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前言
由360趋势可知，“硬核”一词曾出现过两次用词高峰(如下图1)，第一次为2019年9月左右，而近几个月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更是推动“硬核”再次成为了时代热词，与第一次相比热度更甚。截至2020年6月8日10时，在人民网搜索“硬核”可得4187篇语料，而自1月27日首次在疾病类新闻中出现“硬核”一词的语篇就足有1857篇之多。最近硬核又增加了很多新型搭配用法，如：硬核抗疫、硬核广播、硬核喊话、硬核支援、硬核担当等，语义得到了进一步的泛化，运用的领域也更加广泛，展现了其强大的生命力。
Figure 1. The peak diagram of “Hard Core”
图1. “硬核”用词高峰图
自2019年12月“硬核”被评为2019年度十大流行语后，已有相关的研究文章，从语义角度进行研究的有宋萌萌(2019) [1]，从语法特征、语法成分进行研究的有孙馥秀(2019) [2]，探索了流行原因的有秦环环(2020) [3]。但这些研究仅对2019年前后的语料进行了简单分析，且仅选取了部分语料支持自己的观点，缺乏理论及数据的支撑。本文将通过BBC古代汉语语料库了解古汉语中的“硬核”，通过人民网广泛收集近期的“硬核”语料，并基于语料库理论，利用AntConc3.5.8及NLPIR平台对语料进行了分析。
2. “硬核”来源及演变
2.1. 古汉语中医学领域的“硬核”
BCC古汉语语料库中含有“硬核”语料共41条，医藏中含有38条，如《普济方》、《备急千金要方》等。其中唐代孙思邈《备急千金要方》是最早使用这一词语的文献，
(1) 胡荽菜患胡臭海藻，味咸寒滑无毒，主瘿瘤结气，散颈下硬核痛。
写书法的《墨法集要》中也有一例，
(2) 丸擀以锤炼成熟剂子，于光滑硬木桌上，抟揉软……所贵一气搓得成就为善。若搓不熟，则生硬核，或开裂缝……。
可见，“硬核”在古代汉语中主要运用在医学领域，为偏正式构词，大概意思为“坚硬的核”，句法成分为主语或宾语。
2.2. 现代汉语中的借词“硬核”
在BCC现代汉语语料库报刊领域进行检索，共检索到30例，去除硬核桃和与植物果实有关的“硬核”，筛选出三例“硬核”属于借词范畴。
(3) 政府报告说，在2月中旬，失业超过十五周的人数增加了十七万九千人，达到一百四十三万一千人。那些被联邦经济学家称为“硬核”的失业者，即失业超过二十七周的人，在2月中旬不仅比1月中旬增加，而且比去年同期经济衰退最严重时还有所增加。(人民日报1962年03月23日)
(4) 制定欧洲宪法等方面空议论。最近，受伊拉克战争的刺激，欧盟的4个成员国德国、法国、比利时和卢森堡提出联合建立一支“欧洲军队”的设想，作为欧盟中的一个“小小的硬核”。(人民日报2003年04月03日)
(5) 所以有时候我觉得英国年轻人挺有趣，你看他们经常成群结队地去酒吧派对、喜欢硬核说唱、着迷于“口袋怪物”等手机游戏，但同时又乐于向人炫耀自己的自然知识，而且他们知道的还真不少。(人民日报海外版2017年03月06日)
根据英语在线俚语词典1的解释，“hardcore”于20世纪70年代用于音乐领域，特指吵闹和疯狂的硬核朋克(Hardcore Punk)，而后，国外又产生了“hardcore game”(硬核游戏)的说法，特指存在一定难度并有特定受众的游戏。随着这些音乐、游戏进入中国，“hardcore”直译为“硬核”，开始在音乐及游戏领域中广泛应用起来，但很长一段时间只限于特定领域。
2.3. 2019年网络热词源于“硬核科幻”——《流浪地球》
2019年初，《流浪地球》大火，引发了一场关于“硬核科幻”的热烈讨论。自此，“硬核”一词便得到了迅速流行与传播。网民逐渐开始将“硬核”单独拿出来使用，组成各式各样的形式，在不同的领域有不同的典型搭配，如人物领域：硬核女友、硬核大爷、硬核导师；军事领域：硬核联盟、硬核武器，该词的语义也得到了泛化——“表示很厉害、很酷、很彪悍、很刚硬的事物或行事风格” [2]。
国家语言资源监测与研究中心、上海《语言文字周报》编辑部、《咬文嚼字》杂志等单位纷纷推出“2019网络流行语榜单”。硬核一词位列其中。
3. “硬核”一词的新拓展
2020年1月下旬以来，“硬核”一词的应用领域进一步拓展，应用在疾病领域与政治性文件中，中国人大新闻网出现了5篇应用“硬核”的语料。且出现了大量风格独特的标语，幽默而又夸张，如“串门聚会一时爽，二天医院床上躺”，被网友及研究者如董洪杰，周敏莉(2020)归纳为“硬核标语” [4]；此外具有夸张而幽默性的广播被称为“硬核喊话”、“硬核广播”，这些新型的搭配也使得“硬核”的义项进一步泛化，不再仅仅表达“刚硬、厉害”，也具有了“幽默、夸张”的意义。
3.1. “硬核”的搭配
搭配(collocation)的概念最早是由英国语言学家Firth于1957年提出，他认为搭配即词语间的“结伴”，一个词的意义可由结伴出现的词语体现。在此之后，一批学者对之进行了探讨与研究。卫乃兴曾写过一系列有关的论文将Firth及新弗斯学者所提出的概念理论进行了系统的整理，卫乃兴(2002a)提出“词项的搭配行为显示一定的语义趋向(Semantic Preference)” [5]，词汇往往会吸引某一类具有相同或相似语义特征的搭配词。
本文以人民网2020年1月27日首篇出现“硬核”的疾病文章为始，到6月8日10时共有1857篇语篇含有“硬核”，摘取“硬核”的上下句，并使用“语料库在线”的在线分词功能对语料进行分词，使用Laurence Anthony编写的软件AntConc3.5.8 (Windows)对语料进行处理。显示节点词两侧(−5, 5)距离的语境，Collocates选项卡中的最小频数设为3。本文将沿用汪腊萍(2006) [6] 的研究成果，选取MI ≥ 3且T ≥ 2.33的词项搭配(如下图2)。
Figure 2. The collocation of “Hard Core”
图2. “硬核”词项搭配
这些词可以归纳为名词、动词、形容词、介词、助词、数词、代词、连词等，我们去掉数词、代词、连词等非搭配关系词，得到“硬核”左右搭配词词性归类：
“硬核”右侧搭配词以名词及动词为主，如表1：
Table 1. Right collocation of “Hard Core”
表1. “硬核”右侧搭配词
其中名词大多与力量、政策、责任有关，“力量、举措、担当”更是与“硬核”多次搭配，具体用例如：
(6) 安徽省……把抗疫科研攻关作为一项重大而紧迫的任务，展示了科技抗疫的硬核力量。(经济日报2020年05月27日)
搭配的动词则主要包括：
一、表示正面回击及控制类的动词：战、防控，具体用例如：
(7) 硬核战“疫”科技产品的研发与应用，是几十年来中国科学技术全方位进步积累沉淀的自然结果。(人民日报海外版2020年03月20日)
二、表示宣称及回应类的动词：宣示、喊话等，具体用例如：
(8) 北京真机智能机器人“小黄马”来回巡逻，不时对工作人员“硬核喊话”。(人民日报海外版2020年04月22日)
“硬核”左侧搭配词则以动词与副词为主，如表2：
Table 2. Left collocation of “Hard Core”
表2. “硬核”左侧搭配词
其中副词均为表示程度加深的动词，如“很、挺”等，具体用例如：
(9) 30省区市开学复课，学校防疫多管齐下“很硬核”(人民网2020年04月27日)
搭配的动词包括：
一、表示发起意义的：掀起、出台等，具体用例如：
(10) 推进协同复工复产……助企业渡难关，各部门出台硬核举措。(北京日报2020年03月20日)
二、表示凭借意义的：以、用等，具体用例如：
(11) ……以硬核举措服务保障企业疫情防控和复工复产。(2020年02月29日中国共产党新闻网)
3.2. 硬核的类联接
卫乃兴(2002b)提出“类联接是词语搭配发生于其中的语法结构和框架” [7]。类联接具体可体现为节点词与搭配词的句法结构，本文研究语料中“硬核”的类连接可分为以下几类，具体例句如下2：
一、副词 + 硬核
(12) 迎来春天的南粤大地，经济发展更“硬核”了。
(13) 30省区市开学复课，学校防疫多管齐下“很硬核”。
二、具体名词 + 动词 + 硬核 + 名词
(14) 国家先后出台“硬核”政策加速完善现代职教体系……
(15) 湖南多部门出台硬核政策“降免补”帮扶企业恢复生产……
三、具体名词 + 数量短语 + 硬核 + 名词
(16) ……今年《政府工作报告》提出一揽子“硬核”举措……
(17) 我省又通过加码技改基金、实施增产增效奖励等一系列硬核举措……
四、具体名词 + …… + 形容词 + 硬核 + 动词
(18) 新基建是围绕科技这一经济新硬核掀起的……
(19) 长三角锻造高质量发展“新硬核”。
五、名词 + 硬核
(20) 因为发言“硬核”，张文宏一夜爆红。
(21) 5G技术“硬核”支撑……
由上可知，“硬核”具有多种词性，可以作形容词、副词、动词等。同时，“硬核”在句中运用也很灵活，可以充当定语、状语、谓语等成分。此外，“硬核”用于标题或个别情况时，还可为独立句。与“硬核”搭配的具体名词多为各地政府、部门，使“硬核”一词带有了官方政治色彩，如：
(22) 教育部硬核措施出台，开展线上教学……
(23) 青海省商务厅出台“硬核”措施稳外贸增长。
(24) 国务院出台5条“硬核”措施……
3.3. 语义韵
卫乃兴(2002a)在总结了前人的研究与观点后提出，“具有相同语义特点的词项与关键词项在文本中高频共现，后者就被传染上了有关的语义特点，整个语境内就弥漫了某种语义氛围，即语义韵(semantic prosody)。” [5] 语义韵大体可分为积极、消极、中性或是错综类。
从硬核与搭配词的组合来看，无法判断其语义韵的类别，我们将通过“硬核 + 搭配词”来考察硬核的语义域。限于篇幅原因，下文将以新时期激发的新生搭配——硬核隔离、硬核喊话等为例，通过NLPIR平台进行硬核所在语段的情感语义分析。
一、硬核隔离
使用人民网搜索平台，选取了来自新京报、人民日报、北京青年报等的语料，摘录含有“硬核隔离”的语段，共1551字。例如：
(25) 大学生“硬核隔离38天”，体现勇气与担当。(新京报2020年03月02日)
(26) 郭岳用“硬核隔离”再次向人们证明，隔离对防疫有多重要。眼下防疫形势明显好转，得益于一线抗疫战士舍小家护大家，夜以继日奋战于危境，也得益于众多像郭岳那样的普通人自觉履行抗疫责任。(北京青年报2020年03月01日)
以上两例显示，硬核隔离的语义域是积极的。
在NLPIR平台进行情感语义分析，分析结果如下图3所示：
Figure 3. Emotional semantic analysis of “Hardcore Isolation”
图3. “硬核隔离”情感语义分析
二、硬核喊话
使用人民网搜索平台，选取了来自新京报、中国共产党新闻网、经济日报等的语料，摘录含有“硬核喊话”的语段，共1485字。例如：
(27) 当前，为更好地开展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工作，各地村干部利用无人机“硬核喊话”，提醒人们出门佩戴口罩，宣传防疫知识。部分地区还利用无人机的先进功能，远程筛查外出人员体温，一旦发现体温异常的人士，时刻跟踪。(经济日报2020年02月18日)
在NLPIR平台进行情感语义分析，分析结果如下图4所示：
Figure 4. Emotional semantic analysis of “Hardcore Shouting”
图4. “硬核隔离”情感语义分析
观察以上数据，我们可以发现“硬核”新生搭配——“硬核喊话、硬核隔离”语义倾向均为正向，正向的情感比重均在70%以上，情绪以“好”为主。可见，在2020年新冠肺炎下，“硬核”的语义域是积极的。
4. 结语
语言是一种特殊的社会现象，社会的发展变化无疑会在语言中留下痕迹，尤其是语言中最活跃的要素——词汇中留下痕迹，网络流行词则自然反映着时代的最新的社会文化。与医学领域中用于疾病的、具有消极语义域的“硬核”不同，也与这些年出现的体现“与世无争、看淡一切”的“佛系”和表示“无奈、放弃”的“丧”不同，2020年的时代热词“硬核”具有了积极的语义域，体现了新时代健康积极的社会核心价值观，表现了我们共度难关的信心和愿望，以及复工复产的决心。随着其词义的泛化与各个领域的广泛运用，相信该词未来有望成为普通话的新成员。
NOTES
1英语在线俚语词典：https://www.dic-tionary.com/e/slang/hardcore/。
2例句均来源于人民网：http://search.people.com.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