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病例摘要
患者,女,26岁,因主诉“停经36+1周,不规律腹痛10小时”于2021-10-28 12:47收住西北妇女儿童医院产一科,孕9周、孕16周及孕19周分别因“先兆流产”于外院住院保胎治疗1周。10小时前出现不规律下腹痛,伴有上腹部正中间断性疼痛。我院急诊行肝胆胰脾B超提示:胆囊息肉,大小约0.3 × 0.3 cm;血尿淀粉酶阴性。患者自诉既往有乙肝病史2年,1年前开始口服“富马酸替诺福韦二吡呋片”300 mg/日,维持用量至今,2月前复查肝肾功及乙肝DNA定量未见明显异常。婚育史:孕2产0,既往稽留流产1次。否认家族史。胎心监护提示不规律宫缩,无阴道流血流液,以“先兆早产”收住院。孕期食欲好、大小便正常,孕期体重增加17.5公斤。
入院行体格检查:腹部膨隆,可扪及不规律宫缩,腹部正中剑突下宫底部轻压痛,胆囊区无压痛及反跳痛。产科检查:宫高31 cm,腹围114 cm,胎方位LOA,听胎心142次/分,胎头浮。外阴消毒后行阴道检查:宫颈质中,中位,宫颈管消50%,宫口未开,头先露,S-3,宫颈评分3分。胎心监护NST有反应。B超(2021-10-28本院):单活胎,头位。双顶径8.3 cm,腹围30.4 cm,股骨长6.6 cm,羊水指数11.2 cm。胎盘附着于子宫后壁,II级。脐血流:PI = 0.72,RI = 0.45,S/D = 1.83。入院诊断:1) 先兆早产;2) 乙肝病毒携带者(1.3.5+);3) 孕2产0 36+1周妊娠LOA待产。
入院后未行特殊处理,产妇宫缩渐规律,上腹痛症状自诉未明显加重,自然临产后于2021-10-29 16:30宫口开2 cm入产房,胎心监护CST阴性;17:19产房行胎心监护可见中度变异减速伴频发轻度变异减速,静滴平衡盐、吸氧宫内复苏;18:45患者再次突感上腹部疼痛,胃区明显,压痛(+),无反跳痛,不伴恶心、呕吐等消化道症状,心电监护:血压124/88 mmHg,心率98次/分;18:47胎心监护再次出现中重度变异减速,内诊宫口开大3 cm,羊水清亮。询问患者既往无胃病史,有“胆囊息肉”病史,孕期未特殊处理。1天前急诊曾排查肝胆胰脾B超及血尿淀粉酶,结果均正常,现查体上腹正中压痛(+),反跳痛(±),因目前出现胎儿窘迫征象,短时间内无法阴道分娩,拟急诊手术,因患者上腹部疼痛明显,有腹膜刺激征表现,急腹症不能排除,通知三线医生及外科医生手术中到场。
产妇于2021-10-29因“胎儿窘迫”急诊手术。麻醉满意后取平卧位,听胎心145次/分,逐层进腹,见大量暗红色血液自腹腔涌出,量约1000 ml。取子宫下段长约2 cm切口,破膜吸出部分羊水,羊水清,量约400 ml,于2021.10.29 20:14:00以LOA位娩出一女活婴,体重2980 g,Apgar评分9-10-10。给予缩宫素注射液20 u宫体注射、卡贝缩宫素注射液100 u入壶预防产后出血,胎儿娩出断脐后,胎盘无剥离征象,胎盘位于宫底部,与子宫无界限,提拉子宫出腹腔,子宫呈“葫芦状”,见子宫底部向外凸出,凸出部分大小约15 × 15 cm2,其上布满青紫色怒张血管,有一约0.5 cm破口伴活动性出血(图1),术中诊断穿透性胎盘植入伴子宫破裂。此时心电监护示心率81次/分,呼吸19次/分,血压88/41 mmHg,血氧饱和度100%;急查动脉血气:PH 7.34,PCO2 36.7 mmHg,PO2 119 mmHg,BE-5.4 mmol/L,Lac 4.6 mmol/L,血红蛋白67 g/L,考虑病情凶险,估计出血约2500 ml,立即配红细胞悬液、血浆,急查血常规、凝血系列、肝肾功及电解质。考虑胎盘植入穿透宫底伴子宫破裂、严重产后出血、失血性休克,贫血(重度),若继续保守治疗,出血持续加重,产妇可能出现多器官功能衰竭甚至危机生命,建议尽快行次全子宫切除术,向家属告病危,知情同意后改全身麻醉行次子宫全切术。
术后急查血常规、凝血系列、肝肾功及电解质结果回报:白细胞总数11.31 × 109/L,中性粒细胞比值87.30%,血红蛋白73 g/L、红细胞比积21.70 L/L、血小板计数104 × 109,总蛋白31.15 g/L,白蛋白18.86 g/L。手术顺利,术中出血约2500 ml,腹腔积血1000 ml,补液5700 ml,共输注红细胞悬液8 u,血浆800 ml,冷沉淀10 u。术后心率95次/分,血压110/70 mmHg,尿管通畅,尿色清亮,量约1000 ml,腹腔引流管引流出少许暗红色液体。切除子宫标本及胎盘胎膜家属过目后送病理检查。
术后诊断:1) 子宫破裂;2) 穿透性胎盘植入;3) 严重产后出血;4) 失血性休克;5) 次全子宫切除术后;6) 贫血(重度);7) 胎儿窘迫;8) 乙肝病毒携带(1.3.5+);9) 早产;10) 孕2产1 36+2周妊娠LOA剖宫分娩;11) 早产儿。
术后向家属追问既往病史,患者于2020年孕11周因“稽留流产”在外院行药物流产 + 清宫术,术后因清宫不全行二次清宫,且术中发生子宫穿孔。术后4天,腹腔引流量20 ml,拔除引流管,腹部伤口恢复良好,术后6天,复查血常规血红蛋白104 g/L、红细胞比积31.4 L/L,患者一般情况良好予出院。术后病理结果回报:1) 子宫广泛取材后,见胎盘粘连,局灶符合胎盘植入;2) 子宫内膜蜕膜样改变;3) 胎盘、胎膜及脐带未见著变。
注:宫底部可见向外凸出的植入胎盘,其上布满青紫色怒张血管,有一约0.5 cm破口伴活动性出血。
Figure 1. Ruptured uterus
图1. 破裂的子宫
2. 讨论
胎盘植入性疾病(placenta accreta spectrum, PAS)是指胎盘组织不同程度地侵入子宫肌层的一组疾病 [1]。1) 根据绒毛组织侵入子宫肌层深度的病理检查结果可分为三类:① 胎盘粘连:绒毛组织仅与子宫肌层表面接触,并未侵入肌层,约占PAS的50.7%;② 胎盘植入:绒毛组织侵入子宫肌层深处,但未穿透浆膜层,约占PAS的24.2%;③ 穿透性胎盘植入:绒毛组织侵入肌层全层,穿透子宫壁达到浆膜层,甚至侵入宫外盆腔邻近器官,约占PAS的25.1% [2]。2) 根据胎盘附着的子宫壁部位分类PAS大致分为前壁的PAS及后壁的PAS。其中,前壁的PAS更易被发现。一个含20项研究、对812名PAS患者进行分析的荟萃研究显示:92.8%的患者同时合并前置胎盘及后壁PAS,而单纯后壁PAS的126例病例中,77.5%为胎盘粘连,19.5%为胎盘植入,仅9.3%为穿诱性胎盘植入 [3]。
随着全国乃至全球报道因胎盘植入导致子宫破裂的病例增加,了解该疾病的高危因素尤为重要。在引起PAS的高危因素中,前次剖宫产(此次妊娠距前次剖宫产的时间 < 12个月时,子宫破裂的风险增加 [4])以及前置胎盘是导致PAS的最直接因素,而高龄妊娠(≥ 35岁)、不良孕产史以及辅助生殖技术等都可不同程度地增加PAS的发生率 [5]。另外,既往其他宫腔操作史(包括腹腔镜、宫腔镜及刮宫术等)也可增加PAS的发病率,其中强调了既往宫腔操作的次数与PAS发病率呈正相关 [6]。也有研究指出,既往PAS史也是高危因素之一,随着PAS保守治疗增多,经过保守治疗后再次发生妊娠的产妇增加,既往PAS病史且经过保守治疗后再次妊娠PAS的发病率较无PAS病史的高 [7]。该病例术后追问患者既往有宫腔镜子宫穿孔病史,本次妊娠胎盘可能附着于前次穿孔的位置上,该患者系PAS的高危人群。
子宫破裂根据病史可分为非瘢痕性子宫破裂及瘢痕性子宫破裂。非瘢痕性子宫破裂可出现典型的先兆子宫破裂表现:腹痛、病理性缩复环、胎心改变和血尿“四联症”。然而,瘢痕子宫破裂往往缺乏先兆子宫破裂的表现,部分病人仅有下腹部针刺样疼痛或压痛,伴或不伴血尿,甚至有些病例无任何阳性表现。胎儿主要表现为胎心率异常,特别是持续较长时间且不易恢复的晚期减速,胎心率基线变异消失、胎心率过快或过慢及死胎等 [8]。该病例术前无典型子宫破裂征象,仅表现为胎心监护的异常,术中才发现有子宫破口出血。
超声为临床中诊断妊娠期胎盘植入及子宫破裂的首选辅助检查 [9]。1个含23项研究、共涉及3707例妊娠的荟萃研究表明,超声检查对PAS诊断的敏感度约为90.72%,特异度可高达96.94% [10]。其中穿透性胎盘植入有其特殊的声像图特征:当超声提示正常结构紊乱、胎盘实质内出现腔隙血流、胎盘后方正常低回声区变薄或消失、胎盘陷窝 [2]、子宫浆膜–膀胱交界处血管丰富等时,其预测胎盘植入的灵敏度为83%,特异度为95% [11]。当胎盘位于子宫后壁、胎盘植入面积较小、或处于中孕期及病情危重者都可能是超声误诊的原因 [12]。近年来因MRI成像范围比较大,组织分辨率较高,对血流较为敏感 [13],常常作为诊断胎盘植入的重要补充。国内一项对441例疑似胎盘植入的孕产妇进行超声 + MRI检查的研究显示,超声 + MRI对胎盘植入的诊断灵敏度(95%)、特异度(84.38%)、准确度(91.30%)、阳性预测值(91.94%)均比超声和MRI更高 [14]。该病例胎盘位于宫底部,可能是导致超声误诊的原因。
该病例中,患者定期于我院行产前检查,产科B超均未提示胎盘附着位置异常,入院时患者主诉“不规律下腹痛,伴上腹部正中间断性疼痛”,接诊医生以惯性思维仅仅排查了上消化道的疾病,如妊娠期急性脂肪肝、药物性肝炎、胆囊结石、急性胰腺炎等,当化验及检查结果为阴性后便忽略进一步检查 [15] [16],仅仅考虑为“先兆早产”,按照产科进行常规处理。其实再次向患者询问病史后发现上腹部疼痛的症状是首发表现,其次才出现子宫的宫缩痛,并且上腹部疼痛时并无明显的其他消化道症状;接诊医生在询问既往孕产史时,病史询问不够仔细,未能发现子宫穿孔的高危病史,因此,当患者宫缩痛明显加重时,掩盖了上腹部的疼痛,造成了误诊的发生。
通过这一病例的学习,让我们吸取教训,在日常的临床诊疗中,不能完全依赖于影像学检查,影像学诊断受机器设备、操作者经验及扫描条件等影响。影像科医生进行超声检查前应密切结合患者病史,除了对胎儿及其附属物进行仔细检查外,还应对孕妇行全面细致的观察。产科医生在临床工作中遇到特殊症状的患者,应更加仔细地询问既往有无手术或宫腔操作史及其过程,尤其注意有无特殊情况发生;且更应注重患者的症状及体征,结合患者的既往病史,扩展临床思维,才能更好地提高产科的危重症救治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