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翻翻书的概念
何谓翻翻书?简而言之,就是在书籍的内部中使用了“翻盖”(flap)技术机关的阅读读物。当人们阅读书籍时,会产生“翻”这样触发机关的翻动行为,从而充分展现出书籍中的模型、设计、图画等立体的可动观感效果,能够和读者在阅读中产生趣味性的视觉互动。像这样利用翻盖机关的书籍,就是我国现代幼教类常见的翻翻书(flap book) [1]。
2. 西方翻翻书的发展
2.1. 初创时期
西方翻翻书源于13世纪英国历史学者马修·派瑞斯(Mathew Paris,1200~1259年) [2] 编写的《英国编年史》,这是至今西方发展过程中可以追溯到的最早的翻翻书。派瑞斯在书中的“手绘朝圣地图”上利用了“翻”(flip-flap)的机关,来增加地图册页面的容纳性,他将地标和插图画在地图的小附页上,而解释说明的备注写在小附页背面。当读者翻阅地图时,则可以动手掀开小附页查看详情解析,最后将所有的小附页通过折叠的方式收纳合起来,使整本书籍外观与普通书籍无异。
从西方的首创互动式地图可以了解到,翻翻书的首次运用领域并非是儿童文学,而是史学。派瑞斯发明“翻”技术的初衷是为了解决书籍版面不足的问题,书中的小附页起初仅是史学研究者处理文字信息的道具,却为翻翻书后期在医学、生物学、儿童文学等领域的发展奠定了基础,其在翻翻书发展史上起到了不可忽视的重要作用。
2.2. 转型时期
14世纪后期,派瑞斯的“翻”技术机关因机缘巧合运用在医学和生物学的专业书籍,并广泛传播于欧洲各国,其中德国的《新自然疗法》(O Novo Tratamento Naturalista)是当时最畅销的医学百科翻翻书,是欧洲人作为教学辅助工具使用的书籍 [3]。研究学者通过翻开具有折叠附页插件的解剖书,学习具有可动性和三维效果的人体重要器官解剖图,可以清晰地掌握人体器官的实际情况。这是中世纪的欧洲翻翻书发展历程中的首次大规模印刷生产,不仅开拓了翻翻书全新的发展方向,而且在医学专业领域具有重要的教育意义。
翻翻书转型到儿童文学这个领域并非偶然,是在西方多重社会因素影响的结果。《格林童话》(Kinder-Und Hausmrchen)在欧洲民间流传多年,直到18世纪欧洲的儿童文学因平版印刷术的发明而逐步兴起,翻翻书也从技术型用书转变为儿童故事书。英国出版商人罗伯特·塞尔发现了翻翻书在儿童文学这一领域的空白市场,便创造了翻翻书发展史上的第一本属于儿童文学领域的翻翻书——“翻拼书”,也可称作变形书。这是一种将“翻”技术和拼图式游戏结合起来的儿童玩具书,赛尔将书册的每一页分割成四等分的画面,上下两部分为朗朗上口的儿童韵律诗,中间两部分为与诗相关的插画。在阅读时,翻开中间任意一部分的小页,都可以组合出不同的图像,能够呈现出更多的与童诗相映成趣的诗画。这种“翻拼”的创新技术跳出了常规的童书形式,突破了普通平版印刷的束缚,在18世纪欧洲童书市场中多次引发潮流,“翻拼”时至今日仍在出版书籍的形式上继续沿用。
2.3. 巅峰时期
在从19世纪初期至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的西方翻翻书发展史上,欧洲曾刮起了一阵盛况空前的翻翻书狂潮。其中尤为闻名的“四大巨头”首当其冲,分别是英国百年家族印刷企业迪恩父子公司(Dean & Son)、被称作翻翻书天才的独立创作者罗塔尔·梅根多佛(Lothar Meggendorfer)、以印刷小铺白手起家的德国商人欧内斯特·尼斯特(Ernest Nister)、英国女王认证的皇室御用出版商拉斐尔塔克公司(Raphael Tuck & Sons)。不仅如此,其他的中小型印刷出版社也纷纷效仿大厂做法,争先恐后地在翻翻书市场分得杯羹。
在这个百家争鸣的情景之下,迪恩父子公司创造了许多新颖的翻翻书形式和内容设计,其中出版系列《儿童喜剧玩具书:灰姑娘》(Pantomime Toy Books: Cinderella)最具有代表性,迪恩这一系列的童话书是结合了罗伯特·塞尔的“翻拼”理念和“翻”技术,来更换故事人物中的服饰、动作,甚至是变换故事场景,这一类翻翻书在当时被称作“变身书” [4]。出版社通过翻翻书这一形式,将童话书的内容重新编写,并进行了全新的机关设计。童话书中的灰姑娘“变身”效果不再只是存在于孩童们的脑海中,而是将可触碰的魔法直接编排入互动机关中,孩童们可以亲自动手感受到“变身”机关的精美设计。这种突破原创性的创作,将童话故事升级,让书中的魔法特效跃然纸上,受到了欧洲众多孩童们的喜爱,对翻翻书爱好者来说也极具收藏价值。
2.4. 分水岭时期
时运不济,翻翻书在西方的发展相当跌宕曲折,每当创作市场进入黄金时期,总会遭遇坎坷。正当翻翻书扩大了欧洲的童书市场时,第一次世界大战突然爆发,各大行业与出版社始料未及。尼斯特工作室因一战德国无法出口翻翻书而被迫停产倒闭,迪恩父子公司在激烈市场竞争下被企业转手收购,翻翻书“四大巨头”在硝烟袅袅中惨遭重创。一战后,出版社纷纷重振旗鼓开始投入生产工作和创新内容设计,甚至是降低利润出售,可惜大势已去,短暂的繁荣不敌美国大萧条的来袭,经济危机让各大出版社再次陷入市场困境。二战接踵而至,欧洲翻翻书的“四大巨头”接二连三被收购,许多出版社场馆更是惨遭轰炸,翻翻书的设计原稿和收藏书都在战火中化为灰烬。
战火之下,翻翻书在西方发展历程中停滞不前。直至近代,手工翻翻书(Lapbook)在美国市场的偶然兴起。如今,翻翻书的发展得以重振旗鼓、风靡全球。但是大量翻翻书的新内容和新形式流入市场,导致美国印刷加工负荷过大而运转失调,于是,美国出版公司开始在中国、新加坡、哥伦比亚、厄瓜多尔等国建立海外加工厂,为日后中国翻翻书产业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3. 我国翻翻书的发展
3.1. 首创时期
在我国,翻翻书最早可追溯到唐朝的龙鳞装书。现珍藏于故宫博物院的《刊谬补缺切韵》,是我国保留下的最后一本龙鳞装书 [5]。龙鳞装书是一种采用了“龙鳞装”装帧形式的古代书籍,是指将书页鳞栉相错地粘贴在一个长长的底卷上,翻阅时可以有规律地展开和卷起,最后呈现一个卷轴的形态。
古代大臣们在朝廷上面圣时,均需携带卷轴,当阐述的内容较多时,翻阅、诵读极其不便。于是皇室制书的宫匠们把卷轴变成了鳞栉相错的书册,在减小卷轴的携带体积的基础上,附带了检索书册的便利功能。除此之外,宫匠们还在龙鳞装的形式上增添了唐朝独具特色的彩绘。当展开龙鳞装书时,画面就会呈现出一条栩栩如生的金龙,如果有风翻动书页的话,书册的页子会轻轻地舞动,画上的龙就像活的一样飞舞在纸面上。翻阅时,每一页都会随着翻动而不断地变化,给人们带来一种身临其境的错觉。
龙鳞装书是诞生于古代的手工艺翻翻书,至今已有上千年的悠久历史,是西方翻翻书发展上所不能及的深远文化。它不仅装载了华夏汉字的发展史,而且凝聚了我国古代匠人们的智慧,融汇了精妙的技艺和巧思,让翻翻书在中华五千年文化中拥有了活的灵魂。
3.2. 改革开放前
我国明朝末期至近代史上曾有一段“西学东渐”(Western Learning Spreading to the East)的历史过程,对我国产生了巨大的冲击,欧美多国家的学术思想涌入我国,其中包括西方的哲学、思想、技术、制度等。民国初期,欧洲多领域的学术书籍流入国内,其中包含着“翻盖”技术机关的专业书籍。
而医学专业用书《活动人体解剖》也正是在这个阶段传入了我国正在艰难探索的医学领域,这本书籍立体地展示了人体内脏位置及骨骼结构,相较于黑白平版印刷书更加直观贴切。对于当时我国部分领域匮乏的学术文化资源来说,这是一次极其难得的学习机会。西方的泊来文化不仅将其探索的新成果传到中国,而且打破了中国传统学术的基本框架。特别是在西方学术体系架构已经大致成型的情况下,为我国较为薄弱的和尚未形成的学术领域产生了较大影响,并促进其不断发展。
3.3. 改革开放后
改革开放后,百废俱兴的新中国开始了全面的经济建设。1956年毛泽东主席提出了“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方针,给文学艺术的创作带来了和谐宽松的创作氛围 [6]。在西方翻翻书的启发下,我国出版社开始在幼教类产业开始仿照生产与翻翻书的相关作品,从大街小巷里的书签、贺卡,到校园里的《五讲四美立体小画册》,无一不存在有“翻盖”技术机关的身影。
其中教育图书出版社在50年代出版的《小黄牛立体画册》最具代表性。这本画册是我国最早期的儿童文学翻翻书,虽然机关技术相对简单,但难能可贵的是这是一本纯手工制作完成的翻翻书。画册以横向为主,图画以90度景层方式呈现,草地上的小黄牛栩栩如生,与小羊羔相视而笑的互动在翻翻书的形式下显得格外有趣。
70年代,原创作者苏刚编绘的《翻翻变》系列更是当代的风靡书籍,该书共有14幅画面,每页画面切割成上、中、下三截,使得人物形象分为头部、上半身、下半身三部分 [7]。苏刚以西游记孙悟空善于七十二变与妖魔斗争,保护师傅唐僧西天取经为主题,将中国四大名著小说与罗伯特·塞尔的“翻拼”理念相结合,创作出了第一个属于中国小说故事的翻翻书。当随意翻动书中任意一截时,便可组成一个新的形象,书中的孙悟空不仅仅只有72变,而是能变出2744种妙趣横生的形象。《翻翻变》火爆市场后,国内各大书店纷纷加量订购,在数年内连续印刷,畅销不衰。这在当时的儿童出版读物中是相当罕见的现象。
90年代,我国出版社更多的是根据动画片、电视剧等影视作品来创作翻翻书,如经典翻翻书作品《黑猫警长》《济公传》《小马过河》等。虽然多数出版童书存在篇幅小、书页少、印刷质量低下等问题,但是低成本的儿童出版读物在我国销售累计高达百万册,让当时的家庭有能力承受儿童文学教育上的开销,缓解了对幼儿教育重视不足的问题。
3.4. 新世纪“翻”新
千禧年,中国翻翻书产业从欧美翻翻书代工生产开始。欧美出版社为了降低翻翻书生产成本,采用了多国分工的生产模式 [8]。中国的代工厂起初仅生产境外委托订单,然而随着我国对幼儿教育重视,带动了儿童读物的市场需求。于是代工厂利用自身多年的印刷技术,开启了原创设计翻翻书的道路。
2010年上海世博会盛大召开,少年儿童出版社借此机会推出了纪念册——《魅上海》 [9]。这是出版社与英国凯兹·皮佳玛斯工作室共同设计的作品,内容设计相当精良,而且书册质量极高。不管是藏在“翻盖”机关之下的东方明珠、通过“拉杆”机关呈现的动态湖心亭,还是九曲桥的流水声、“点亮上海”的灯光效果,以及摩擦书页散发的墨香,都是国内前所未有的原创设计内容。这本纪念册记录了上海的华美魅力,将上海这座城市的多样化和现代化完美呈现,完美地诠释了城市的历史和文化特征。
然而好景不长,我国出版社的设计能力和机关技术尚未成熟,在上海世博会的热潮后,我国再无全新翻翻书作品产出,直至我国“乐乐趣”少儿图书品牌开始大量引进国外翻翻书并自主独立创作翻翻书,从而再次引发我国翻翻书的创作狂潮。
3.5. 21世纪以来
“乐乐趣”是我国第一个专注做翻翻书的早教图书品牌,同时也是翻翻书重要童书类别的自成体系者 [10]。从趣味绘本、益智游戏到基础认知、科学知识,无一幼教领域不涉及。
起先出版社通过引进国外翻翻书作品,并在国内销售,国外的原创故事、儿童文学名著和迪士尼故事在我国的幼教文学市场非常受欢迎,为出版社打响了“乐乐趣”招牌,也迅速地打开了儿童文学市场,提升了翻翻书在我国幼儿市场的知名度。但在引进不久后发现,国外翻翻书的内容基本都是国外的历史背景与情景,与我国儿童成长环境存在较大差异,很多家长与孩子无法理解西方的传统文化和风俗习惯。因此,“乐乐趣”结合深厚的中国文化底蕴,独立创作了《揭秘汉字》《揭秘二十四节气》《揭秘古诗词》《揭秘丝绸之路》等富有独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翻翻书。这类翻翻书得到了童书市场以及家长孩子们的喜爱,很多中小型出版社以及生产商纷纷紧随其后效仿做法。同时,许多家长选择翻翻书这类书籍作为幼教的辅助工具,既推广了幼教文学,又促进其发展。
随后,更多的印刷厂愿意去创新切割与组装工序,更多的创作者也乐意将中国传统文化灵活融入翻翻书。这不仅打破了传统平版印刷习惯的思想,而且带来了印刷技术上的革新。从上千年前的手工艺书开始不断学习和进步,终成如今良好的发展局面。由于中国优秀传统文化博大精深,需要创作者不断挖掘,才能更好地以翻翻书的形式呈现出来。因此,翻翻书在我国的幼教文学的发展也远不止此。
4. 结束语
翻翻书历经中西方多世纪的风雨洗礼才得以延续至今。如今,展现在读者面前的是一个内容更优秀、书册更精致、种类更繁多的翻翻书。从初创探索的“小翻盖”,到现在已经成长为被大众读者青睐的“畅销书”。我们有幸见证了我国翻翻书发展历程的每一步坚实脚印,见证了我国幼儿文学教育的广泛普及,见证了我国家长早教意识的启蒙进步。国际安徒生奖评委会主席帕齐·亚当娜表示,“在未来十年内,中国可能成为世界少儿出版的最重要的力量” [11]。
基金项目
大学生创新创业训练计划项目(编号:xj202013714105,项目成员:刘芷茵、林浣茹、李海铖、江子彬、翟转弟)。
NOTES
*通讯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