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骆驼祥子》是中国现代小说家、人民艺术家,老舍的一部长篇小说。《骆驼祥子》最初于1936年到1937年间连载于当时颇具影响力的文学杂志《宇宙风》,1939年3月又人间书屋发行了首个单行本(吴平,2020:145 [1])。在该长篇小说中,作家老舍以旧北京人力车夫祥子的人生经历为线索展开,运用俏皮生动、漂亮活泼的大众化语言描绘了祥子起起落落的人生经历,展现了旧中国社会底层劳苦大众的悲惨命运,同时也描绘出了旧北京的社会民俗,“宛如一幅20世纪39年代北平市民生活的民俗画卷”(季剑青,2015:145 [2])。
作为现代文学的经典之作,《骆驼祥子》被翻译成了17中语言,数十个版本,畅销70多年。最早将《骆驼祥子》翻译至海外的是日本翻译家竹中伸,他将生活文化出版社1939年出版的《骆驼祥子》底本翻译成日文,并于1944 年在日本新潮社出版(谢淼,2012:127 [3])。之后1945年美国出版了Evan King的英译本,该作在美国受到了读者追捧,成为了市场上的畅销书,也广受美国文坛好评。孟庆澍(2010: 8 [4])指出,“评论家们给予《骆驼祥子》如此赞誉,并不是因为它模仿了西方经典,而恰恰是因为它具有独特的中国气质”。中国经典走出国门,走向世界与翻译密不可分,就对外传播而言,《骆驼祥子》无疑是一个成功案例,因此有必要展开针对《骆驼祥子》译作的研究。本文将采用语料库检索工具,从具体的语言因素入手,重点关注James译本和Goldblatt译本中对祥子人物特征描写的翻译,同时进行语际对比和语内对比,即从源文本和译本之间和两个英译本之间探寻翻译语言意义显化的规律性特征。
2. 文献回顾
《骆驼祥子》的英译本主要有四个,分别为:1945年,由Evan King翻译,美国纽约Reynal and Hitchcock出版社出版的Rickshaw Boy;1979年,由Jean M. James翻译,美国夏威夷大学出版社出版的Rickshaw:the novel Lo-t'o Hsiang Tzu;1981年,由施筱菁翻译,北京外文出版社和美国印第安纳大学出版社同时出版的Camel Xiangzi以及2010年由Howard Goldblatt翻译,哈珀·柯林斯出版公司出版的Rickshaw Boy。
《骆驼祥子》在中国著作走向海外过程中取得了巨大成功,因此自然成为了翻译界的重点关注对象,此前有众多研究从微观层面对其译本展开分析,例如孔令云(2008 [5])针对Evan Kin译本由于对旧北京民俗不熟悉而产生的翻译错误进行了探讨修正,祝远忠(2015 [6])关注了小说中隐喻的表征与翻译,高丹(2016 [7])基于翻译美学视角探讨了其中口语化景物描写的英译,金洁和吴平(2016 [8])研究了英译本的序言以及吴平(2020 [1])对译本封面进行了多模态符际翻译研究。也有学者采用相应翻译理论。在宏观层面针对《骆驼祥子》译本展开研究,例如赵文静和孙静(2012 [9])基于Toury(1995 [10])提出的三类翻译规范针对Evan King的译本展开了研究,陈晓莉和徐秋菊(2012 [11])应用了文化过滤机制,黄燚(2016 [12])探讨了Goldblatt译本的翻译风格,李志萍(2016 [13])基于生态翻译学的适应选择论进行了翻译研究。在具体及宏观翻译研究之外,也有众多研究是围绕译本比读展开的,例如黄立波(2011 [14])针对施译本和James译本的文体特征展开了研究,孙会军(2013 [15])基于译文完整性、可读性和忠实性三个维度对四个译本进行了比较分析,林嘉新和陈琳(2015 [16])从主题、情节发展和人物塑造三个层面对King译本和Goldblatt译本展开了对比分析。此外还有更为细致的译本比读分析,如黄立波(2014 [17])只关注于叙述话语的翻译,对三个译本进行了对比分析。就研究方法而言,黄立波(2011 [14], 2014 [17])的相关研究采用了语料库检索工具,其他研究多为内容分析结合例证。
当前关于翻译显化的研究主要基于Mona Baker (1993 [18])提出的翻译共性理论,即“通常出现在翻译文本而不是源语文本中的特征,并且不是特定语言系统干扰的结果”(Baker, 1993: 243 [19]),其中显化主要体现为“译文通常比原文要长”以及“在词汇上,翻译中明确事物的倾向可以通过解释性词汇和连词的使用或过度使用来表达”(Baker, 1996: 181 [19])。在具体的句法词汇层面之外,也有学者指出,“显化是一种整体趋势,即在翻译中把事情解释清楚,而不是把它们隐含起来”,即意义层面的显化。柯飞(2005: 306 [20])明确表示,“作为一种翻译现象,显化(以及隐化)不应只是狭义地指语言衔接形式上的变化,还应包括意义上的显化转换,即在译文中增添了有助于译文读者理解的显化表达,或者说将原文隐含的信息显化于译文中,使意思更明确,逻辑更清楚”。本文也将基于此更多关注意义层面的翻译显化,同时采用《骆驼祥子》译本相关研究较少采用的语料库研究工具,针对祥子的人物特征描写展开源语文本与译语文本以及两个译语文本之间的对比分析。
3. 研究设计
本文的研究语料包括三个,分别为《骆驼祥子》的中文版本以及James的英译本和Goldblatt的英译本,在进行文本清理之后分别建立语料库。其后本文采用定量与质性研究相结合的研究方法,检索语料库的相关数据进行统计分析。首先运用中国科学院计算所软件室研发的ICTCLAS对源语文本进行词汇切分,然后运用英国语料库专家Mike Scott教授设计的Wordsmith Tools 6.0对中文语料进行检索,制作“祥子”的搭配词表。针对两个英语译本,采用由英国学者Laurence Anthony开发的AntConc,就两个英文语料制作搭配词表。其后参照姚琴(2013 [21])针对《红楼梦》中黛玉人物特征意义显化翻译所作的研究设计,进一步考察可以展现祥子人物特征的“祥子的”以及“祥子说”,通过语料库工具检索相应搭配词的索引行,全面深入展开关于祥子人物特征显化翻译的分析。
4. 语料采集与分析
4.1. 原著和James译本中“祥子”前10位搭配词
通过运用ICTCLAS对原著文本进行分词处理,并运用AntConc的检索功能,发现“祥子”在原著共出现776次,再由索引观察转到搭配分析(此处仅列举该检索词吸引的前10位搭配词,按搭配词总频数排列,见表1)。而在James译本中,“Hsiang Tzu”共出现738次,对“祥子”的显化翻译趋势并不明显,同James译本一样,“Xiangzi”在Goldblatt译本中共出现741次,频次均小于源语文本。但其出现频次在英译文人名中占有绝对优势,在有所隐化的条件之下观察James译本和Goldblatt译本中所留下的关于祥子的表达,更可看出祥子在翻译文本中突出的人物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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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ble 1. The collocates of “Xiangzi” in three corpora
表1. 三个子语料库中“祥子”的搭配词表
注:R表示排序,F表示搭配词总频数,F(L)和F(R)分别表示在“祥子”左、右两边的搭配频数。
4.2. 原著中“祥子的”、James译本中Hsiang Tzu’s和Goldblatt译本Xiangzi’s后面的 人物特征名词
以“祥子”为节点词,运用AntConc的词丛分析,将其右边词丛长度设定为3词,检索显示,“祥子的”在原著中共出现73次,相比表1频数有所降低,这是因为“的”作为“祥子”的右边词距为5以内的搭配词数量必然大于其词距为1的数量,再由词丛分析转到索引观察,逐一检索后,图1列出了“祥子的”索引行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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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gure 1. The concordances of “祥子的” in source text
图1. 原著中“祥子的”索引行示例
再以Hsiang Tzu’s为节点词,运用AntConc的词丛分析,将其右边词丛长度设定为3词,检索显示,Hsiang Tzu’s在James译本中出现65次,数量减少原因同上,再由词丛分析转到索引观察,图2列出Hsiang Tzu’s的搭配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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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gure 2. The concordances of “Hsiang Tzu’s” in translated text from James
图2. James译本中“Hsiang Tzu’s”索引行示例
采用同样的检索设置,对Goldblatt译本中“Xiangzi’s”进行词丛分析,见图3,检索发现,“Xiangzi’s”在Goldblatt译本中共出现76次,同样小于表1中“s”的数值,原因同上,但是其频次高于原文(73)也高于James译本(65),具有表层的显化翻译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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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gure 3. The concordances of “Xiangzi’s” in translated text from Goldblatt
图3. Goldblatt译本中“Xiangzi’s”索引行示例
词丛分析的统计结果和索引观察显示,原著和James译本以及Goldblatt译本在“祥子的”搭配形式使用上存在差别,根据意义分析和进一步的观察发现,原著中“祥子的”搭配词类符仅为25,人物特征描述的实词搭配词只有“心”(6次)、“眼”(4次)、“脸”(3次)、“手”(2次)。而James译本中对Hsiang Tzu’s人物特征描述则丰富许多,搭配词类符为40,人物特征描述的实词搭配词有heart (11次)、eyes (7次)、face (5次)、hands (2次),此外还有feet、body来进一步描述其外貌,mind、thoughts来描述其思维想法,felt描述其感觉,voice描述其声音,vocabulary描述其语言,以及story、livelihood从第三人称视角来描述其生活经历。Goldblatt译本中对Xiangzi人物特征的描述则更为丰富,搭配词类符为50,实词搭配词包括eyes (9次)、heart (8次)、head (4次)、voice (3次)以及hands (1次),相比原文数量更多,且同James译本也存在差别,例如对“头”的显化翻译。此外,Goldblatt译本中还有back、gaze、wrist、face以及arm进一步描述祥子的外貌,还有rickshaw、wages、rooms、cup以及child进一步丰富祥子的客观世界,还有通过sense、spirits、sad、plan、responsibility、happiness以及attitude来展现祥子的精神世界。由此可见,虽然在前期节点词检索数量方面两个译本的显化翻译趋势并不明显,但是James译本以及Goldblatt译本对祥子的人物特征描述更为细致,对其外貌描写更为细致,在展现祥子客观世界之外,还有进一步展现其人物的内心世界,如其感觉态度等,具有明显的意义显化翻译趋势。
4.3. 与原著中“祥子说”和James译本中Hsiang Tzu said的搭配词
《骆驼祥子》的主旨是通过祥子这个高度典型化的人物,写出北平人力车夫的“劳苦社会”(季剑青,2015 [2])。老舍笔下的祥子是穷困社会中的一员,老舍笔下的祥子老实坚忍、吃苦耐劳,却逐渐从“高等车夫”堕落为“低等车夫”,变得麻木潦倒,成为了自暴自弃的行尸走肉。为展现祥子憨厚老实、沉默寡言的人物形象,原著中对祥子语言的描写较少,“祥子说”在原著中仅出现了7次,而James译本中said作为Hsiang Tzu的搭配词出现了21次,其中左边9次,右边12次。Goldblatt译本中said作为搭配词同样出现了21次,其中左边4次,右边17次,由此可见两译本具有意义显化翻译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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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gure 4. The concordances of “Hsiang Tzu said” in translated text from James
图4. James译本中“Hsiang Tzu said”索引行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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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gure 5. The concordances of “Xiangzi said” in translated text from Goldblatt
图5. Goldblatt译本中“Xiangzi said”索引行示例
通过研读索引行发现,said作为搭配词在左边时说话人均不是祥子,所以需要观察said作为搭配词在右边的索引行,见图4和图5,以此分析英译本中祥子的人物形象特征。从图4可以发现,James译本中表示“祥子说”的表达有10次,said后面的高频共现词为nothing以及not,同时还有起修饰作用的intensely (紧张地)。Goldblatt译本中表示“祥子说”的表达有14次,其中包含一次转述,高频共现词同样为nothing,相比原文,进一步凸显了祥子的弱表达能力,更为强化了祥子沉默寡言的人物形象。此外,Goldblatt译本中对祥字说话状态的描述更为细致,大都在其后做了补充说明,进一步丰富了祥子的人物形象,也使得显化翻译趋势更为明显。
5. 结语
本文基于两个平行语料库,针对《骆驼祥子》James译本以及Goldblatt译本中有关祥子人物特征的翻译进行了对比分析,研究发现:两个译本中祥子的人物形象均存在显著的显化翻译倾向,在描述祥子的人物特征时,两个译本除了基本的外貌描写之外,还有进一步丰富外貌细节,同时也进一步展现了祥子的内心世界,其中Goldblatt译本更为充实;在描述祥子说话时,两个译本高频使用nothing之类的否定意义词,进一步凸显了祥子沉默寡言,前期憨厚老实后期麻木被动的人物形象,相比James译本,Goldblatt译本通过增译进一步补充了祥子说话时的外貌神态以及内心活动,进一步丰富了祥子的人物形象,具有更为显著的显化翻译趋势。
本研究主要使用了语料库工具AntConc以及WordSmith Tools,针对《骆驼祥子》的两个英译本展开了显化翻译分析,结合源语文本进行了语际对比以及针对两个英译本进行了语内对比,进一步丰富了中国文学著作对外翻译相关的研究,以期探寻中国著作走出国门,走向世界良好范本的翻译规律,同时进一步服务于相关文学翻译,进一步推动中国文化的对外传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