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为了清晨的笑容》是出自美国作家约瑟夫•海勒的一篇短篇小说,小说的主人公是奈特·斯科尔。奈特·斯科尔虽是一名瘾君子,但他内心深处也渴望回归常人的生活,渴望得到世人的尊重与认可,对爱情也怀有憧憬。他多次试图戒除毒瘾,然而社会的冷漠却一次次将他推向堕落的深渊。经历了失败的戒毒,他最终仍未能摆脱毒品的诱惑——只有毒品才能给他带来心灵的慰藉。他一方面想要克服毒瘾,却又不时遭到周围人的冷嘲热讽,另一方面又禁不住毒品给他带来的别样的快感的诱惑。奈特自始至终与社会的矛盾相调和,与“自我”(ego)的本能作斗争。奈特的“本我”(id)步步受到阻碍,呼唤“自我”的调节,但“自我”调节的失败导致其心理世界的崩塌。最终,“本我”战胜“超我”,奈特走向了一条不归路。“本我”是最原始的、潜意识的、非理性心理结构。它充满着本能与欲望的强烈冲动,受“快乐原则”(pleasure principle)的制约,一味追求满足。“自我”是受知觉系统影响,经过修改来自“本我”的一部分。它代表着理性与常识,按照“现实原则”(reality principle)来行事。“超我”是人格中高级的、道德的、超自我的心理结构。它以自我理想等“道德原则”(morality principle)来规范自我。弗洛伊德认为人格结构是一种动态的能量系统,它一旦形成,便处于不断的运动变化与发展之中。人格结构三部分在整个精神活动过程中始终处于相互作用、相互矛盾和相互融合的状态,它们之间形成了特定的人格动力关系,三者的密切联系和沟通使人的基本需要得到满足,使人在道德约束下实现理想和目的,如果三者失调,人就会处于不正常的状态( [1] , p. 28)。
2. “本我”的放纵
弗洛伊德在其著作《自我与本我》中指出,人格结构的最基本的层次是“本我”,相当于他早期提出的“潜意识”,它处于心灵最底层,是一种动物性的本能冲动。它是混乱的、毫无理性的,只知按“快乐原则”行事( [2] , p. 343)。
奈特患有毒瘾,吸食毒品是在他患有毒瘾后的一种本能意识。在本我的需要所引起的紧张背后存在着的力就是本能( [3] , p. 208)。在纽约,患有毒瘾的人若想摆脱毒瘾,都要接受治疗,要独自忍受恐慌和痛苦的煎熬。奈特也不例外。文章伊始,奈特从肯塔基戒毒失败回来,因故在华盛顿有三小时的逗留时间,他想到通过见见医生来打发时间。他其实并不想看医生,当护士离开为他预约医生的时候,他就想跑掉。奈特的“本我”是想离开的,但他的“自我”使他停了下来,此时理性和常识对他的行为起到了束缚作用。接着,他本不打算来开处方的,医生给他开完处方后,他到了外边就把处方撕碎了,他撕得异常凶狠,一张纸变成了细细的碎片。撕完他心里好受多了。他在不自觉地进入诊所后,自我又一次对他的行为进行了约束,他只能等到开完处方后,被压抑的本我的情感才得到释放,本我得到满足。奈特此时的这种无节制放纵是与生俱来的,身为一个瘾君子,他也本能地渴望回归健康常人的生活。无意识是一种本能,它毫无理性,是“一团混沌”,弗洛伊德认为,无意识是无法克制的强烈要求发泄的一种心理能量,其活动遵循快乐原则,其规律是不断企图渗入意识的层次中,通过获得本能欲望的满足而得到愉快,并避免对本能欲望的压抑( [4] , p. 110)。这种“本我”意识与人的“自我”意识时刻处于紧张地相互斗争状态。弗洛伊德指出:“应该把每一种精神活动和每一个人的行为,都看作是意识和无意识之间冲突、斗争的结果”( [5] , p. 30)。“本我”是心理活动的基本动力,暗中支配人的“自我”。“本我”又是混乱的,盲目的,但却是广阔有力的,起决定性作用,是决定人的行为和愿望的内在动力,是占主导地位起支配作用的。
奈特具有典型的“双重意识”——这种意识总是通过别人的眼睛来看自己,用冷漠和怜悯共存的世界里的卷尺来测量自己的灵魂,人们总是会感受到这种二元性,一方面是社会中的其他人,一方面是瘾君子;两个灵魂,两种思想,两个不可调和的追求和两个冲突的理想同时存在于一个瘾君子的躯体之中。奈特“本我”渴望得到社会认可的欲望蠢蠢欲动,社会使他走投无路,他只能自寻他路。为了满足“本我”的欲望,奈特和两个同伴破门而入进入水手住的房子,翻遍所有的东西,他们找到了一包针剂——毒品。“他们没有注射器,于是每人都直接在皮肤上注毒。他们用安全别针把手臂上的皮肤刺破,把下面的组织戳开”( [6] , p. 187)。第一次注毒的经历在奈特记忆中仍历历在目,虽然很恶心,但每当想起,他却也怀旧地笑开了。注毒的欲望虽得到满足,但奈特“本我”渴望融入正常人的生活仍难以实现。奈特“本我”的原始的冲动仍在隐隐作祟,他急切需要一个出口来解放自己的无意识心理。于是,他怀着矛盾的心理回到了家中。
3. “自我”的约束
当奈特走进家中的房子时,他的“本我”便不得已接受“自我”的约束,因为“自我”是清醒的,理性的。自此,“本我”便与“自我”处于相互作用相互斗争的焦灼状态。伊德(id,又译为本我)和超我经常处于不可调和的矛盾中,自我总是试图调和这对相互冲突的力量( [7] , p. 61)。奈特就如一块浮冰,再也无法承载自己的生命之轻,在社会的左右摆弄控制下慢慢地浮出水面,“本我”的重量随着欲望的无限扩张,越来越多的受到“自我”的限制。就“自我”而言,它是本能的一部分,是“本我”中的一部分内容经历了特殊的发展,生成了一个专门的服务,具有自我调节。古尔灵等( [8] , p. 171)指出“本我具有危险的潜力,自我对于调节本我的各种本能内驱力,是不可或缺的。”自我代表着理智和常识,按照现实原则行事。弗洛伊德认为,文学家的任务不仅要表现人的意识活动,而且还要深入到人的幽深难测的潜意识中去,探索心灵的奥秘,以揭示丰富复杂的内心世界( [9] , p. 78)。这一点,海勒成功地做到了。小说中,奈特回到家中,姐姐梅亲切地跟他交谈。梅笑着询问了奈特的近况。对于是否去过佛罗里达这点,奈特并没有予以否认,而是顺着梅的话说了下去。接着,奈特想将自己从尴尬地境地里引出,随口找了一个话题,向梅询问起她的孩子。梅道:“你是说迪克吗?别跟我说你想他了”奈特勉强地说道:“我想是的”(( [6] , p. 181)。奈特说他给迪克买了冰鞋,梅苦笑着说迪克长大了,用不上了。奈特沉默了,却仍回道:“哦,那也不错啊”( [6] , p. 182)。此时奈特内心非常失望,却仍迎合梅,按着让梅舒服的方式说话。和梅对话的最后,奈特要出去了。“他正要走,梅抓住了他的胳膊。‘需要些钱吗?’她柔柔地问。”“奈特尴尬地迟疑着,与在医生那里经历的一样,他再次感到一种蒙羞的屈辱。他不想从她那儿拿钱”( [6] , p. 183)。此时,奈特的“自我”和“本我”又发生了矛盾,但很快自我占了上风。“自我”会考虑别人的需求和欲望,清楚冲动和自私会给自己带来伤害。一个人如果有较强的“自我”,就会看清自己和外部世界的关系,也可以说他(她)比较的敏锐,能以一种社会认可的方式处理、引导自己的欲望。根据弗洛伊德理论,对于健康人而言,“自我”在人格结构中处于优势以便满足本我的需求但又不颠覆超我,它仍然会考虑现实中的情况。
4. 自我的失控
“本我”中的暴力冲动与毁灭欲望被激活而不断膨胀,作为中介的“自我”越发不能控制和压抑“本我”中非理性、无逻辑、不道德的一面( [10] , p. 55)。“自我”虽是清醒的,理性的,却又只能是无能为力的。奈特“本我”状态下一切违禁的观念、情感和愿望虽然被“自我”排斥,但永远不会丧失自己的力量。巴赫金( [5] , pp. 41-42)认为:“无意识是不能用语言表达的。它害怕语言。我们甚至独自用内心语言,都不能承认无意识的欲望。从而使它们没有任何出路,不能够变为行动。所以,它们总是潜藏在我们心中,却有着十分充沛、新奇的力量。”奈特的恐惧未能改变他的本能行为,文章的最后,他把身上的钱用来向巴瑞购买毒品。此刻,奈特“本我”与自我的相互斗争之果已见分晓,本能的欲望占了上风,他再也无路可走,走向堕落的深渊。
奈特试图回归正常人的生活的想法付诸东流,周围人的冷漠使他自卑。所有的出路都是封闭的。“这些渲泄口都封闭着。遭到各方挤压的、被隔绝的感觉,开始用非正常的、不能被意识察觉的方法来寻找出口:用体内任何健康因素的沉默,用无缘无故的恐惧动作,用某种无意义的活动等等”( [5] , p. 37)。
从家中出来,奈特走进了赌室。在那里,他遇到了店主卡尔。卡尔一见到他便嘲讽地高声说道:“哎呀呀,看看是谁来了”( [6] , p. 184)。卡尔什么都说得出来,奈特恐惧地等着。当卡尔拆穿他没有去佛罗里达,而是去了肯塔基时,奈特担心极了,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卡尔的嘲讽让奈特非常窘迫,周围人的冷漠让奈特时刻产生无缘无故的恐惧。随后,奈特便离开了。在赌室门口的商店门口,他看到了熟人——索尔。在与索尔追忆过去的聊天中,奈特回忆起自己不知不觉染上毒瘾的经历。说着说着,奈特向索尔打听起了巴瑞。此时,自我急切地想要找到一个出口释放自己。奈特痛苦地向索尔说道:“我每次一到纽约就会慌乱。在外面的时候我没事,但一旦回到家就会心里发抖。我不知道见到他会怎样。不是因为我想来一针,但我总想要些什么。我不知道见到他我会怎样”( [6] , p. 189)。话语中充满了非理性、无逻辑。内心的欲望被压抑太久。最终,在见到巴瑞后,奈特自我失控。“治疗,去他妈的!”( [6] , p. 189)而后,跟巴瑞买毒品走了。
5. 超我的回归
“超我”,相当于平常人们所说的“良心”,代表着社会道德对个人的规范作用,它压抑本能冲动,也不顾现实的得失,按“至善原则”活动。中间一层是“自我”,它是从“本我”中分化出来,受现实和超我陶冶而渐识时务的部分( [2] , p. 343)。“自我”作为检查员的任务也告一段落,奈特接受道德原则的约束,走出“自我”的现实世界达到“超我”阶段,这是理想化和典型化的“自我”,他代表着道德和良知。超我或者直接起作用,或者通过自我起作用,压抑或禁止本我的内驱力,阻挡社会不能接受的那些寻求快乐的冲动,并把它们推入无意识( [8] , p. 172)。
奈特虽是一名瘾君子,但他对美好生活怀有期待,对爱情也充满向往。文章中多次出现的女孩,象征着他对美好爱情的向往。在被卡尔嘲讽后,奈特尴尬地走了出来。“此时天更冷了,而且马上就要黑起来了。夏天时空气多好,人们从不同的地方聚集到海滩,连夜里都有动静,也不难遇上一个女孩” [6] , p. 185)。卡尔的冷嘲热讽和世人的冷漠就像这冬天一样让奈特感到寒冷。而女孩,却能给奈特内心带来生活的希望。后来,在和索尔聊天时,奈特注意到街边一个门口,一男一女在谈话。“那个男青年看上去有些眼熟,但奈特注意的是那个女的。远远看去,她好漂亮,好漂亮好开心”( [6] , p. 187)。这里女孩并没有诱使奈特产生生物本能,仍是美好生活的使者。奈特盯着那个女孩看了好一会儿。“女孩的头发浅浅的,奈特多想去摸摸那柔软的千丝万缕,去嗅嗅那甜甜的、鲜鲜的清香。他觉得那就是他想要的,一个女孩,不是妓女,而是一个可爱的女孩,一个有着清晨般笑容的女孩。”( [6] , p. 188)。这个时候,奈特本能的毒瘾又一次发作,“有着清晨般笑容的女孩”也没能抑制住奈特想要吸毒的冲动,此时的奈特受本我快乐原则影响,所关心的纯粹是不顾后果的本能,满足爱情和美好生活对于身处社会冷漠的奈特而言,可望而不可即,终将化为泡影。
6. 结语
弗洛伊德的人格心理结构视角下的奈特是美国社会冷漠的受害者,他寻求社会认同的过程,也是他“本我”、“自我”和“超我”三种人格相互冲突、相互碰撞又相互协调的过程。他单一的个人力量无力改变现实,失去了“自我”控制的能力,追求回归常人生活的本能也消失殆尽,唯有堕落能消解“本我”、“自我”和“超我”之间的矛盾和失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