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人格是心理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是指个体形成独特行为和经验模式的特定心理组织和过程(DeYoung, 2011)。对于人格的了解和判断不仅是人们日常生活的重要内容，也是心理学的重要研究领域。从物种的角度讲，人类在进化过程中逐渐形成了一种评判他人的本能冲动，准确判断人格具有生存和适应价值。从个体的角度看，我们从小就开始认识自己和他人，这种认识会决定我们如何待人接物，如何做出选择，甚至关乎事业成败。研究表明，那些对自己和他人人格更了解的人比那些不太了解的人能够更好地与他人相处，准确的自我了解有助于个体选择更恰当的职业和更适合的伴侣，进而利用自身优势为社会做贡献(Buss, 2001; Hatemi et al., 2015)。
了解和判断人格无疑是一项很重要的能力，这种能力有别于一般智力。从1950年代开始，智力被划分为“冷智力”和“热智力”(Mayer, Lortie et al., 2018)。“冷智力”是指对客体信息进行逻辑推理以及解决客观问题的能力，如理解词汇意义、空间知觉组织，即传统意义上的智力(Mayer, Panter et al., 2012)。20世纪80年代以来，越来越多的研究集中于“热智力”，即关注与个人相关的信息以及处理与人有关的问题的能力，包括社会智力、情绪智力等(Mayer, Caruso et al., 2012)。基于情绪智力在全球的广泛影响力，Mayer后来又提出了一种新的“热智力”——人格智力(陈少华等，2021)。作为一种“升级版”的情绪智力，研究者希望借助人格智力来整合已有的“热智力”，尤其是情绪智力与社会智力(Mayer et al., 2001)。
人格智力(Personal Intelligence, PI)是指与人格有关的智力，即我们对自己以及他人的行为方式进行理性分析的一种能力(Mayer, 2009)。这种智力主要用来处理与人格有关的信息，帮助我们更好的决策和判断，促进社会交往活动。借助于PI，我们从一个人的外貌、气质和行为等方面搜集信息，据此形成整体的人格印象，然后将对此人的印象与拥有类似人格的人进行比对。利用这些线索，我们可以判断该以何种方式同此人打交道，同时也可以猜测他/她会如何对待我们(Mayer, 2015)。一方面，PI包含了对个体人格及其相关信息的推理，亦即如何去了解一个人；另一方面，PI处理的信息是与人格相关的信息，其目的是促进思考，改善生活。PI的作用是基于我们对自己和他人人格的了解与判断，有效进行计划、决策和行动。
根据Mayer的人格智力理论，PI包括四个相互关联的领域：1) 搜集与人格有关的信息；2) 构建人格模型；3) 利用人格信息指导个人选择；4) 系统化计划和目标(Mayer, 2008)。这四个领域构成一个学习、理解和改变的连续循环，通过这种循环，个体不断改进对人格的认识和判断，重塑他们的人生选择和经历。PI理论推测，这些领域中某一领域能力较强的人，其他领域的能力也会相应较强，反之则较弱。研究者在三组研究中同时发现(Mayer, Panter et al., 2012)，识别人格线索能力更强的人，也更懂得如何正确选择和实现人生目标，这表明理解人格特征的各领域是相辅相成、不可分割的整体。
经过长期实践证明，智力测验已成为智力水平测量的黄金标准。为了检验人格智力是否存在，PI能否成为一种可以量化的、真正意义上的能力，Mayer及其团队编制了一系列项目，组成人格智力测验(Test of Personal Intelligence, TOPI)，用以测试17岁以上的个体在上述四个领域的能力。完整版的TOPI条目由四部分构成(与四个领域对应)，每一部分包括若干个项目集，这些项目集测试PI的某个特定领域，每个项目集由一组相似的语句组成，各项目包括四个不同反应类型的答案(项目均为单项选择题，答案有对错之分)，正确答案的确立依据来自心理学相关领域的研究成果(Sylaska et al., 2020)。
最初版本的TOPI 1.0包括115个项目，PI的四个组成部分之间内部一致性系数α在0.53~0.81之间，信度一般(Mayer, Panter et al., 2012)。在第四版人格智力测验中，经检验发现，TOPI 1.4的α系数在0.86~0.92之间，信度有了显著提高(Mayer et al., 2014)。最近推出的TOPI 5E其信度更是达到了0.93，并表现出更高的鉴别能力(Mayer et al., 2019a)。除完整版TOPI外，研究者还开发了更为精简的PI测验——TOPI MINI-12，尽管只有12个项目，但是大样本的测试结果显示，其内部一致性系数在0.66~0.86之间(Mayer, Panter et al., 2018)。此后，伊朗学者将该版本测验进行了本土化修订，修订后的波斯语版TOPI MINI-12的内部一致性α系数为0.86 (Atadokht et al., 2019)。不仅如此，根据TOPI MINI-12存在的缺陷，借鉴TOPI 1.4中的一些项目，研究者又编制了20题版本的TOPI Brief-20。研究表明，此版本不仅比TOPI MINI-12的信度更高，而且在高分段的区分度表现更好(Mayer et al., 2019b)。
在效度方面，TOPI与情绪智力量表(MSCEIT)中“理解情绪和管理情绪”维度相关系数为0.69，与大五人格量表中的尽责性(r = 0.21)、开放性(r = 0.11)维度有较低但显著的相关(Mayer, Lortie et al., 2018)，与心理感受性量表有显著相关，与自我评估的人格智力测验(SEPI)也有一定的相关(Mayer et al., 2017)，与空间智力、言语智力的相关系数在0.15~0.35之间(Mayer et al., 2020)。波斯语版的TOPI MINI-12研究也发现，PI与EI之间有较高的相关(r = 0.71)，与社会智力(r = 0.39)、适应性情绪调节策略测验(r = 0.42)有中度的显著相关(Atadokht et al., 2019)。TOPI与上述测量工具存在不同程度的相关既证明了PI是一种独立的能力，与其它广义智力相关，也验证了TOPI的科学性，能够有效用于人格智力测量。
自人格智力提出以来，TOPI日趋完善，从最初版的项目难度不均、信度不够高，到如今长短测验版本均有显著的发展和提高，努力做到尽量满足不同研究、适合不同人群测试要求。这些证据充分表明，人格智力不仅是存在的，而且是可以被测量的。波斯语版TOPI的本土化研究也表明，TOPI在其他语言和文化中是可行的，这正是我们将TOPI修订成中文版的主要原因。此外，TOPI的条目较少，皆为二分选项，计分简单，得到了国外研究者的广泛关注。而在国内还未见到有人格智力相关实证研究，缺乏相应的测量工具是其中一大原因。本研究目的是将英文版TOPI Brief-20修订成中文版，并对其进行项目分析和信效度检验，旨在为国内学者研究人格智力提供可靠和有效的测试工具。
2. 对象与方法
2.1. 对象
采用简单方便取样法，选取广州市五所高校共计616名大学生和研究生作为研究对象。采取纸笔测验与问卷星网上答题两种方式，题目包括：中文版人格智力测验、中文版情绪智力测验以及人口学信息等。共回收有效问卷606份，男生148人(24.4%)，女生458人(75.6%)。年龄介于17~29岁(M = 20.14，SD = 1.64)。
随机将样本分为样本1和样本2。样本1包括306份数据，其中男生71人(23.2%)，女生235人(76.8%)，年龄在17~29岁(M = 19.80，SD = 1.81)。样本2包括300份数据，其中男生77人(25.7%)，女生233人(74.3%)，年龄在18~27岁(M = 20.47，SD = 1.38)。
2.2. 研究工具
2.2.1. 人格智力测验(Test of Personality Intelligence, TOPI)
采用美国心理学家Mayer等人编制的人格智力测验TOPI Brief 20 (Mayer et al., 2019b)。要求被试根据项目描述选择自己认为最符合的选项，四个选项中只有一个正确答案，答对得1分，答错得0分(例如，“一个诙谐幽默、常惹人发笑的人，最有可能被描述为：① 风趣的，② 神经质的，③ 聪慧的，④ 英俊的。正确答案为①)，总分越高表明被试的人格智力水平越高。在本研究中，我们假设中文版TOPI与原测验的因子结构一致，即测验只存在一个因子，反映的是一种统合的智力。
本研究在征得原作者同意后，对量表进行翻译和回译。修订过程：① 请两名心理学研究生把原问卷以及TOPI第四版中的6个项目翻译成中文；② 请两名英文专业的高校教师将问卷进行回译，并根据结果进行反复修改。如原量表条目15其中一个选项是“她在教堂的抽奖活动中获奖”，考虑到在我国并不普遍信仰宗教，对教堂并不熟知，故修改为“她在商场的抽奖活动中获奖”；③ 请10位研究生(男4人，女6人)填写修改后的中文版TOPI，过程中主试记录被试在填写时的用时和正确率，与每个被试进行事后访谈讨论存在的问题和建议，以及被试对所有条目的理解情况，根据实际结果对初稿进行修订；④ 经1名心理学专家检查后定稿，初步形成26个项目的中文版TOPI，计分方式与原量表一致。
2.2.2. 中文版情绪智力量表(Emotional Intelligence Scale, EIS)
由美国心理学家Schutte等人在Mayer和Salovey的情绪智力三因素模型基础上编制，2002年国内学者王才康等人进行中文版修订。EIS共33题，采用Likert 5点量表评定(1 = 很不符合，5 = 很符合)，其中5、28、33为反向计分，得分越高表明情绪智力水平越高。该量表包含四个维度，分别为情绪感知、自我情绪调控、他人情绪调控和情绪运用。中文版EIS重测信度为0.78，内在一致性系数α为0.87。本研究EIS总量表内部一致性系数α为0.85，四个维度分别为0.74、0.72、0.67和0.62。
2.3. 统计方法
采用SPSS21.0对数据进行描述统计和相关分析；采用Mplus8.3对数据进行验证性因子分析。
3. 结果分析
3.1. 描述性统计
参照原版TOPI Brief 20，分别计算样本1和样本2的项目平均值、标准差、测验分数分布斜率、19~20分在样本中所占百分比以及样本中位数的百分比，结果如表1。结果显示，两样本项目得分都较高，测验分数总体偏高，19~20分人数样本1中占比25.1%，样本2中有18.3%。样本分布的斜率也表明，测验分数集中在高分区域，总体难度偏低。
3.2. 项目分析
将总样本(N = 606)按得分高低顺序进行排序，划分成高分组和低分组(各27%)，按照难度系数 = 通过率(答对人数/总人数)；区分度 = 前27%被试通过率 − 后27%被试通过率；题总相关 = 每题得分与测验总分的相关系数，计算出测验的难度、区分度和题总相关，结果如表2所示。项目分析发现，中文版TOPI20个项目的难度在0.59~0.97之间，区分度在0.12~0.50，与总测验相关度介于0.19~0.45 (p < 0.01)。这表明TOPI各项目的难度偏低，区分能力稍弱。
Table 1. Descriptive statistics of the Chinese version of TOPI
表1. 中文版TOPI的描述性统计
Table 2. Difficulty, differentiation and total correlation coefficient of the Chinese version of TOPI (N = 606)
表2. 中文版TOPI项目难度、区分度和题总相关系数(N = 606)
注：**p < 0.01。
3.3. 结构效度
对样本1数据(n = 306)进行验证性因子分析(confirmatory factor analysis, CFA)，采用Mplus8.3进行WLSMV提取，根据EFA结果构成单因子模型，并与原作者提出的单因素模型进行比较，结果根据Hu和Bentler模拟研究得出的广为接受的标准，以及Mplus在WLSMV估计时卡方值可忽略的法则，单因素模型能很好地拟合数据，χ2 = 322.815 (df = 299)，RMSEA = 0.016，CFI = 0.911，TLI = 0.904，SRMR = 0.015。其中项目10、12、13、15、16、21与总测验相关低于0.30，最终考虑删除这六个项目。将剩余的20个项目再次进行CFA，结果显示χ2 = 181.602 (df = 170)，RMSEA = 0.015，CFI = 0.955，TLI = 0.950，SRMR = 0.114。经过标准化，中文版TOPI20个项目与因子的相关系数在0.30~0.75之间。
3.4. 校标关联效度
以中文版情绪智力测验(EIS)作为人格智力测验的校标，相关分析发现，中文版TOPI与EIS四个维度都有显著相关，相关系数在0.12~0.46之间(见表3)，这表明中文版TOPI具有良好的校标关联效度。
Table 3. Correlation between the dimensions of TOPI and EIS in version Chinese
表3. 中文版TOPI与EIS各维度的相关
注：*p < 0.05，**p < 0.01。
3.5. 信度分析
本研究的信度包括两种：内部一致性信度和分半信度。总样本(N = 606)分析结果表明，修订后的中文版TOPI的Cronbach’s α系数为0.64 (p < 0.01)，分半信度为0.57 (p < 0.01)。
4. 讨论
人格智力是近年来提出的一个新概念，是一种帮助人们更好地了解自己与他人、促进人际关系和社会适应以及科学决策的能力。人格智力测验(TOPI)是专门开发用以评估人格智力的测验工具，具有重要的应用价值。本研究翻译和修订了英文版TOPI，并对其进行了初步统计分析。描述性统计发现，中文版TOPI平均值偏高，高分段人数较多，样本总分呈负偏态分布，与原版TOPI Brief-20的平均值(0.85 ± 0.14)、19~20分人数(32%)以及偏斜度(−1.87)相比，修订后的TOPI在难度方面有所提升，高分人数减少。项目分析表明，中文版TOPI 20个项目的难度为0.59~0.97，区分度为0.12~0.50，总体难度仍然偏低，区分度较弱，这与原版TOPI Brief-20分析结果一致。实证研究也表明，无论是TOPI MINI-12还是TOPI Brief-20，都存在项目难度偏低、区分度不够以及测试内容有限等问题，这些问题也反映在中文版TOPI中，说明简版TOPI的难度和区分度有待进一步提升。
从TOPI第一版到第五版，研究者都将人格智力视为一种统合的能力(Mayer et al., 2019a)，尽管在第四版的因子分析中发现TOPI可能涉及两种相关的能力，提出了双因子模型，然而两因子之间存在高度相关，证明了TOPI的单一模型观。因子分析发现，TOPI Brief-20在单因素模型中拟合较好，即TOPI测量的是一种统合的智力。本研究验证性因子分析表明，中文版TOPI较好的拟合了英文版TOPI Brief-20的单因子结构。在删除了与总测验相关较低的6个项目后，中文版TOPI 20个项目RMSEA = 0.015，CFI = 0.955，TLI = 0.950，这与TOPI Brief-20的分析结果一致。分析还发现，中文版TOPI与EIS各维度均有显著相关(r为0.12~0.46)，表明中文版TOPI具有良好的校标关联效度。信度分析也表明，修订后的中文版TOPI的Cronbach’s α系数为0.64，分半信度为0.57，结果均达到显著水平(p < 0.01)。
总之，修订后的中文版TOPI的分析数据不仅与原版TOPI Brief-20相吻合，而且具备良好的信效度，可用于国内人格智力领域的研究和测量。由于人格智力及TOPI仍然处于探索性研究阶段，有些问题(如项目的难度和区分度)有待进一步解决。国外研究已经证实了人格智力的存在，提出了相应的理论框架，并将TOPI广泛用于学校教育、员工绩效等各领域研究(Mowlaie et al., 2016; Sylaska, 2016; Mayer & Skimmyhorn, 2017)。为国内开展人格智力研究创造了条件，本研究将TOPI修订成中文版，对国内学者进行人格智力实证研究具有现实意义。TOPI是测量人格智力水平的有效工具，未来的研究可在简版的TOPI的基础上引进完整版TOPI，结合本土文化特点完善人格智力测试工具。
5. 结论
通过对606名大学生的调查，中文版人格智力测验具有良好的信效度，达到统计学标准，能够在中国大学生群体中进行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