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会话修正”(repair)研究始于国外，是听说双方在会话中发现并解决交流阻碍的过程。Schegloff (1977)根据启动者分为“他启修正(other-initiated repair)”和“自启修正(self-initiated repair)” [1]。“他启会话修正”是受话人接收或理解困难而启动的修正。
国内对他启修正的研究成果不多，限于以下几个方面：一是特殊语境下的他启修正研究，如二语习得(王晓燕、王俊菊2014)、半机构性话语(李梅2011；毕贵显2015)、民生服务热线(刘怡凡2021)；二是从语用角度的研究，如孟颖(2011)；三是对他启修正的本体研究，如张玉婷(2010) [2]、赵如雪(2017) [3]。外语学界除了上述研究视角(Montiegel 2021; Schegloff 1992; Bolden 2018) [4] [5] [6]，还有从类型学角度(Dingemanse et al. 2014; Hayashi & Kim 2015)对他启修正进行跨语言比较研究 [7] [8]。
实际上，他启会话修正的情况十分复杂，还有进一步研究的空间。汉语学界对“他启修正”的研究多直接借鉴国外经验，缺乏更系统的跨语言研究，鉴于此，我们对英汉的他启修正行为进行跨语言调查，说明他启修正的话轮转换规则，考察他启修正的问题源，受话人的启动策略，揭示问题源、互动策略之间的对应关系，以期为会话修正跨语言对比研究提供参考。
2. 他启修正的话轮转换规则
受话人对前一说话人话轮产生接受、理解困难时，会接过话轮启动修正。Wong (2000)提出延迟接续话轮启动的概念，认为修正启动项与问题源不一定在接续话轮出现。但是李梅(2001)调查发现同话轮和接续话轮是修正启动的常见位置 [9]。我们认为只要话轮中有启动程序，能发挥启动作用的言语就是修正启动项。启动项不一定单独占据一个话轮，受话人可以在话轮内启动并实施修正。
修正启动者有权分配话轮，选择下一个说话人(Sacks et al. 1974)。受话人如果选定前一说话人来进行修正，那么说话人必须在下一话轮进行自我修正，即他启自修，如例(1)领班称呼夫人，指明请翠平接过话轮实施修正。如果没有选定，受话人优先在自己的话轮内实施修正，或由其他会话参与者自选来实施修正，即他启他修，如例(2)B在自己的话轮启动并完成修正，例(3)傅老对志新的话轮启动修正，志国接过话轮实施修正。
(1) ®翠平对领班：给我煮一碗捞面条，要一双筷子。
®领班没听清楚：对不起，夫人，您说什么？
翠平有点火：捞面条和筷子。(电视剧《潜伏》剧本)
(2) ®A: Half the group thet we had la: s’term wz there en we jus’playing arou: nd.
→B: Uh-fooling around.
A: Eh-yeah...(引自Schegloff 1977)
(3) ®志新：您去街道也不合适啊，我先把话说下。
®傅老：怎么不合适？小余都能干我不能干？
®志国：关键是您级别太高，没人能领导您呀！街道主任不过是个处级干部，让您向他汇报工作，您受得了？
傅老：那倒也是……不过也可以给我安排相应职务嘛！(《我爱我家》)
他人实施的修正必须经过说话人S1的验证。如果说话人S1接受他人的修正，那么修正顺利完成，如例(2)中A用“Yeah”表示认同，接受B的修正。如果说话人不接受，修正结果仍然错误，则需要说话人亲自实施修正。他启修正话轮转换具体规则如图1所示。
Figure 1. Other-initiated repair turn-taking rule
图1. 他启修正话轮转换规则
3. 他启修正的问题源
一个修正序列包含三个部分：问题源、启动修正和实施修正(Schegloff, Jeffersen & Sacks 1977)。问题源(trouble source)是修正的对象和出发点。会话交际过程中，听说双方都有可能具有说、听、理解的偏差需要修正。从互动过程来看，他启修正的问题源可分为说话人表达问题、受话人识别问题、受话人理解问题。
3.1. 说话人表达问题
表达问题是指说话人话轮内存在言语残缺、语义错误、语法错误。
3.1.1. 言语残缺
说话人词汇搜索困难、表达清晰度不佳，可能导致交际困难(马文2008) [10]。如例(4)丁小兰由于焦急没有完整地表达全部内容，丁小洁启动修正。例(5) Lisa词汇搜索困难，Diane提供备选词汇启动修正。
(4) 丁小兰：我有紧急任务，进城取药，今天晚上必须赶回大队，不然就糟了。
丁小洁：啊？！谁病了？
®丁小兰：我……
®丁小洁：你病了？
丁小兰：我的猪。(引自马文2008)
(5) ®Lisa: He’s been barred to discuss it. The, the…
®Diane: The specific terms?
Lisa: The specific terms. (Diane’s Interview with Michael Jackson)
3.1.2. 语义错误
说话人未识别到语义错误，但是受话人知道命题为假，启动修正 [11]。如例(6)说话人认为因为感冒才会有痰，医生启动并实施修正，说是因为吃的太油腻引起的痰。例(7) Ken误将女服务员Waitress说成男服务员Waiter，受话人启动修正。
(6) “痰？！我没感冒，不咳嗽，也不咳痰啊！”他满脸疑惑。“不是因为感冒引起的痰，而是因为您吃得太油腻啦……”看来不是一句两句能解释清楚的，那就让我们慢慢解释吧。(CCL)
(7) ®Ken: He likes that waiter over there.
®Al: Waiter?
Ken: Waitress, sorry.
Al: That’s better. (引自Schegloff 1977:377)
3.1.3. 语法错误
说话人话轮出现自身未监测到的语音或句法错误，受话人识别到错误后启动修正。例(8)相声演员苗阜将“吒”读作“托”，王声随后启发并实施修正。例(9)中说话人将“they are”误说为“it is”，受话人对此启动并实施修正。
(8) ®苗阜：陈塘关李靖有仨儿子，老大金托，老二木托，老三哪托嘛，哪托三太子，爱看这个。®王声：要不说您这记忆力有问题。
苗阜：怎么啦？
王声：名字记错了。
苗阜：怎么记错了？
……
王声：还真有你。老大金吒，老二木吒，老三叫哪吒。(苗阜、王声相声《满腹经纶》剧本)
(9) A: Grammar and spelling have always been easy for me but I know it is difficult for many others.
®B: If the nouns are “grammar and spelling” you should say “they are”, not“ it is ”, right? (COCA)
3.2. 受话人识别问题
在说话人的表达清晰无误的情况下，受话人在信息接受环节有困难，自身存在听觉障碍、环境嘈杂等。如例(10)领班没听清，询问翠平说的什么，引导她重复并自我修正。例(11) Mrs. Maisel站上舞台说话，酒吧观众无法听清她的话，引导她站在话筒前解释所说内容。
(10) ®翠平对领班：给我煮一碗捞面条，要一双筷子。
®领班没听清楚：对不起，夫人，您说什么？
翠平有点火：捞面条和筷子。(电视剧《潜伏》剧本)
(11) Audience A: who’s Joel?
®Mrs. Maisel: My husband.
®Audience B: We can’t hear you.
Mrs. Maisel: Sorry. Joel is my husband of four years, and tonight he left. (American TV series The marvelous Mrs. Maisel)
3.3. 受话人理解问题
会话是一个双方合作的过程，受话人在识别到清晰、合理的话语后，开始对语言解码，理解说话人表达的话语意义。话语意义具体可分为概念意义、指称意义、内涵意义、推理意义，对这些意义的知晓和识解程度决定交际能否顺利进行。此外，受话人关于事件的知情状态等级过低，认知上意外或反预期也需要说话人进行修正。
3.3.1. 概念意义
交际中的交际差是不可避免的，不同的人理解话语的程度也不同。概念意义是指示反映客观事物的意义，某些生僻词的概念意义超出受话人当时的认知语境，需要说话人进一步修正，如例(12)中受话人不知道“三脚猫”的概念意义，引发说话人的解释修正。例(13)中受话人不知道“renminbi”的概念意义，需要说话人A的修正。
(12) ®杨惠芬：他还会纳鞋底呢，我说他是家里的“三脚猫”。
®鲁豫：什么叫三脚猫？
杨惠芬：就是说样样事会干一点儿，但又干不精，叫三脚猫。比如说平时的家务事情什么，都是我做的。烧菜啊、买菜啊，都是我做。但是家里东西坏了，比如说洗衣机坏了，冲水马桶坏了，我就说阿烈，快来呀，他马上就会想办法给你修好。(《鲁豫有约》)
(13) A: Okay, let’s do this again. Benny, where are the Hongs?
®B: Renminbi.
®A: What’s renminbi mean, Benny?
A: Renminbi means renminbi. (COCA)
3.3.2. 指称意义
指称意义是代词、名词在语境中的指称对象。会话中受话人可能无法明确指称对象或产生误解 [12]。英汉亲属称谓词有一定差异。在汉文化中，表兄弟、表姐妹统称为哥哥、姐姐，受话人容易误解为同父母的兄弟姐妹，如例(14)沈月说“我们家弟弟、姐姐、妹妹”，李静据此推理她们家有4个孩子，引发沈月对自己的修正。而英语中，表兄弟姐妹则用“cousin”指代，受话人不会误解，此类亲属称谓指代问题引发的修正较少。例(15)受话人说人称代词“they”的具体指称对象存在疑问，向说话人询问并引发修正。
(14) 李静：长得像秦始皇，就是很严肃一张脸。
®沈月：很严肃，而且我们家弟弟、姐姐、妹妹都是他的学生。
®李静：你们家4个孩子？
沈月：不，就表弟表姐这种。(访谈节目《非常静距离》)
(15) Oprah: Yes. How so?
Michael: Because I think every child star suffers through this period, because you’re not the cute and charming child that you were. You start to grow, and they ®want to keep you young forever, and little forever.
®Oprah: Who’re they?
Michael: The public. And uh, you know, nature takes its course. And … (Oprah’s interview with Michael Jackson)
3.3.3. 内涵意义
内涵意义是对整个句子层面的识解，需要依赖语境提供的信息。语境包括语言语境和交际语境，语言语境缺乏事件的原因、人物、工具、方式等信息都会导致推理困难。例(16)中“突然感觉到我是农场当中最棒的人”是说话人对在农场发生事件的主观性评价，缺乏事件的详细背景信息，受话人无法理解，所以发起修正。例(17)中受话人缺乏背景信息，不理解“on a real trip”的内涵意义，启动Will的修正。
(16) 鲁豫：你在书里面曾经写，去那个农场对你来说意味着你可以吃饱了？很盼望去那个农场？
®余秋雨：对，而且我去了以后突然感觉到我是农场当中最棒的人。
®鲁豫：什么意思？
余秋雨：我居然做了班长，而且非常重要的原因是“只有我不滑”，就是说当我们赤着脚在泥路上走的时候，所有上海同学都摔倒了，全都走得小心翼翼，但是你想我是农村出来的呀，我小的时候就是赤脚上学的，所以我的脚一碰到污泥就好像电线的插头找到了插座那样，我的电就通上了。(《鲁豫有约》)
(17) Will: How you been, man?
Conan: I’ve been very well.
®Will: On a real tip.
®Conan: What? What are you talking about? (The Tonight Show with Conan O’Brien)
3.3.4. 推理意义
话语意义是说话人的交际意图，话语意义的推导建立在认知互动基础之上，受话人的推理是说话人明示的结果和归宿(Sperber & Wilson 2001)。受话人知晓话语内涵意义后对说话人意图进行推理 [13]，推理意义分为显性话语意义和隐性话语意义。
受话人对说话人的话语进行演绎推理，推理显性话语意义。例(18)中受话人根据说话人的话语进行总结推导，得出“占卜不靠谱”这个结论，向说话人寻求认证，随后说话人补充修正。例(19)中说话人说他们不过节，选择家庭聚餐。受话人据此推测他们不会在节假日出去度假，并寻求认证，说话人解释修正。
(18) 王东岳：因为大家想一个道理，你生辰八字是指的什么呢？……每一个孩子的基因组合都一定是不一样的。天下连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都没有，何况人呢！怎么可能在这两个小时生出来的孩子他的命运都一样呢？他都是同一个类型呢？这是不可能的啊！是不是啊？那你现在用他当年信息量不足的情况下所用占卜来®进行决策，这个方法，你用在现在信息量超大，你得屏蔽一部分信息才能够做决策的时候，你还用占卜的方式，你就用错了！
®梁冬：所以你的结论就是占卜这个事情是很不靠谱的喽！
王东岳：啊，对，至少现在不靠谱。现在只有一种情况下靠谱。
梁冬：什么情况下？
王东岳：就是你又是个中性决策。(CCL)
(19) ®A: Hi. Yeah. Our family has just—we actually stopped doing holidays and turned it into family gatherings.
®B: Oh, interesting. So you mean you just don’t travel in the holidays?
A: Well, no. Not only on holiday time. We postpone it or bring it ahead by two weeks or so. We were able to get time off from our work. It’s easier that way. The company is not having the fight with letting off their whole workforce. We can take what other people don’t want, and it’s a little bit easier on everybody. There’s no hustle and bustle everywhere. (COCA)
隐性话语意义是通过回溯推理推导出的结论。背景信息不足量会导致受话人推理错误，引发说话人修正。例(20)中杨澜推测是崔永元让自己的女儿连续五天做值日生，引发了崔永元的对先前话语的补充修正。例(21)中Michael说自己不想看自己的梦幻庄园被摧毁成什么样，受话人据此推测Michael还没有回过梦幻庄园，引发Michael的修正。
(20) ®崔永元：她没有任何概念。她刚上学的时候一星期做五天值日生。
®杨澜：你也别让人家太受气了。
崔永元：这不是我让她做的。
杨澜：她愿意做。(《杨澜访谈录》)
(21) Michael: Yes, they did. And then they, what they did was they made everybody that work at the property, they locked everybody out of the house. ……They didn’t have search warrants for those places. And they totally took advantage. And the room is a total, total wreck, they told ®me. And I don’t think I wanna see it. I’m not ready to see it yet.
®Ed: So, you haven’t been back there?
Michael: I’ve been back there. But not in my bedroom. I won’t live there ever again. (Ed Bradley’s interview with Michael Jackson)
3.3.5. 认知上反预期或意外
说话人提供有关事件的新信息，受话人关于该事件的知情状态等级低，新信息反受话人主观预期或者社会预期，甚至使受话人意外，质疑其话语真实性，需要说话人的修正。例(22)演员高伟光找一个药厂工作，李静怀疑这一事件的真实性，引发高伟光的再次确认。例(23) Conan对演员Andy说“给自己的漫画书签名”表示意外，质疑Andy作为演员出版了漫画书，启发Andy确认该事实。
(22) 李静：你们家的烤冷面特好吃。
®高伟光：对，然后，那你觉得也不是长久之事，然后就在家那边的一个企业一个药厂找了一个……
®李静：药厂?
高伟光：对。(访谈节目《非常静距离》)
(23) Andy: I’m sorry, Conan. I just got a lot of fans down here at comic con. They’re always, they’re always asking me to sign my comic books.
®Conan: Wait a minute, sign your comic books? You have comic books?
Andy: Yeah, I’ve published my own comic book for quite a while now. It’s very popular. I mean, look. (The Tonight Show with Conan O’Brien)
最后，我们将他启修正问题源分类梳理，如表1所示。
Table 1. Other-initiated trouble source categories
表1. 他启修正问题源类别
4. 他启修正的启动策略
启动策略是受话人发起修正的具体方法或手段。启动策略能有效定位问题源，便于说话人进行修正(Hayashi & Kim 2015)。受话人的语言或非语言的具身动作都可以引发修正，如提问、语气词、打断、摇头等。启动修正的具体策略分为要求回述、定点追问、推测求证、否定质疑。
4.1. 要求回述
要求回述是受话人要求说话人回述前面的话语，以便自己重新识解。例(24)、(25)都是受话人陈述自己的主观感受，表明自己无法理解、识别到说话人的语言，要求说话人明示自己的意图或重复前面话语。
(24) ®孙秘书：抓来的人除了严春明还有谁知道你是共产党。
®梁经纶：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孙秘书：我的意思是审讯的时候有谁会供出你是共产党。(《北平无战事》)
(25) Audience A: Who’s Joel?
®Mrs. Maisel: My husband.
®Audience B: We can’t hear you.
Mrs. Maisel: Sorry. Joel is my husband of four years, and tonight he left. (American TV series The marvelous Mrs. Maisel)
4.2. 定点追问
定点追问是对特定的不理解部分提问或要求说法人解释说明。定点追问有选择问、特指问、重复并提问等疑问形式，也有要求解释特定内容的陈述命令形式。
4.2.1. 选择问
选择问是受话人并列几项内容、提供两种或两种以上的情况，要求说话人澄清某一事实，一般用于对话语信息A和话语信息B没有把握，启动说话人的修正，例如(26)、(27)。
(26) 观众：我想问张先生一个问题，就是说，呃，您在跟这个大公司谈合作的时候，我刚听你说刚®说了一句，好像是，我没有听清是等了五个小时，还是十五个小时？
张明正：四五个小时。(引自姚双云2012：167~168)
(27) Jobs: You know, it’s interesting. The PC has proved to be very ®resilient because, as Bill said earlier, I mean, the death of the PC ®has been predicted every few years.
®Walt: And here when you’re saying PC, you mean personal computer in general, not just Windows PCs?
Jobs: I mean, personal computer in general.
Walt: ah, OK. (Wall Street Journal)
4.2.2. 特指问
受话人依靠疑问代词“什么、哪、多少、为什么”等来发问，用疑问语气要求说话人针对疑问点做出解释，如例(28)、(29)受话人用“什么、what”向受话人提问。
(28) 方成：我们天天劳动，而且是强体力劳动。举例子说，我们天天种地，而且那®个时候灌水、砸夯、挑土、苫被呀都要干。
®鲁豫：什么叫苫被呢？
方成：就是盖房子的时候要给那个房顶上铺草，还有很多湿泥，都要扔上去，那个绝对是很强的劳力呀，那时候就我劳力最强。(《鲁豫有约》)
(29) A: Okay, let’s do this again. Benny, where are the Hongs?
®B: Renminbi.
®A: What’s renminbi mean, Benny?
A: Renminbi means renminbi. (COCA)
4.2.3. 复述提问
复述提问是重复说话人话轮中的疑问点或意外之处，结合疑问语气，向说话人寻求解释或认证，如(30)、(31)都是受话人重复说话人话轮中部分词汇、短语，用疑问形式寻求肯定或解释。
(30) 李静：你们家的烤冷面特好吃。
®高伟光：对，然后，那你觉得也不是长久之事，然后就在家那边的一个企业一个药厂找了一个……
®李静：药厂?
高伟光：对。(访谈节目《非常静距离》)
(31) Andy: I’m sorry, Conan. I just got a lot of fans down here at comic con. They’re always, they’re always asking me to sign my comic books.
®Conan: Wait a minute, sign your comic books? You have comic books?
Andy: Yeah, I’ve published my own comic book for quite a while now. It’s very popular. I mean, look. (The Tonight Show with Conan O’Brien)
4.2.4. 要求解释
受话人对于不理解之处，直接要求说话人详细解释或举例说明。如例(32)大夫要求患者举例说明记忆力差到何种程度；例(33)Kara要求Jobs举例说明创新性具体在何种设备上呈现。
(32) ®患者：大夫，我的记忆力越来越差。
®大夫：差到什么程度？请举个例子。
患者：我上了公共汽车，老是忘记买票；上饭店吃饭，总是不付款就走。(CCL)
(33) Jobs: Okay. Well, anyway, I think there’s just a category of devices ®that aren’t as general purpose, … And I think that category of ®devices is going to continue to be very innovative and we're going to ®see lots of them.
®Kara: Give me an example of what that would be.
Jobs: Well, an iPod as a post-PC…
Kara: Well, yeah. (Wall Street Journal)
4.3. 推测求证
推测求证体现语言的交互主观性，表达的是受话人所关注到的说话人的态度或视角。受话人推测说话人的话语意图或试图补充缺少的内容，向说话人求证，总体可分为提问式和非提问式，提问式主要表现为是非问句，非提问句是说话人的推测，语法形式多样。
4.3.1. 提问式
受话人一般在自己的推测后面加上“是吧、对吧、right”之类的提问词，寻求说话人的确认，句法上表现为是非问句，如例(34)、(35)受话人根据说话人的话语信息推测后提问，启动说话人的修正。
(34) 沈月：首先他真的是个很严肃的人，他长得就像我们历史书上，秦始皇的画像一样。
®李静：所以你坚持不给你爸的照片，对吗？
沈月：我爸也没什么照片。我不是坚持，就是我自己都没有他什么照片。小时候他算摄影师，他还兼职给我和我妈拍照，就是我跟他一张合影都没有，几乎。(《非常静距离》)
(35) Jobs: You know, one of the, an even more popular development environment was Hypercard and we were OK to axe that.
Walt: It wasn’t more popular than Flash was.
®Jobs: In its day sure it was.
®Walt: On your platform, right?
Jobs: No, No, No, No, No. HyperCard was huge in its day because it was accessible to anybody. So you could be a Hypercard developer. (Wall Street Journal)
4.3.2. 非提问式
非提问式是说话人直接说出自己的推测，句法形式上不表示疑问，但在启动话轮位置需要说话人作出回答。de Ruiter (2012)称之为功能而非形式上的问句，没有句法或韵律上的形式表现，但要求听者做出肯定或否定(谢心阳2021) [14]。他启修正中受话人常使用陈述式问句，结合一定的具身动作来启动修正。例(36)翠平根据余则成的表述把恋爱理解成钻玉米地，伴随“坐起来”的动作，要求余则成检验是否正确。例(37)是Conan向说话人表明自己的回溯推理，用第二人称“you”邀请说话人进行修正。
(36) ®余则成：恋爱就是说说话，拉拉手，散散步，就是……就是我把你看成一个特殊的女人，你把我看成一个特殊的男人。
®翠平忽然明白了，坐了起来：就是钻玉米地。
余则成实在无奈：对，钻进玉米地说说悄悄话。(《潜伏》剧本)
(37) ®Will: I’m not in great shape, I’m in good shape. I'm not in great shape, I’m in very good shape.
®Conan: He works out constantly. You work out constantly.
Will: I don’t work out constant. I’d like to take care of myself to see how many steps I’ve had today. (The Tonight Show with Conan O’Brien)
非提问式的启动策略语法形式较为丰富，除了陈述句，还有祈使句。如例(38)崔永元交代的信息过少，导致杨澜误以为是崔永元让自己的女儿做五天值日生，并使用祈使句让他别让自己的女儿太受气，启动了崔永元的自我修正。
(38) ®崔永元：她没有任何概念。她刚上学的时候一星期做五天值日生。
®杨澜：你也别让人家太受气了。
崔永元：这不是我让她做的。
杨澜：她愿意做。
4.4. 否定质疑
否定质疑是受话人对说话人整体观点不认同，用反问句、语气词或具身动作表示自己的否定、质疑态度，如例(39)、(40)。
(39) ®志新：您去街道也不合适啊，我先把话说下。
®傅老：怎么不合适？小余都能干我不能干？
志国：关键是您级别太高，没人能领导您呀！街道主任不过是个处级干部，让您向他汇报工作，您受得了？
傅老：那倒也是……不过也可以给我安排相应职务嘛！(《我爱我家》)
(40) George: What the hell were you doing out there?
®Mary: George, language.
®George: What language? So? (American TV series Young Sheldon)
具身动作(embodied action)、眼神或语气词可用于启发修正 [15]，如头部向一侧倾斜或身体前倾(Corley 2010; Seo 2010; Dressel 2020)。例(41)方步亭用语气词“嗯？”和眼神动作发起修正。
(41) “好。”方步亭站起来，“你既然不愿意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我也不需要你承认自己是共产党还是国民党，只让你明白，我已经盯上你了。只要不牵涉我的家人，你干什么都不关我的事。到了何家，当着木兰，希望你明确表态，除了师生关系，你和她不可能有任何别的关系。不知这个要求梁教授能不能做到？”
®“现在还不能。”梁经纶淡淡地答道。
®方步亭的目光陡地严厉了：“嗯？”
梁经纶：“因为我现在不能去何先生家。明天给北平各大院校师生发粮，组织不好，就很可能发生新的学潮。那时候第一个为难的就是方大队长，您的儿子。现在学联的人都在等我，您觉得我是否应该去防患未然？”
4.5. 问题源与启动策略的对应关系
英汉他启修正的问题源与启动策略之间存在普遍的对应关系。根据上文可知，他启修正的问题源主要分为说话人表达问题、受话人识别问题和受话人理解问题。说话人表达问题和受话人识别问题都是交际者个人的主观表达或客观身体、环境因素引发的问题，言语尚未进入交互理解层面，所以启动策略多是受话人的主观表达，即要求回述或定点追问。
互动会话是实现互解(intersubjectivity)的过程，这与语言的交互主观性密切相关，受话人在识解时作为话语事件的参与者，表达自己所关注到的说话人态度或视角(Trougott & Dasher 2002)。受话人接受识别到合法清晰的语言后，进行识解推理，一旦产生意义识解的困难、错误，认知上无法和说话人实现一致，则采用推测求证与否定质疑的策略启动修正。英汉他启修正的问题源、启动策略及常见的启动项句法形式对应关系如表2所示。
Table 2. Correspondence of trouble sources, initiation strategies and common syntactic forms of other-initiated repair in English and Chinese
表2. 英汉他启修正的问题源、启动策略及常见的启动项句法形式对应关系
5. 结论
通过综合考察，我们将英汉他启会话修正启动行为梳理如下，以期为英汉他启修正对比研究提供借鉴与指导作用。
首先，他启会话修正的话轮组织遵循一定规律。通常情况下，受话人在接续话轮启动修正。受话人如果选定前一说话人来进行修正，那么说话人必须在下一话轮进行自我修正，即他启自修；如果没有选定，受话人优先在自己的话轮内实施修正，或者由其他会话参与者自选来实施修正，即他启他修。
其次，他启修正的问题源可分为三大类：说话人表达问题、受话人识别问题和受话人理解问题。其中说话人表达问题包括言语残缺、语义错误和语法错误。受话人理解问题包括意义识解问题和认知上反预期或意外，具体需要识解的意义包括概念意义、指称意义、内涵意义和推理意义。识别问题即受话人在接受过程中环境嘈杂或自身听觉障碍问题。
最后，他启修正的启动策略包括要求回述、定点追问、推测求证和否定质疑。受话人的语言或非语言的具身动作都可以引发修正，如提问、语气词、打断、摇头等。英汉他启修正的问题源与启动策略之间存在普遍的对应关系。说话人表达问题和受话人识别问题采用“要求回述、定点追问”的策略，句法形式有“你刚才说什么、什么叫X、I can’t hear you、what is X”等，受话人理解问题的启动策略是“推测求证、否定质疑”，句法形式有“你别X、就是X、Do you mean X、You mean X”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