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德尼·古莱认为发展的实质应该是指人类生活质量的充实，而不是物质上的充裕。阿马蒂亚·森在《以自由看待发展》中对发展的审视几乎与古莱相同，然而，与古莱不同的是森提出了明确的伦理理念，即以“自由”来确定发展之目标。森突破了传统的惟经济增长的狭隘发展观的局限性，将其经济研究的关注中心转向人的权利和自由，修正了长期以来经济学和伦理学严重分离的局面，在经济问题研究中重建了伦理层面。虽然以“自由”看待发展之指向有其限度，然从自由之视角对发展以伦理层面的审视，以伦理原则指导发展，以自由看待发展，对于我国乃至全球发展伦理学之建构具有着重要意义。
Abstract:
Denis Goulet believed that the essence of development should refer to the enrichment of human quality of life, not to material abundance. Amartya Sen’s examination of development in “Development as Freedom” is almost the same as that of Goulet, but unlike Goulet, Sen proposed a clear ethical concept, that is, “freedom” to determine the goal of development. Sen broke through the limitations of the traditional narrow view of development based on economic growth, shifted the focus of his economic research to human rights and freedoms, corrected the long-standing situation of serious separation between economics and ethics, and re-established the ethical dimension in the study of economic problems. Although there are limits to the orientation of development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freedom”,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freedom, it is of great significance to examine development at the ethical level, to guide development with ethical principles, and to view development with freedom, which is of great significance to the construction of development ethics in China and even in the world.
1. 引言
德尼·古莱在《发展伦理学》中说道：“发展的总目标之一是保护生命。可是，当我们超越了维持生命的物品的范围而提出把生命‘更加丰富’或‘更加人道’作为根据来确认发展，不同意见就产生了。” [1] 在这里，古莱的“更加人道”之涵义实质上指的是以“人”为中心来推进社会的发展，而通过对人之伦理维度来看待的发展，最能彰显人之特质的则是人最大限度的“自由”。自由作为人的固有特征体现了人与动物的巨大分野，因而自由最能体现发展之尺度。
在全球化的今天，发展对于每个国家和民族而言都是一项重大时代课题。发展观是发展理论研究的核心问题，在众多关于发展问题的研究中，阿马蒂亚·森和德尼·古莱提出的发展观无疑具有重要意义。古莱对“发展”这一概念有其独特的理解和界定，他的发展观具有鲜明的伦理特质，而森则是把伦理理念和价值判断融入社会发展之中，强调发展的目标是实现人的实质性自由，即享受人们有理由珍视的那种生活的可行能力。古莱在发展伦理学和森在自由与发展的关系上的真知灼见启发了当代伦理学发展之路向，自由是发展的首要目标，自由是促进发展的手段，自由是社会发展合理性的评价标准，发展应该是基于自由的全面发展。阐明自由对发展的重要哲学意蕴，可以有效解析全球范围内仍然存在的贫困和饥荒现象，维护弱势群体权益，致力于实现实质自由等。这对于审视和解决当前中国社会生活中一些发展瓶颈和现实难题，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 [2] 本文首先梳理古莱对发展之定义，再从森对自由的定义入手，追溯其“以自由看待发展”的思想溯源以及逻辑主线，最后探明以古莱为研究起点，以森的自由发展观为理论基点的发展观对我国乃至当代的重要启示及意义。
2. 伦理学视域下的发展
德尼·古莱在《发展伦理学》中指出，“发展”之于伦理学的意义甚至比以往的任何视域都要广泛，因为发展伦理学涉及到发展中的价值观之问题，它是一个跨学科的领域。发展学科就是要研究如何达到更加人道的经济，因而发展的主要标准并不是生产或物质福利的增加，而是人们生活质量的充实。然而，现实却与此相反。很多时候经济学家、政治学家、计划工作者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们不加区分地将发展作为经济学地一个亚学科来看待。古莱认为，我们需要辨明如何追求发展与获得什么惠益同样重要，发展的目标是存在本身，即为全人类提供充实美好的人类生活的机会，进而言之，发展就是提升一切个人和一切社会的全面人性。
古莱指出，发展之目标包含了最大限度的生存、尊重与自由，这些目标不言而喻指向的是发展围绕“人”为中心，以人之实质需求来促进“更多人道”，才是真正的发展。真正的发展并不畏惧以民族的多样性或者文化因素的渗透性来诉说自身的价值观，因为他们在本质上都是为了追求有关美好生活的共同目标。
古莱通过对发展之维度的阐释，得出了发展之目标是为了追求美好生活的结论，而对此目标之内涵的判断依据的是人类生活质量的高下。对人类幸福生活的内涵下定义需要建立文化普遍观念，并了解我们能否之处发展所带来的、一切社会都公认的共同价值观。古莱认为这些共同价值观可以大致分为三种：最大限度地生存、尊重与自由。这些价值观包含了所有个人和社会都在追求的目标，并且这些目标是普遍性的。其中自由意味着各个社会及其成员有更多的选择，追求美好事物时受到较少的限制，自由可以是指他们在自己熟愔的领域内施展才干和开展活动。在这个意义上，自由是一种潜在的发展的能力，当实现了发展之自由，那么人们对于美好事物与美好生活的定义便是不言自明的，自由是美好生活的助推器，实现美好生后的必要前提即是实现自由的发展。
3. 发展伦理学视域下的自由
阿马蒂亚·森的自由发展思想继承了亚当·斯密和卡尔·马克思的传统发展观，在森的理论中我们能够真切地感受到斯密“理性经济人”思想和马克思“自由”思想的引导性作用，从自由的角度树立了一个全新的发展观，彻底改变了传统狭隘发展观的旧范式。森认为，自由是一种可行能力，是一种权利，自由发展是涉及经济、政治、社会价值观念等众多方面的一个综合过程。发展的最终目的和重要手段是实现人的“实质自由”，彰显社会发展的人本价值导向，对于正确理解和实践科学发展观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以自由看待发展，是森发展理论的一大特点，也是社会发展理论研究的新视角。森对自由做出了一种可行能力概念的解读，他将自由定义为人们享受他们有理由珍视的那种生活的可行能力，发展要求实现对自由的扩展，体现人的价值自由度，实现人的全面发展。 [3]
在学界对自由未产生统一的定义的现状下，森将自由分为自由的能力方面与自由的过程方面，并十分重视自由的能力方面。森指出自由的能力就是指人们有理由珍视的那种生活的可行能力。具体来说，这种能力的自由就是一种实质性的自由，“包括免受困苦—诸如饥饿、营养不良、可避免的疾病、过早死亡等基本的可行能力—以及能够识字算数，享受政治参与的自由。” [4] 它包括法制意义上的自由，也包括政治权益，如失业者有资格获得救济，每个孩子有资格上学等。他提出的实质性自由之理论不仅是评价失败与成功的基础，还是个人首创性与社会有效性的主要决定因素。因此，森认为，一个社会成功与否和一个人是否幸福主要应根据该社会成员所享有的实质自由来评价。
自由本身就具备价值性，而不仅仅是自由所带来的成就和幸福。在森“以自由看待发展”之层面上的自由的价值性已经远远超过了已经实际取得的实体状态的价值，因为更多的实质自由可以增强人们的自助能力，以及他们影响世界的能力。森指出，实质自由直接与经济贫困有关，后者剥夺了人们免受饥饿、获得足够营养、得到对可医治疾病的治疗等自由。在森的理论中，自由还具有多维的视角，“是一个具有内在多样性的概念，……它涉及过程层面以及实质性层面的多种考虑因素。” [5] 自由的机会层面(实质性层面)是在给定的社会境况下，人人都平等地享有自由的权利，使当事人能够达到他们所希望的起码达到的生活状态；而自由作为过程层面，涉及到确保行动和决策自由的过程，诸如选举和言论自由等。“过程和机会各具重要性，二者都关系到以自由看待发展。” [6]
4. 以自由看待发展
发展是自由的增长。森把发展的目标看作是等同于判定社会上所有人的福利状态的价值标准，认为以人为中心，最高的价值标准就是自由，发展就是自由的拓展过程。这种发展观把实现人的全面的实质自由视为发展的本质，自由是发展的首要价值和目的，在《以自由看待发展》一书开篇的导论中写道“本书论证，发展可以看作是扩展人民享有的真实自由的一个过程。聚焦于人类的自由的发展观的一个过程。” [7] 在全书最后的结语中，森又指出“发展确实是对自由的各种可能性的一种重要承诺。” [8] 发展的本质就在于满足“人民有理由珍视的那种生活的可行能力”，这是对人类发展观研究做出的贡献。因为自由是人们的价值标准与发展目标中自身固有的组成部分，它自身就是价值，因而不需要通过与别的有价值的事物的联系来表现其价值，也不需要通过对别的有价值的事物起促进作用而显示其重要性。
从全面价值的考察出发，发展应该是经济增长、社会进步、环境和谐和系统集成，不仅有物的方面，还有人的方面的要求。人的尊严、人格、自由、平等、权利、民主、生活质量是发展的重要指标，当人的这些基本指标得到满足，就能在最大限度上增进人的福祉。扩展实质自由的发展，最终要聚焦于人的“能力”。在森看来，实质自由最终表现为一个人的能力。聚焦于能力的发展，最终的目的是实现人的全面自由发展。森指出，人是一些具备某些基本能力、有主观能动性的“直立行走的”生物。只要人具有主观能动性，就不能仅仅用福利效用来评估人的成就。超越个人福利的价值观、信仰与自由对一个作为主体行动者的人而言也许是更有价值的。人类能力的提高可以扩大生产能力和基本生存的能力。历史的进步需要道德的提升，真正既发展了经济，又发展了道德，实现了人的全面发展，才是人类社会所需要的。
自由是发展的必要手段。森认为自由是发展的首要目的，也是促进发展的不可缺少的重要手段。自由即享受人们有理由珍视的那种生活的可行力，而可行能力又是一种自由，是实现各种可能的功能行活动组合的实质自由。森认为，功利主义、自由至上主义和公平主义的长处和局限，在很大程度上，可以通过考察其信息基础的范围和限制来理解。他强调扩大信息基础的重要性，并由此进而提出他的建议—以实质自由作为综合评价标准。森的发展观具有极大的优越性，他赋予自由除自身价值外极重要的工具性价值，以自由看待发展，强调了“以人为本”的价值理念；是森创造性的洞见；森认为，扩大信息基础以构成实质自由的功能性活动作为评价标准；对各种价值要素共同考虑，区别对待，对各要素赋予不同的权数，有利于避免妄断的“陷进”，他指出在理性思考下的活动能够让人超越狭隘的自利观是明智的展现，“全面的结果”是作为实践的人能够通过理性展开合理的能动活动的追求所在。
美好生活是自由与发展的终极目标。发展与自由之辩证关系表明了二者最终导向的目标都是为了人类的美好生活。古莱认为发展的总目标是最大限度的生存、尊重与自由，这些目标之间不能定次序先后，但他们之间的目标的相互作用确实辩证的，一个个体或者一个国家只有赢得了最大限度的生存，他才能具备被他人尊重的资格，因为具有深刻自尊感的贫穷“不发达”社会在接触经济与技术发达的社会时都蒙受不快，物质繁荣现在已被广泛承认为人类可敬的试金石，表现为当今受尊重越来越归于哪些掌握物质财富和技术力量的人们——也即“发展”的人们。以自由看待发展是人对自身本性的进阶式理解，构成了人的全面发展的基础、道德产生的前提、社会建构的原则。可以说，人类基于发展对自由之理解，是一种文明成熟程度的标志，也是一个社会正向价值的标尺。按照这一思想，扩展自由就是发展的首要目的又是发展的主要手段。消除使人们几乎不能有选择而且几乎没有机会来发挥其理性主体的作用的各种类型的不自由，构成了发展。
5. 自由发展观的当代启示
5.1. 自由发展观的张力及其限度
森的发展观具有极大的优越性，他赋予自由除自身价值外极重要的工具性价值，以自由看待发展，打破了以往以经济看待发展，提升了“以人为本”的价值理念，亦即“发展应该致力于扩大人类获得能力，把获得能力当作人的需要，人才是真正发展的最终受益者” [9]。换句话来说，应扩大信息基础以构成实质自由的功能性活动作为评价标准，对各种价值要素共同考虑、区别对待，这样有利于避免妄断的“陷进”；此外，在理性思考下的活动能够让人超越狭隘的自利观是明智的展现，“全面的结果”是作为实践的人能够通过理性展开合理的能动活动的追求所在。首先，“自由”自身的优越性；其次，森的理论要求扩大信息基础，以构成实质自由的功能性活动作为评价标准最后，理性在扩展自由和实现发展中的优越性。
然而，森基于自由发展观从自由的角度诠释发展观的理论特征，也存在对个人自由的过度强调、可行能力概念模糊、忽视社会制度的性质对人的自由的决定作用等理论局限。这些局限性一方面彰显了森自由发展观之理论对于人本位之彰显，一方面对社会提出了过高的标准与要求，在现阶段下难以一蹴而就。但其理论的美好夙愿仍值得我们不断追寻。
5.2. 自由发展观的当代启示
以古莱为研究起点、以森的理论为研究基点，来阐明自由对于发展之重要性，对我国目前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之事态下，具有重要的研究意义。很多学者站在马克思主义的立场上，借鉴阿马蒂亚•森的自由发展观的理论价值，挖掘了自由发展观对于理解、贯彻科学发展观的现实意义，他们分别科学发展观的人本化解读、科学发展观是全面协调可持续的发展、科学发展观的价值追求这三个方面对发展之于社会进行阐明 [10]。因而也启发我们全面系统地把握阿马蒂亚•森的自由发展观对于我国当代社会发展建设的重要启示：以人为本是发展的核心、突出发展的能力建设、重视发展的可持续性。
6. 结论
由德尼·古莱在发展伦理学视域下提出的“自由”之概念，乃是自由发展观之建构的萌芽状态，表明人们逐渐意识到了发展之于自由、自由之于发展的重要意义。而由阿马蒂亚·森提出了“以自由看待发展”的自由发展观则给予自由与发展之关系给予了深刻的伦理共同体的价值阐明。森在自由发展观的理论建构虽存在着有限性，但同时亦具有深入阐发的张力，值得我们更加深入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