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意象”这一概念在我国古代就已出现,早在《周易》中就提出“立象以尽意”“观物以取象” [1] 等命题。意象是诗歌的重要组成部分,诗人将其感知到的不同景观融汇加工成独具韵味的诗文,借此表达自己的情感体验和心情心绪,正如叶朗所言:“诗是审美意象,是情景的统一,审美意象直接在审美感兴中产生,是对于审美自然的真实反映 [2]。”由此可见,诗歌意象不仅记录了客观的景观形象,还承载着诗人非沛的情感,具有极高的研究价值。
诗歌的创作与产生受到特定地域环境的影响,不同的地域环境限制着诗人的文化感知与创造活动,从而形成不同的文学表达与地方意义。段义孚曾指出:“文人诗人通常更多地把情感记录在诗文之中 [3]。”近年来文学地理学、人本主义地理学等学派对文学作品中所包含的地理空间以及地方意义的关注和重视,都为本文研究特定时期的“中京诗”所蕴含的地方意义提供了一定的理论依据。基于此,笔者对“中京诗”中所蕴含的文化景观意象及其所寄托的诗人主体情感进行研究,探讨其所承载的地方意义,旨在为丰富当代中华民族文化、树立“辽中京”地区独特文化形象起到一定的积极意义。
2. 中京诗简介
辽朝(907~1125)是中国历史上由契丹族建立的王朝,共传九帝,曾建立五个都城,分别是上京临潢府、中京大定府、东京辽阳府、南京析津府、西京大同府。其中中京城是辽朝最大的都城,现今位于内蒙古赤峰市宁城县境内,自古就是使者使辽的必经之地,也因其优良的地理环境,经常被作为是皇帝诗人巡游狩猎之地。
对于“中京诗”概念的界定,学界还鲜有涉及。本文所研究“中京诗”概念主要从内容和其地域范围进行界定。主要研究内容以文化景观为主,其次为地域范围(见图1)。中京城今位于赤峰市宁城县,地处燕山山脉东段北缘,在古位于五京之中,现北与喀喇沁旗相连,西南与河北省接壤,东至辽宁省,其诗作中所描写的文化景观均属此地域范围之内。依据上述概念界定,笔者通过整理分析共收集了30余首“中京诗”(见表1)。所收集“中京诗”涵盖了众多著名的文化景观,写实性极强。为我们研究中京城文化历史提供了很好的史料记载,具有非凡的历史价值。
3. “中京诗”文化景观意象及其地方意义
所谓文化景观,就是指自然与人类创造力的共同结晶,反映区域独特的文化内涵,特别是出于社会、文化、宗教上的要求,并受环境影响与环境共同构成的独特景观。其所包含的内容众多,历史古迹、宗教园林、历史建筑等都涵盖于内,类型多种多样。辽中京作为辽代发展的咽喉要塞,是各朝代之间交流交往的重要阵地,留存了众多的景观,成为辽中京乃至整个辽代的文化象征。那么在诗人眼中,这些文化景观是什么样子呢?其中又蕴含了怎样的文化意义呢?以下笔者将围绕这两个问题深度探析“中京诗”中文化景观的意象及其意义所在。
![](//html.hanspub.org/file/1-2420397x10_hanspub.png)
Figure 1. Regional scope map of “Middle Capital” in Liao Dynasty
图1. 辽代“中京城”地域范围图
![](Images/Table_Tmp.jpg)
Table 1. The author and representative poems of “Zhongjing Poetry”
表1. “中京诗”作者及代表诗作
3.1. “中京诗”文化景观意象探析
随着文化发展的洪流,出于社会发展、宗教信仰等众多原因,辽中京兴建和修缮了众多的文化景观,为后人留下了宝贵的文化遗产。其景观历经千万个日夜,见证了朝代的更迭与发展,蕴含了丰富的文化内涵,吸引了很多诗人驻足欣赏吟咏。那么在诗人的眼中,辽中京的文化景观是什么样子呢?以下笔者将以这个问题为中心,深度探析文化景观的意象。
3.1.1. 景观形象意象
文化景观作为实体景观,与大自然融为一体,因此诗人在描写其时,最为直接的意象则为其客观的景观形象。诸如金代诗人刘汲所著《南园步月》所曰:
云横树外山,树映山巅月。微风拂寒枝,疏光散清樾。
幽欢难相遇,此景安可忽。从来山水心,不为尘埃没 [4]。
作者于任职原因调动,途经中京城,在南园中观景作出此诗。南园为中京城内的一处园林景观,诗人夜晚在南园中漫步赏月,将亭台楼阁和大自然融为一体,不由得作诗纪念此刻的所见与所感。另有刘秉文所著《野香亭》曰:
半空栏槛倚云根,暇日登临付一樽。山上青莲惟见塔,水边绿树定知村。
花枝低拂寻春骑,杜宇频伤久客魂。过尽芳时游客少,一轩风雨送黄昏 [5]。
据诗文大意推测,此诗写于作者晚春时节登上野香亭酌酒凭栏观景时,记录了诗人当时的所见所感。在行文的开始作者就用“半空”一词写出了野香亭之高耸,后又描述了自己站在野香亭之上,看见山上的青莲,其形状如同塔一般,其轩阁旁边又有山水、绿树以及花枝等,在诗人笔下一幅美好的画面立刻浮现于人们的脑海中。另有清代乾隆皇帝所著《题大宁塔》:
鲁恭宫殿颓无存,唯余窣堵巍平原。寂寥此日真净业,庄严异代徒祇园。杰构岁久具灵异,不云常幂氤氲气。自远早见郁迢迢,逼近欲瞻翻不易。此中妙谛我已知,恰似法华开塔时。因缘时节苟未至,当面错过空赍咨。须臾朗彻阴翳消,珠幢涌地影动摇。八方薄伽梵齐现,一路涅盘门岂遥。瓴甓支撑邈难陟,摩空鹳鹤搏其翼 [6]。
此诗对“大宁塔”建筑的外观及其周围的环境等方面都作了介绍。根据诗文年代可知,作者所见大宁塔之时中京城早已覆灭,由此作者说到宫殿等遗址都已不复存在,只剩当年建立的大明塔屹立于这茫茫土地。后作者描述其大宁塔之高耸,建筑时间之久,其周围常常云气缭绕,还提到了该塔身上刻有的佛像等,详尽介绍了其外观形象。除此之外,辽中京很多文化景观都成为诗人们吟咏的对象,诸如赵秉文所著《翠微轩》、刘纶所著《大宁塔》等等,其诗作中都记载了景观当时的风貌形象,是不可多得的宝贵史料。
3.1.2. “佛教圣地”
其次,崇高的佛教圣地是人们对中京城文化景观的普遍认知。在辽代时期佛教信仰盛行,辽主大肆鼓励建制寺院、大塔等充满佛教气息的建筑,由此出现了很多承载着丰富的宗教文化的景观。自辽代以来,吟咏中京城宗教文化景观的诗作实不在少数。
塔庙奚山麓,乘轺偶更登。青松如拱揖,栋宇欲骞腾。夷礼多依佛,居人亦居僧。纵观无限意,记述恨无能。
——《和游中京镇国寺》 [7]
灵鹫飞来处处尊,缘云细路络城根,百年楼殿依天末,万井风烟当寺门。五月微凉清佛教,六时豪吹动祇园。四山放入无多力,乞与西南构一轩。
——《镇国寺》 [8]
刳檐篆额蠹蜗涎,象教尘埃阅百年。殿栋犹题辽日月,图经不载禹山川。荒碑盘曲蜿蜒古,坏壁参覃罔象拳。想见当时崇奉日,无边花雨散诸天。
——《七金山寺》
徒河岸北白莲东,法鼓惊飞碣石鸿。塔上风烟高鸟路,山头云雨化人宫。松林碍日蜂房冷,石砌堆沙蚁穴空。欲尽休公挥塵乐,鬓丝羞对落花风。
——《灵感寺》
传经兰若岁时同,绣毂珠帘处处逢。花院鸟归深殿磬,落日微微见远峰。长空淡淡吞平野,落日微微见远峰。年去年来人自老,空余坏衲挂长松。
——《兰若院》
这些诗文描写都从侧面折射出,“佛教圣地”是其对于中京城文化景观较为普遍的共识。
3.1.3. 文化情感倾向
最后,在诗人眼中,中京城的文化景观中还蕴含着不容忽视的文化、情绪倾向。诗人在欣赏客观实体的文化景观的同时,也在无形中赋予了文化景观不同的主体情感。诸如近代诗人刘汲在所著《南园步月》中所说“幽欢难相遇,此景安可忽。从来山水心,不为尘埃没。”此中谈到如此美景未能与朋友一同幽会作乐,实属遗憾,同时也表达出了诗人只为山水不为世俗的一颗圣贤之心。另有刘秉文所著《翠微轩》云:“故垒芜城人物换,断霞落日古今闲。百年兴废人空老,水自东西鸟自还。”在诗文大意中,可以感知到诗人对岁月流逝之快的感慨。其描述道中京城内已经更替了主人与居民,在断霞和落日的笼罩之下,城内更显凄凉。后又言时光易逝,时不待人,其为自己在这轩阁内虚度光阴而叹息不已,同时也反映出作者想早日回到官场之上,进而有所作为。在诗人对中京城文化景观的描写中,或夹杂了诗人对自身的反思,或表达了诗人对未来的畅想,亦或掺杂了诗人的思乡、思友之主体情感等,这都是文化景观意象所蕴含的丰富内容。
总之,诗人们对文化景观的认知,大抵可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就是诗人对其景观形象的客观视觉感知,侧重于对景观的写实性描述,具体包含其所含有的自然景物、实物及其景观的外形、结构等等方面。另一部分则为文化倾向及其诗人心里的认知,文化性与符号性意义更为凸显。作为辽代所遗存的辉煌见证,抑或是作为诗人心中的佛教圣地,其崇仰之情、敬畏之感,以及对中京城繁华逝去的慨叹,对岁月流逝和命运无常的无奈等复杂的心绪皆源于此。两种不同的认知倾向相比较,客观的文化景观形象是物质基础,而衍生于此的文化象征意义与诗人复杂的主体情感则是上层建筑,二者缺一不可。
3.2. “中京诗”文化景观意象所代表的地方意义
文化景观作为一种实体建筑,是处于特定的文化背景下被建立或修缮,因此其景观形象自身的客观属性是毋庸置疑的,但在“中京诗”中,文化景观的地方意义不仅仅局限于此。在众多诗人心目中,它们还有着更为深层次的文化象征意义。
首先,在诗人眼中,辽中京文化景观是曾经辽代繁荣盛世的见证,蕴含了辽代丰富的文化内容,具有象征意义。曾经中京城作为辽代占地面积最大的都城,是辽代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的咽喉要塞,也是众群臣、使者友好往来的必经之地。当时辽代受到中原文化的影响,开始鼓励修建文化景观、学习诗词等等,加之当时国力兴盛,所建之景观莫不恢弘富丽,成为辽朝鼎盛时期的代表与象征。后随着朝代的更迭,中京城往昔的繁华已然逝去,其所遗留的文化景观成为了其曾经安逸的社会生活的见证,也成为了往日丰富文化的载体。因此,后人来此欣赏文化景观之时,必然会将景观自身所含有的历史文化意义所纳入主体思绪,从而赋予其文化象征意义。其次,中京文化景观中凝聚的主体情感也不容忽视。对岁月逝去的感叹,对往日王朝陨灭的悲叹,对家乡友人的思念等主体情感,都源自于文化景观本身所具有的景观形象和文化意蕴。中京城的文化景观值辽朝兴盛之际建立,从富丽堂皇到破败不堪,其中见证的不仅仅是景观形象的变化,也蕴含了中京城甚至于是整个朝代的流变,确引人深思。诗人身处于此景观之中,难免想起前朝往事,由此产生慨叹与思绪是属人之常情。正是基于这样具有历史文化意义的文化景观,诗人产生了错综复杂的主体情感,由此形成了文化景观丰富的地方意义。
诗人们对中京文化景观意象的认知与表达,不仅仅关注于其本身的景观形象,还更深层次的探讨了其所赋予的文化象征意义。在诗人们看来,中京城的文化景观与自然环境融为一体,加之本身所含有的文化意蕴,景观呈现一种美好神秘之感。在客观感知景观的基础之上,认知主体将自身的固有认知和自我情感融入景观之中,探寻景观的深层次历史文化意义。因此,诗人们在认为中京城文化景观有着很大魅力的同时,也逐渐将其上升为一种文化象征符号,将其作为象征着曾经辽代的兴盛、时间逝去等主观认知的载体,辅以文化景观发展的文化脉络和诗人自身的主体情感,从而形成中京城文化景观的精神文化意义。
4. 结论
本文通过对“中京诗”文化景观意象及其地方意义的探究,发现其诗人所赋予文化景观的意象主要包括景观形象、佛教圣地以及文化情感三个部分,既包含了诗人对景观的客观认知,与又不乏其主体情感。在诗人笔下,中京城的文化景观是一代王朝繁荣的见证,是一座古城不朽的文化象征,承载着其不同的心情与思绪,这都成就了中京城文化景观独特的地方意义。
参考文献
NOTES
*通讯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