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家庭、学校和社会都需要对儿童发展负责,从而帮助儿童更好地成长。然而现实生活中三者却存在责任不明,互相推诿的现象。而儿童所处的不同空间对儿童的价值规范等方面有一定的差异,教育应该使这些空间进行对话协作,共同促进儿童成长。那么,教育人类学家博尔诺夫秉持何种空间观?他的空间观对家校社协同育人的实施途径又有何启示意义?
2. 《教育人类学》的空间观
博尔诺夫分析了教育人类学意义上的空间“不是数学家所谓的抽象空间,而是从人的角度出发,是人所能感受到的具体空间,是人类实际生活在其中的空间” [1]。进而,他根据人与空间的关系,深入探讨了空间的精确划分。主要内容如下:
2.1. 内部空间:安全舒适的私人区域
博尔诺夫认为内部空间是指“从无限空间中的较大范围里划分出一小块的安全区域” [1]。在探讨这一空间时,他首先探讨了内部空间对人所需要的安全感的作用。他从存在主义哲学家海德格尔的观点出发:“人是被‘抛’进世界的”,并客观批判地看待此观点,认为这种观点“将人被动置于任意一个偶然位置上,忽视人与所在位置的空间关系稳定性的建立” [1]。他指出“如果人想要适应所在世界的环境,并想与之建立起一种正常的生活,那么他必须首先与所处位置的空间建立一种关系,在空间上取得一种新的稳定性。若想取得这种稳定的空间关系,首先人应该在这个空间的某个位置住下来,一定程度上,扎根于此,使自己不会轻易地被赶出这一位置” [1]。因此,这一位置便不再是海德格尔所说的空间位置中的任意一点,而是一个这样的地方:“是一个人所依附的家的所在,是他感到与之相连的地方” [1]。至此,内部空间的含义可以概括为:从无限空间中划分出的一小块安全区域。这个空间是个人的归所。在这个空间里,生活的劳累可以得到恢复。因此,内部空间具有保护性质,它应排除外来干扰,阻止其被打开的威胁。因为安全生活的基础就是拥有不受侵犯的“安适气氛”以避开陌生世界的目光。
其次,博尔诺夫探讨内部空间秩序的稳定作用。他指出“内部安全空间的基本形式是具有保护性围墙和屋顶的房子。作为保护性质的房子,不仅需要排除外来干扰,也要维持内部活动对内部空间所构成的威胁” [1]。若人要想愉快地居住在内部空间之中,则必须根据自己的需要对其进行适当布置。也就是说,居住者必须对房子进行“收拾”。否则,房子将会出现紊乱,当紊乱加剧时,居住者的生活则会受到制约,以至于最后受到窒息的威胁。
最后,博尔诺夫探讨“居住”在内部空间中不懈努力的作用。他指出,人如果想要在一个位置立足,在无限空间中划出一小块安全区域作为“家”,并在此居住,并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是需要个人不断努力的结果。他指出“这里的‘居住’不单单意味着某个物质空间,而代表着人的某种内在的精神状态。海德格尔也曾指出‘人的存在意味居住,但人首先必须学习居住’” [1]。因此,人需要用这种持续不断地努力学习居住的积极精神状态去对待内部空间,从而人能够从自身发展出可以真正“居住”的内在条件。
2.2. 外部空间:共同行动的公共领域
博尔诺夫认为外部空间是指一个公共的空间,在这个空间里,“人们为在纷繁的生活制度中进行某项共同行动而相遇” [1]。在探讨外部空间时,他首先探讨了外部空间性质。外部空间与被内部空间的安全性相比,它是充满危险性的。在这个危险的空间中,人必须努力保护自己。不过,“如果人因为害怕面对这一危险的空间而‘深居简出’,躲进自己的房子,他则会失去生活乐趣并且渐渐萎靡下去” [1]。因此,外部空间不仅具有一定的危险性,而且兼具一定的乐趣性。因此,在外部空间下需要强调勇于行动和斗争的力量。
其次,博尔诺夫探讨外部空间中人和人的相处方式。他认为在充满危险的外部空间中,人与人相处的方式主要有两种:一是竞争,二是合作。一方面,如果人要想在充满危险与斗争的外部空间获得成功,则会把别人当成对手甚至是敌人来对待,因为他必须努力克服他人对自己的阻力。另一方面,要想在这充满危险与斗争的外部空间继续存在,则需要与他人的结合,以克服外部空间的危险性。值得强调的是:这里的结合并不是为了满足像朋友之间那种对人性温暖的需要,而是为了在充满危险与斗争的外部空间取得成功而采取的一种努力。
最后,博尔诺夫探讨外部空间中所需要的品质。如果想要在充满危险与斗争的外部空间获得成功,必须具备“胆量”这一品质。这是一种准备承担责任,准备不遗余力并且一往无前地投身到共同事业的积极态度与良好的品质。有了“胆量”,个人的全部力量方可在充满危险与斗争的公共空间之中更好地施展。
2.3. 自由空间:心驰神往的广阔世界
博尔诺夫表明“在作为共同行动的外部空间的后面还存在着一个新的、没有固定界限的广阔空间——陌生的地区与远方的国家的广阔世界,即所有诱人的遥远的地区” [1]。这样的自由空间无疑对人们有着不可抵挡的吸引力和诱惑力。在这里,人们会形成完全不同的内在观念和品质。因为在自由空间中,人们凭借着大步迈向心驰神往的广阔世界的勇气走出了自己日常所习惯的生活圈,并且期待在广阔世界遇到不可预料的偶然事件所带来的无限乐趣。在此基础上,人们会产生一种新的内在观念即:对自由空间的无限广度有一种全新的亲近感。其实,这也是人们所产生的新的品质即:对自己的力量充满信心与信任。
3. 《教育人类学》空间观为家校社提供空间划分依据
在《教育人类学》里,博尔诺夫探讨了教育人类学意义上空间的划分与性质,这不仅是他空间观的表达,也是他教育观的呈现。
首先,博尔诺夫将内部空间隐喻为家庭空间。其一,博尔诺夫认为“今天需要重新注重个人家庭生活的道理,因为只有在这里才能寻求到面对社会存在的沉沦而是人保持平衡的根基” [1]。其二,他认为人如果人想在房子中长久并且愉快地居住,则需要对房子进行收拾。而这种整理与收拾属于人在处理自己与内部空间的关系时的最基本能力。这里的房子在内部空间中也可视为家庭空间所居的场所,且在这一场所人所拥有的最基本能力则是整理与收拾,若不具备这一基本能力,可以说人在这一场所内所面临的危险就是“窒息”的可能性。其三,他还表明,当人在其生命中失去某个空间时,比如父母所提供的房子,人们便产生了建造一个新的保护性空间的任务。况且,永久的房子内的安全是不可能的 [1]。可见,在内部空间的论述过程中,博尔诺夫已有将其隐喻为家庭空间的倾向性。
其次,他将外部空间隐喻为学校空间。就外部空间的特征而言,第一,外部空间是连接内部空间与自由空间的纽带。第二,在外部空间中人和人的相处方式是竞争与合作。第三,在此空间中勇气是博尔诺夫所强调的一种准备承担责任,准备不遗余力并且一往无前地投身到共同事业的积极态度与良好的品质。虽然在外部空间的论述部分,他没有直接表明外部空间指学校空间,但无论是连接性质的纽带,强调竞争与合作的相处方式,还是注重集体利益的良好品质,都可将其外部空间隐喻为学校空间。
最后,博尔诺夫的自由空间可隐喻为社会空间。他指出向自由空间进军时,人需要跳出固定习惯的圈子,跻身于神秘的新空间 [1]。从自由空间的性质来看,它对儿童具有强大的吸引力和诱惑力,从其所具备的品质来看,它需要儿童具备踏步向前的勇气以及对自己力量的信心与信任。可以说,从这两点来将自由空间隐喻为社会空间是适切的。
4. 《教育人类学》空间观对家校社协同育人的启示
那么博尔诺夫在《教育人类学》中所阐发、论证的空间观,对当下家庭、学校和社会协同育人的实施途径有什么启示意义呢?
4.1. 家庭教育:保护氛围,维护教育的稳定性
家庭是孩子接受教育影响最早也是时间最长的空间 [2]。博尔诺夫所描述的内部空间中所特有的家庭教育能为儿童做些什么呢?
首先,家庭教育需要为儿童提供安全的氛围。博尔诺夫指出安全感对儿童的正常发展是必不可少的,而且这种安全感是建立在儿童与其所亲密的关系之中的。这意味着家庭教育需要提供给儿童值得信赖的、充满爱的、充满温暖的氛围 [3]。在这样的家庭空间中,儿童可以驱散外部空间所带来的黑暗和恐惧,始终保持平衡的根基。而现实中,这种家庭教育带来的安全氛围似乎仅仅停留在人们的想象之中。博尔诺夫的空间观则给予我们良好的启示:“这种安全感只有在某些被他们所爱的人(通常是母亲)的亲密关系中才能形成” [1]。他劝诫人们请勿经常更换儿童的照料者,因为这样不利于儿童与某人建立起持久的联系。另外,有研究表明父亲协同教养通过安全感和人际信任的链式中介作用间接影响儿童亲社会行为 [4]。这充分证明博尔诺夫强调家庭教育为儿童提供安全氛围的重要性。
其次,家庭教育需要培养儿童良好的秩序感。博尔诺夫认为整理与收拾属于人在处理自己与内部空间的关系时的最基本能力,因此,家长应该对儿童进行秩序感的教育。且有研究表明1~2岁是儿童秩序感发展的敏感期、5~6岁是其秩序感初步形成、7~8岁是其秩序感发展的又一关键期 [5]。因此,家庭教育的确应该注重儿童良好秩序感的建立,以免错失良机。为此,家长可以从博尔诺夫的观点中吸收养分,即在日常房屋收拾中获得秩序感。如教导儿童房子内的“每件事物和每个地点都有一定的距离,而这些距离并不能抽象地用米来计量的,而是由其具体的可达到的难易程度决定的” [1]。
最后,家庭教育应促进儿童自建安全感。博尔诺夫强调永久的房子内的安全是不可能存在的 [1]。为此,家庭教育需要让儿童心灵深处相信,即便人们会经历种种天灾人祸以至于曾经的安全感受到毁坏,但人们仍然拥有重建家园的勇气,因为他们相信尽管经受种种苦难,但自身的存在终将是有意义的,是被世界所接受的。
4.2. 学校教育:应对风险,把握教育的非连续性
正如外部空间是内部空间和自由空间的纽带一般,学校教育也是家庭教育与社会教育的纽带。与家庭空间不同,因为在学校空间里儿童需要面对种种危机与挑战;与社会空间不同,因为学校空间对儿童踏入社会起到一定的缓冲作用。那么博尔诺夫意下的学校教育又能为儿童做出什么贡献呢?
首先,学校教育需要认真对待教育的非连续性。学校作为外部空间的一部分,首先要处理的就是学校空间中存在的各种风险与挑战对儿童的影响。为此,博尔诺夫提出非连续性教育形式。虽然他没有给非连续性教育严格的概念界定 [6]。但他指出非连续性事件主要有威胁生命的重大危机以及对今后生活起决定性作用的遭遇等 [1]。只有积极应对这些事件,才能使儿童向高阶段迈进 [7]。面对学生发展过程之中出现的各种危机、遭遇,教师需要在关键时刻对学生进行告诫与号召,最终使学生战胜非连续性实践,使这些事件成为促进学生进步的阶梯 [8]。其中,告诫的作用在于使儿童迷途知返,号召的作用在于使儿童“鼓起劲来”,树立起对生活的希望和走出困境的信心 [1]。此外,值得强调的是教师一定不能主动地、有意识地触发非连续性事件。虽然非连续性事件在人的一生中必然出现,但它与教育作为一种故意引发的“行为”,有着不可逾越的界限。
其次,学校教育需要引导儿童良性竞争与通力合作。关于竞争,博尔诺夫建议儿童“若想在斗争的环境相处下去,就需要集中全部力量,始终保持清醒的头脑,防止自己上当受骗,并且对周围的世界采取怀疑的态度。因为作为行动者他不知道自己的行动是否可以成功,这主要因为他不知道其他人将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 [1]。面对竞争,学校教育所能做的是为儿童营造良性竞争的环境,促进儿童勇于面对竞争,敢于承担风险。尽管原有的教育体制中不免暴露出恶性竞争的现实问题,但是教师在教育过程中依然不能回避学习中竞争的话题,因此要不断引导学生进行良性竞争,避免那些受不了挫折与失败的悲剧的发生;关于合作,他也指出在志同道合的人以及朋友之间用合作的方式适应外部空间的危险性。“这里的合作往往是同级之间的成群结伙的倾向性” [1]。儿童群体内的合作有利于该群体在与其他群体竞争中取得胜利。教师所能做的是使儿童懂得合作、进行合作,从而促进儿童发展。因此,教师需要为儿童创设一个具有实践性和社会性的学习环境,使儿童能够在这一环境中亲身体验,能够与其他人进行真正的对话,从而形成一种真正的合作关系。
最后,学校教育需要挖掘儿童内在勇气品质。博尔诺夫指出离开了保护性的环境范围,若想在公共事务中度过一生,就需要勇气 [1]。学校环境中,校园欺凌事件屡禁不绝,勇气品质必需伴随儿童左右,这有助于儿童施展自己的全部力量以充分的保护自己。因此,教师所能做的是:认识勇气品质在外部空间的重要性,有意识为儿童创设需要承担责任的教育环境,并从教育的各个事件中充分挖掘儿童的勇气品质,鼓励儿童成为独创精神的个体。
4.3. 社会教育:进行激励,关注教育的未来性
在终身教育时代,儿童所受到的良好的教育必然包括社会教育。那么,社会教育又该如何做才能使儿童可以到达博尔诺夫所提出的令人向往的自由空间呢?
社会教育需要发挥教育的激励作用。博尔诺夫指出在自由空间中对教育提出了另一类新的任务。若要使儿童大步迈向自由空间,则需要激励教育 [1]。并且他指出大踏步迈向无限广阔的空间需要的品质有:踏步向前的勇气以及对自己力量的信心与信任。因此,社会教育所要做的主要是“基于现实生活来进行教育,激发儿童自身对未知世界的探究欲望” [9]。对未知世界的探究欲望即保护儿童的好奇心和激发儿童的求知欲。而社会所采取的激励教育要使儿童充分认识到两个方面的内容:第一,现实生活世界的人总是不完善的,也正是因为人具有不完善性,才有不断发展的可能性。因此,社会教育需要激励儿童全面准确地认识自己,特别是儿童身上的不完善之处;第二,现实生活的社会也是不完善的,社会中确实存在许多问题,但正是这样,社会才有不断进步的可能性。因此,社会教育需要激励儿童正视社会现实存在的问题,树立远大的志向与抱负,通过自身的努力建设一个更加美好与和谐的社会。
4.4. 三位一体:连接空间,保持教育的平衡性
最后,博尔诺夫指出了空间之间平衡的必要性。他认为三个空间是各种不同的、同心扩展的空间范围,它们同属于人的生活空间,都应该在人的生活中起到必要的作用。因此,这些空间应该相互之间保持一种适当的平衡。如果疏忽某个空间甚至完全失去某个方面,人的整个生活都会受到危害。而教育作为一项系统的育人工程,家庭教育、学校教育以及社会教育在育人中应该有机结合,相互沟通,保持适当的平衡性,以有效地促进儿童的发展。
总之,家校社各司其职,同时不忘紧密合作,协同育人,为基础教育健康发展创造一个良好的环境。为此,首先要认识到家庭教育不容忽视。家庭教育至少要在满足儿童安全感、培养儿童秩序感以及促进儿童自建安全感三方面作出努力,尽到维护教育的稳定性的职责。其次,需要坚信学校教育至关重要。学校教育至少要在认真对待儿童危机与风险、引导儿童良性竞争与通力合作以及挖掘儿童内在勇气品质三方面作出努力,尽到把握教育的非连续性的职责。最后,需要意识到社会教育责无旁贷。社会教育尤其是要在激励儿童全面认识自己以及努力建设和谐社会方面作出努力,尽到关注到教育的未来性的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