍快地 回 去(助) (尾)
由于有事，杜吉瑷略微快速地回家去了。
5. 形容词性məAtəA式
由单音节形容词重叠后，加前缀“mə”和中缀“tə”构成。单音节形容词的调值若是“22”调的话，重叠后的第一个音节要变为“53”调，然后再加词缀。如：
9) [thoũ²²]呆痴 
[məthoũ⁵³təthoũ²²]呆头呆脑地
u⁵⁵khaĩ²²tθã⁵³ka⁵³ lã⁵⁵bei⁵⁵hma²²ɕi⁵³tɛ⁵³lu²² kou²² [məthoũ⁵³təthoũ²²] ʨi⁵³ nei²²tɛ²².
吴凯登 (主) 路边 (处所)存在 的 人 (宾) 呆头呆脑地看 正在 (尾)
吴凯登呆呆地望着路边的行人。
6. 动词性AABB式
由双音节动词分别重叠每个音节构成：
10) [ʨou⁵⁵za⁵⁵]努力 
[ʨou⁵⁵ʨou⁵⁵za⁵⁵za⁵⁵]努力地
əlouˀ⁴kou²² [ʨou⁵⁵ʨou⁵⁵za⁵⁵za⁵⁵] louˀ⁴ ja⁵³ mi²².
工作 (宾) 努力地 做 必须 (尾)
必须努力工作。
7. 动词性ABAB式
由双音节动词整词重叠后构成。如：
11) [ŋou⁵³mɛ⁵³]哭丧着脸 
[ŋou⁵³mɛ⁵³ŋou⁵³mɛ⁵³]哭丧着脸地
sa²²mei⁵⁵pwɛ⁵⁵ ʨa⁵³lou⁵³ kou²²aũ²²ʨɔ²²ka⁵³ [ŋou⁵³mɛ⁵³ŋou⁵³mɛ⁵³] eĩ²²pjã²²khɛ⁵³tɛ²².
考试失败(连) 哥昂觉 (主) 哭丧着脸地家 回 (助) (尾)
因考试不及格，哥昂觉哭丧着脸地回家了。
8. 动词性khaˀ⁴AA式
由单音节动词重叠后，加前缀“khaˀ⁴”构成，该式与形容词性“khaˀ⁴AA”式一样，也含有“稍微”之意，且该式所表示的程度低于动词重叠式。例如：
12) [pjoũ⁵⁵]笑，微笑 
[khaˀ⁴pjoũ⁵⁵pjoũ⁵⁵]笑眯眯地
kou²²thĩ²²ʨɔ²²ka⁵³ tθəŋɛ²²ʨĩ⁵⁵nɛ⁵³ [khaˀ⁴pjoũ⁵⁵pjoũ⁵⁵] hnouˀ⁴khũ⁵⁵sɛˀ⁴nei²²pa²²tɛ²².
哥廷觉(主)同学 和 笑眯眯地 打招呼 正在 (助) (尾)
哥廷觉正笑眯眯地和同学打招呼。
9. 动词性məAtəA式
由单音节动词重叠后，加前缀“mə”和中缀“tə”构成。当动词的调值为“22”时，重叠后的第一个音节须变为“53”调后，再加前缀和中缀：
13) [thei⁵³]讥讽，讲风凉话 
[məthei⁵³təthei⁵³]带着讥讽意味地，话中带刺地
hnouˀ⁴ʨã⁵⁵a⁵⁵ʨã⁵⁵hnĩ⁵³ məthei⁵³tətei⁵³ pjɔ⁵⁵laĩˀ⁴tθi²².
粗俗的话 (方标) 带着讥讽意味地 说 (助) (尾)
用粗野的口吻讥讽。
14) [pwĩ⁵³]透露 
[məpwĩ⁵³təpwĩ⁵³]吞吞吐吐，怯声怯气
məpwĩ⁵³təpwĩ⁵³ əphjei²²pei⁵⁵tθi²².
吞吞吐吐 答案给 (尾)
吞吞吐吐地回答。
10. 拟声性təAA式
表示声音的单音节词重叠后加前缀“tə”构成拟声性的“təAA”式，该式一般表示声响状态，也有的表示行为的状态：
15) [ha⁵⁵]哈哈(笑声) 
[təha⁵⁵ha⁵⁵]哈哈地(大笑)
ma⁵³nu⁵³nu⁵³ei⁵⁵ka⁵³ lã⁵⁵pɔ²²hma²² [tə ha⁵⁵ha⁵⁵] ji²² nei²² tɛ²².
玛驽驽瑷 (主)路 上 (处所) 哈哈地 笑 正在 (尾)
玛驽驽瑷在路上哈哈大笑。
(二) 数量性重叠结构
1. 数·量·si²²·数·量·si²²
助词“si²²”放在数词和量词后面再对整个结构进行重叠构成“数·量·si²²·数·量·si²²”式，该式与上述“数·量·si²²”式的不同在于：在同做状语时，重叠式的语义更加强调数量分配的均衡性：
16) u⁵⁵ei⁵⁵ɕwei²²ka⁵³ phaũ²²teĩ²² [təʨhaũ⁵⁵si²² təʨhaũ⁵⁵si²²] pei⁵⁵ tɛ²².
吴埃瑞(主) 钢笔 一 只 每 一 只 每给 (尾)
吴埃瑞一只一只地发钢笔。
综上，在缅语中，谓词性结构重叠形式独特，语义类型丰富，且这些重叠结构带有较强的主观性与描写性，在进入状位后，容易产生方式义，因此很能做方式状语。其次，缅甸语中数量重叠的方式较为特殊，不采用一般的部分重叠方式，而对“数词·量词·助词”整个结构进行重叠，且重叠式具有强调作用，更加突出对事物数量的平均分配。
4. 助词结构方式状语
缅甸语助词结构构成的方式状语中，助词一般居于其他成分之后，即“名词、代词、形容词等 + 结构助词”的形式。缅甸语擅于运用语助词来表达各个成分之间的句法关系，不同的语助词在句子中的位置不同、作用不同、表达的语义也有所差异；同一个语助词跟在不同的词之后，可表示不同的句法成分。此处，以名词、代词、形容词为例，展示它们和不同的语助词搭配所构成的方式状语：
17) dɔ²²khĩ²²khĩ²²ʨi²²ka⁵³ [mɔ²²tɔ²²ka⁵⁵phjĩ⁵³] piˀ⁴si⁵⁵kou²² tθɛ²²saũ²²tθwa⁵⁵tθi²².
杜琴琴芝(主) 汽车(助词) 东西 (宾) 搬运走(尾)
杜琴琴芝用汽车把东西运走了。
上例由“名词 + 助词phjĩ⁵³”构成的状语成分，自身含有工具义，表示“利用某种工具来执行动作”，在整个句法结构中含有方式义，是典型的方式状语。
18) tθu²²ka⁵³ [hou²² lou²²] zəka⁵⁵ pjɔ⁵⁵ nei²² pa²² tɛ²². 她依然那样地说着话。
她 (主) 那 像…一样 话 说 (正在) (助) (尾)
例18)是由“指示代词hou²² + 语助词lou²²”构成的状语，指示代词做状语具有副词性，其做状语表达方式义时，这种方式义是不确定的。如上例所示，由“di²²、hou²²”这类表示“这、那”等语义的指示代词表示指定方式，所指方式由语境来决定。
19) kou²²hã²²thĩ²²ka⁵³ ma⁵³hla⁵³hla⁵³nɛˀ⁴ [khĩ²²mi²²zwa²²] hnouˀ⁴sɛˀ⁴ nei²² tɛ²².
哥汉廷(主) 玛拉拉(和) 亲密地 打招呼 (正在) (尾)
哥汉廷与玛拉拉亲密地打招呼。
上例“形容词khĩ²²mi²² + 助词zwa²²”结构进入状位后含有“以亲密的方式打招呼”之意，表示动作进行的情态，含有方式义。
在缅甸语助词结构构成的方式状语中，助词一般居于其他成分之后，该结构可含有工具、依据、情状等语义，且助词结构方式状语在缅甸语中占有主要优势，出现频率高、能产性较强、语义类型丰富、表现形式多样。
5. 结语
本文将缅甸语方式状语的结构类型分为：简单结构方式状语、重叠结构方式状语、助词结构方式状语三类。
简单结构方式状语由副词、数量词这种单个词构成。副词本身表示动作行为的性状、情势等，在进入状位后被赋予方式义；而数量词结构也可进入状位做方式状语，但单个的数词或量词都不能做方式状语。
重叠结构的语义带有很强的描写性与主观性，很能做方式状语。重叠结构分为谓词性词语重叠与数量词重叠两类，且重叠的方式独特、类型丰富，重叠式还具有强调作用。
助词结构方式状语通常由“名词、代词、形容词、副词、动词等 + 结构助词”构成，助词结构是缅甸语方式状语结构的主要形式。该结构可含有工具、依据、比况、情状等语义，这是结构自身的成分语义。该结构在进入状语位置后，对谓语进行修饰，因此在整个句法结构中获得了方式义，这是句法语义。
基金项目
云南省教育厅科学研究基金项目资助，项目名称：缅甸语方式状语的语义类型与句法标记研究，项目编号：2022Y412。
注释
① 语法成分略符：尾 = 句尾助词，宾 = 宾语助词，主 = 主语助词，助 = 助动词，复 = 复数助词，方标 = 方式状语标记，处所 = 处所标记，数标 = 数量标记，语助 = 语气助词，使动 = 使动助词，名化 = 名化助词，连 = 连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