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抽动障碍(Tic Disorder)是一种运动性的障碍,多见于儿童期,属于神经精神疾病。主要表现为机体一个或多个部位的肌肉抽动,此类抽动具有不自主性、反复性和快速性。同时伴有多种共患疾病,如注意缺陷多动障碍、强迫行为、焦虑、抑郁、冲动控制问题和睡眠障碍等 [1]。该病好发于2~21岁,以5~10岁最多见,10~12岁病情最严重,男性明显多于女性。其中短暂性抽动障碍、慢性运动或发声抽动障碍、发声和多种运动联合抽动障碍是临床常见类型 [2]。现代医学认为该病的发生与神经生化因素、遗传因素、免疫因素、家庭氛围、教育方式等关系密切,但具体发病机制不明确。目前西医多采用多巴胺受体抑制剂,但临床应用并不广泛,主要在于该药有锥体外系副反应,而且一旦使用该药,若日后复发,即使加大剂量,临床疗效依旧欠佳 [3]。
研究发现,石学敏院士创立的“醒脑开窍”针法治疗精神类疾病具有独特优势,临床疗效显著 [4]。“小醒脑”针刺法为“醒脑开窍”针刺法中的一种,该针法以“醒神、调神、安神”为原则。在临床工作中,遵循院士“以脑统神,以神统针,以针调神”的学术思想,运用“小醒脑”针刺法治疗儿童抽动障碍,临床疗效较佳。现介绍如下。
2. 抽动障碍病位及病因病机
抽动障碍在中医学文献中未见明确记载,多数学者认为此病属于“慢惊风”、“瘛疭”、“抽搐”、“筋惕肉瞤”等范畴,病位在脑,与肝、心、脾、肾密切相关 [5]。《素问·脉要精微论》记载,“头者,精明之府”,即脑主精神思维活动,而脑主精神思维活动出现异常,则可出现“言语善恶、不避亲属”。《本草纲目》提出“脑为元神之府”,说明脑是人精神思维活动所在的地方,为“神”之所在,“神”需依附于“脑”与“头者,精明之府”不谋而合。《金匮玉函经一证治准则》曰:“头者,身之元首,人神之所注”。可见诸多古代中医大家认为脑是元神出入之所,亦是神游之乡。抽动障碍属于神经精神类疾病,其发病病机及临床表现与“脑神失调”密切相关,故可从病位脑出发,以“脑神失调”为病机,通过“调神”来论治儿童抽动障碍。
3. 中医针刺调神理论
“治神”是历代针灸名家推崇的针法之要,该理论广泛运用于中医针灸临床诊疗。《素问·宝命全形论》言:“凡刺之真,必先治神”;《灵枢·官能》篇说:“用针之要,勿忘其神”;《素问·针解》载:“必正其神”、“制其神”。以上所言均可证明治神对于针刺疗法的重要性。《甲乙经·针道第四》载:“粗守形,工守神”,强调针刺之道不能只重形质,应注重寻察神机的异常;张景岳《类经》指出:“凡治病之道,攻邪在乎针药,行药在乎神气。故施治于外,则神应于中,使之升则升,使之降则降,是其神之可使也”,指出针刺治疗能否产生临床疗效,取决于机体之“神”的功能状态,即通过调神、治神来提高临床疗效。《灵枢·九针十二原》载:“所言节者,神气之所游行出入也”,即通过调神来调节腧穴经气虚实往来。当代针灸名家郑魁山教授亦有“针刺之道,贵在治神”的重要论述 [6]。古今针灸医家不约而同、古今一贯,均强调针灸“治神”为持针之要,充分证明了“治神”在针灸治病中的纲领性、重要性。这一点,是我们应用该针刺法治疗抽动障碍的基础。
4. “小醒脑”调神理论
石学敏院士创立的“醒脑开窍”针刺方法包括“大醒脑”和“小醒脑”,其理论源于《灵枢·本神》:“凡刺之法,必先本于神”,强调神对人体生命活动及针刺极其重要。这里的神指的是广义之神,即人体生命活动的外在表现。他认为“神”能够调遣人体内积极因素、激发生命潜能、协调脏腑功能、维持机体相对平衡、调和形体和精神健康。同时他对“神”有四点认识:神之所在——心藏神,脑为元神之府;神之所主——人体一切生命活动的外在表现;神之所病——百病之始,当本于神;神之所治——凡刺之法,先醒其神” [7]。即“百病之始,必本于神;凡刺之法,先醒其神;神调则气顺,百病除矣”,因此,院士将治神理论贯穿于针刺的整个过程 [8],神为人体一切生命活动的最高统帅,不论“失神”还是“少神”均会影响人体精神心理活动,故通过该针刺方法使神旺精足形健。
院士考虑到“大醒脑”针刺法中人中穴刺激量大,长期使用增加病人痛苦,故去其人中穴,加印堂穴,印堂穴为经外奇穴,历代被确立为醒神调神、宁心益智的重要腧穴,并且针刺痛苦较人中小,因此,在“大醒脑”的基础上创立了“小醒脑”,适用于病情稳定、神志清醒的患者。小醒脑针刺法从选穴到相关理论都严谨有据,其“醒神、调神、安神”的论述,对神经系统性疾病(儿童抽动障碍、儿童多动症、小儿脑性瘫痪等)的治疗,提供新的治疗思路及方法 [9]。众多学者临床治疗发现,只要与“神”的病机有关的疾病,都可用“小醒脑”针刺法治疗,即同样可应用于儿童抽动障碍 [10]。
5. “小醒脑”治疗抽动障碍选穴
石院士认为,“小醒脑”针刺法主要取阴经及督脉腧穴,因此选取督脉的印堂穴、上星穴作为君穴,足太阴脾经上的三阴交、手厥阴心包经上的内关穴为臣穴。
印堂:又称“曲眉”,《扁鹊神应针灸玉龙经》首次记载此穴。位于面部,两眉毛内侧端终点的凹陷处。印堂穴位于督脉之上,有宁心定惊、安神益智、醒神开窍的功效。《难经·二十八难》记载知,督脉起于下极之输,并于脊里,上到风府穴,最终入脑,可见督脉与脑关系密切,取之可通调督脉,开窍启闭以“醒脑”、“醒神”。上星穴亦属于督脉,《针灸甲乙经》中又称“明堂”。梁邱子言,“明堂”穴是人体神志清明的要穴,此穴有宁心神、通鼻窍的作用。又因其与百会穴相通,而督脉之气与阳经相会,因此能通调阳之经气,使得经脉上下相通,使清阳之气上升,浊阴之气下降,通过升清降浊,最终起到清热息风、利窍明神之作用。内关属于手厥阴心包经,心包代君行事,心之喜乐常由心包而行使,而内关为心包经之络穴,与阴维相通,内络五脏,故诸外邪和其他脏腑之邪犯心主者,通过内关之联络,故刺之可驱邪而宁心安神,主治邪陷心包、心神逆乱之脏躁、癫狂等证 [11]。三阴交穴为脾、肝、肾三条阴经的交会穴,能够调理肝、脾、肾三脏,具有益气养血、补养心神、疏肝健脾、交通心肾的作用,从而使脏腑各司其职、宁心安神 [12]。
6. 病例举隅
6.1. 发病概况(2021年3月5日)
患儿李某,男,9岁,学生,2021年3月初诊。主诉:不自主眨眼、耸鼻、喉中清嗓4年,加重2月。病史:患儿4岁左右因夜间哭闹被父亲罚站于屋外独处约半小时,后出现不自主眨眼、吸鼻、口角不自主抽动,偶有耸肩,家属未予重视,后上述症状进行性加重,伴有颈部抽动,抽动时身体蜷缩,无意识怪叫,公众场合不自主脱衣,常口出秽语,无突然昏倒及意识障碍,无四肢麻木,无言语不利,无口吐白沫,无二便失禁,急送至我区某医院,行颅脑核磁示:脑实质未见明显异常;脑电图示:正常脑电图;风湿三项示:未见明显异常,未明确诊断,给予苯巴比妥口服治疗,症状未见明显缓解。遂就诊北京某儿童医院,行相关生化检查均未见明显异常,耶鲁抽动症整体严重度量表56分(该量表用于多发性抽动症的临床研究,<25分属轻度,25~50分属中度,>50分属重度,依据评分进行患儿抽动严重程度的评判),考虑“抽动障碍”。遵医嘱予以“盐酸硫必利片”规律口服治疗。经盐酸硫必利片强化治疗1月后症状明显缓解,继续维持治疗1月后,症状反复,较发病前轻。后维持西药治疗同时,求治于北京某中医院,间断予服中药调治1年余,自诉疗效显著。之后上述症状无明显诱因加重,于2021年3月5日就诊于我院门诊,刻下症见:眨眼睛、吸鼻子、清嗓子、耸肩膀、缩脖子、仰头、易发脾气、好动、注意力不集中,交流时秽语较多,偶在公共场合有不自主脱衣表现,晚上夜寐不安,口干,渴喜冷饮,二便调,平素嗜甜食,舌淡红、苔黄腻,脉滑数略弦。中医诊断:瘛疭。西医诊断:抽动障碍;辨证:脑神失调,治则:健脑安神。
既往史:患儿自2岁到5岁之间高热惊厥6次,期间行颅脑核磁示:未见明显异常,否认有其他病史及过敏史。
6.2. 选穴及操作
主要穴位:两侧内关、两侧三阴交、印堂、上星。
局部配穴:面部抽动配地仓、颊车;耸鼻主要配迎香素髎等;眨眼、挤眉者配丝竹空、四白;脖颈抽动配风池、肩井;上肢的抽动配外关、肩髃;下肢的抽动配足三里、照海、丰隆;发音不清或怪声、秽语者配廉泉、舌三针,以上针法为常规针刺治疗。
操作方法:嘱患者取仰卧位,操作者站于患儿右前侧,选用0.25 mm × 40 mm一次性毫针(华佗牌),对针刺部位常规消毒(75%酒精),单手快速进针。采用轻雀啄手法,从印堂穴进针,向鼻根部斜刺0.8~1 cm,见流泪或眼球湿润停止进针;采用长度为40 mm的毫针沿皮刺上星,针尖方向朝百会,采用补法,频率高、幅度小、捻转手法,捻转幅度不大于90˚、捻频率以120~160次/min为宜,顺时针捻转,时间持续1 min;内关则直刺1~2 cm,双侧同时采用泻法,左侧逆时针捻转用力自然退回,右侧顺时针捻转用力自然退回,时间持续1 min;三阴交则斜刺,进针1~2 cm,采用提插补法,以患肢抽动3次为度。针尖深部刺到原三阴交的位置上。
每周连续治疗5天,周六、周天休息,5天为一疗程。经过1个疗程治疗后,患儿眨眼次数明显减少,吸鼻、耸肩症状较前减少,3个疗程后患者清嗓子、缩脖子、仰头明显减少,无口干。患者及家属坚持继续治疗8个疗程后患者抽动症状基本消失,舌脉和调,耶鲁抽动症整体严重度量表5分。随访6月未复发。
7. 小结
该患儿以被亲属惩罚为该病的诱发因素,先后6次高热惊厥为该病的间接发病因素。小儿神气较弱,若责罚或惊吓过度,会导致“神明”失调。“神”主持人体的脏腑、气血运行,脑神失养,则致五脏的气化功能异常。故在论治该病时遵循学敏院士创立的“小醒脑”针刺方法,严格遵照“醒神、调神、安神”的核心思想,最终临床疗效显著。
《针灸甲乙经》首篇《精神五脏论第一》开篇首句“凡刺之法,必先本于神”。把“治神”置于针刺的核心地位,且在文后多篇多次论述针刺治神,充分阐释了针刺治神的重要性 [13]。《针道第四》载:“凡刺之真,必先治神,五脏已定,九候已明,后乃存针”。强调针刺的根本在于治神,伐治神之本则乱针刺之真。《圣济总录·卷四·治法》专论“以治神为先”思想,“察精神志意存亡得失,以为治法”,谓形体之乖和是神先受之,凡治病,需先致其所欲,正其所念,去其所恶,损其所恐,然后才可治愈 [14]。上述针灸学历史发展过程中诞生于不同历史时期的古典论述,无一例外地确立了“治神”于针灸学术体系中的“提纲挈领”地位,值得后人深思、明辨、笃行。石院士的醒脑即“醒神、调神、安神”的阐述,可谓承自前贤、验自临床,吾辈针道中人宜珍视之、善用之。
基金项目
宁夏自然基金(2019AAC03267);自治区卫生健康委重点研究课题(2019-NW-045);石学敏院士工作站(宁政办发[2017] 18号);宁夏针灸临床医学研究中心(2018DPG05013)。
NOTES
*第一作者。
#通讯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