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现代化建设下人口老龄化的机遇
目前为止,现代化进程不断地改善着人力资本禀赋,增强了老年人的独立性、对高品质生活的追求、实现自身现代化的底气和能力,提升了他们的社会生产力和经济活力,拓展了他们贡献现代化的途径和方式。
1.1. 现代化包含了老年人自身的现代化
老龄人口自身的现代化,是现代化建设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关系着现代化建设的完整度与全面性。
第一,庞大的数量蕴含巨大的发展优势。老年人既是迈进现代化社会的主体之一,也是推动实现现代化建设的重要力量。人口规模巨大和老龄人口规模巨大,让现代化建设的模式不能等同于已有的发达国家的模式,要有中国特色。一方面,现代化建设的实现,需要全体人民迈进现代化社会,老年人也在其中;另一方面,老年人的高水平发展,也可将人口规模巨大附带的复杂性和挑战性变为数量上的发展优势。
第二,人力资本禀赋的改善促进人的现代性。现代化的核心是以人的现代化。健康状况的改善、教育水平的提高,为老年人实现自身的现代化,进而推动人口规模巨大的现代化打下了基础。随着医疗、生活水平的提高,中国人口寿命不断延长。在2010~2020年间,老年人的经济地位持续增强,主要生活来源从依靠家庭成员转向依靠退休金和养老金;在现代化建设新征程中陆续步入老龄的一代,正是改革红利的受益者,拥有更丰厚、更稳定的经济资本。2019年,户主年龄为56~64岁的家庭户均总资产最高,其次为46~55岁家庭 [1] 。人力资本禀赋的改善,带来经济资本的提升,成为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的重要力量。随着人力资本禀赋的持续改善,科学知识的积累和社会实践的拓展,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老年人自身“老而无用”“船到码头车到站”的传统思想,增强了他们的自我权利意识和话语能力,这意味着,老龄人更可能实现自我超越,进而带来长寿红利。
1.2. 老年人是经济现代化的重要支撑
年长者一直都是中国经济社会建设的宝贵财富;强国建设、民族复兴伟业离不开数量大、人力资本禀赋日渐丰厚的低龄老年人,他们的参与影响着现代化建设的总体进程和完成度。
第一,老年人是充足的生产性资源。老年人是经济现代化的直接贡献者。中国的老龄人口数量巨大,且未来10年还将是该群体尤其是低龄老年人数量激增之时,生产性潜能将快速积聚,可通过激发“第二次人口红利”“长寿红利”,形成现代化建设的底气 [2] 。低龄老年人参与劳动有利于平衡劳动力市场的年龄结构,保障劳动力供给的数量与质量,是高质量经济循环发展的重要抓手 [3] 。
第二,老年人蕴含巨大的消费潜力。人力资本禀赋的改善,增强了老年人的消费能力,有助于增强有效供给及经济稳定运行。随着老年人收入提高,消费观念转变,年轻时被抑制的消费需求在退休后或可得到释放,从而使老年人消费水平提升。为老年健康、用品、服务等相关的产业带来巨大发展潜力。同时,受互联网影响,老年人消费由传统的线下转为线上线下相结合。截至2020年底,老年网民占全体网民的14.3%,网络支付使用率达70.7%,网络消费正向老年群体加速渗透 [4] ,消费模式和消费内容渐显智能化 [5] 。
1.3. 老年人是精神文明建设的引路人
第一,老年人是经验知识和技能的传承者、创造者。作为客体,年轻时接受上一代人传承下来的思想智慧、日常生活和劳动生产技能等各种知识;随着年龄的增长、生活的磨炼、工作阅历的丰富,其理论知识、生活经验、生产技能也不断积累,老年人也从传承者变为创造者。
第二,老年人是精神文明建设的传播者、引路人。精神文明建设离不开优秀传统家庭文化的传承与创新。老年人通过言传身教,潜移默化地将中华民族优秀文化传给后人,对精神文明建设有重要作用。
2. 现代化建设下人口老龄化的挑战
现代化建设进程中,人口老龄化不止有机遇,也存在前所未有的复杂挑战。
2.1. 人口老龄化对人口现代化的潜在挑战
人口老龄化与人口、经济和社会问题的交错,对实现老年人的现代性及人的全面发展有重要影响。
第一,人的现代性是现代化的重点之一。社会学家英克尔斯提出人的现代性的12项特征:接受新事物、接受社会变革、开放包容、守时惜时、重效率效能、重计划、重知识、重理性、重专门技术、正视但不惟传统是从、重尊重与自重、重过程。中国的文盲主要在高龄老年人身上。教育水平的低下意味着,他们更愿遵循传统的生活习惯与生产方式,数字素养不足,现代性和接受现代文明的能力受限,由此限制他们的自身发展,以及制约其将既有资本、技能转为新资本、技能的能力。偏低的资本禀赋拉低全人口的资本禀赋,阻碍人口高质量发展,也不利于现代化建设。
第二,中国在现代化发展程度还没到较高阶段就进入了老龄化社会,“七普”数据显示,2020年,老年人的经济来源以退休金养老金为主,占34.67%,但女性以退休金养老金和劳动收入为主要经济来源的比例分别低于男性约4个和13个百分点,老年女性的经济独立性远低于老年男性。同理,仅10.43%的农村老年人有退休金或养老金,远低于城市老年人的69.83%、镇域老年人的31.75%,故他们需要从事有收入的劳动或依赖家庭成员的供养,社会保障水平偏低,贫困发生率高达19.5%,远超全国的14.5% [6] 。这些差异不仅表现在“有无”中,也见于待遇水平的“高低”上:人社部数据显示,2021年,城镇职工月人均基本退休金为3671元,而国家卫健委数据表明,全国城乡居民养老保险月人均养老金仅为179元,超六成老年人的养老金水平仍然很低,这阻碍了全体人民共同富裕。
第三,生活质量低不利于人的全面发展。过上有保障的生活、获得有尊严的照护、拥有正常的精神慰藉,是现代老年人的基本诉求。寿命的延长意味着更长的老年期,退行性疾病和失能接踵而至,医疗和照护费用大幅增长。然而,家庭人力资源减少削弱了家庭赡养能力,加之人口流动及居住模式改变,空巢现象普遍,完全由家庭成员提供照料的传统养老模式难以为继,导致养老供需之间落差甚大。这些可能都意味着部分老年人或无法过上有保障、有尊严的生活,于人的全面发展有碍。
2.2. 人口老龄化对经济现代化的潜在挑战
年龄结构与经济发展的关系具有不确定性和复杂性:人口结构较年轻的非洲、拉美地区并未实现人口与经济同步快速增长,在中国却形成了“人口红利”;发达国家的老龄化程度十分严重,但依旧缺少对经济产生负面效应的直接证据 [7] 。不过,当前学者普遍认为,人口老龄化可能从供需两个层面对经济增长和共同富裕产生不利影响,且供给与需求互动形成负向乘数效应,使经济规模缩小后陷入“缩小螺旋” [8] 。
第一,劳动力总量减少和结构老化并存,经济活力和创新力或受制约。劳动力是最重要的生产要素。人口老龄化降低了劳动年龄人口在总人口中的比重。当前和未来,劳动力无限供给的基础正在消失,“低劳动力成本”竞争优势难以为继,劳动力市场供需格局发生逆转,维持中国经济高增长长达几十年的人口红利窗口期行将关闭,经济增长方式难以再依赖传统的数量驱动模式。同时,劳动年龄人口的老化,也会通过企业社会保障金缴费率等多种途径对科技创新产生抑制作用。
第二,老年抚养比持续攀升,社会保障体系或受冲击。老龄人口规模的快速增长必然产生更多与老年人相关的公共服务、公共福利和公共支出的诉求,由此可能挤占对教育、科研等方面的投资份额,不利于科技创新 [9] 。老龄化也会对养老保险基金的可持续发展形成冲击:随着1962~1973年“婴儿潮”出生的一代陆续退休,养老金支出将继续增长,并在2022~2025年达到7.5%“,十五五”和“十六五”时期将分别升至15.6%和19.5%,远快于基本收入的增速 [10] 。同理,多数老年人难以避免慢病和失能的风险,老年人规模的增加及寿命的延长,基本医疗保险支付压力巨大,用于老年人养老、医疗、照料等方面的费用将从2015年占GDP的7.33%升至2050年的26.24% [11] 。
2.3. 人口老龄化对文化现代化的潜在挑战
在人口老龄化快速加深、老年人数量不断增多的背景下,社会养老服务多样性和专业性的需求被激活,仅依靠社区的资源供给难以满足老年人新的诉求,养老服务等供需矛盾凸显,且老年人自我保护能力弱,故对犯罪等风险事件的防控要求更高。这些问题若处理不好,可能激化基层矛盾,对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人的全面发展和精神文明建设产生负面影响。
第二,增加精神文明建设的复杂性。家庭转变削弱了家庭的照护资源,将养老、助老、为老、乐老等服务由家庭推向社会。老年人除基本的日常生活、健康管理和照料服务需求外,还有更高层次的精神慰藉和受人尊重的需求。在人口老龄化进程中,丧偶老年人逐渐增多,代际分居也很普遍,老年人的精神慰藉成为一个不可忽视的社会问题。部分老年人难以适应年老后的生活,孤独感和隔离感成为常态。同时,现代社会老年人权威逐渐衰落和瓦解,子女不履行赡养义务的现象时有发生,老年人因生理机能的衰退导致的生产价值的降低而面临被忽视和被遗忘的窘境,各种能力特征、需求差异被“老年”二字所掩盖与平均。这些现象与老龄化相伴相生,可能影响家庭与社区的和谐与稳定,阻碍老年人社会文化价值的发挥以及精神文明建设。
3. 激活老龄人口资源推进现代化建设的路径
人口老龄化将伴随现代化建设的全过程。为此,必须深刻洞察人口老龄化与现代化建设之间的理论关系与内在逻辑,为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的个体、家庭与社会实践提供学理支持和方向指引,让各种人口要素在老龄化情境下相继迸发活力,创造一条符合国情的现代化建设之路。
3.1. 科学研判人口老龄化与现代化建设的理论关系
推动老龄人口自身的现代化和实现现代化建设,就要先了解老龄化会对现代化带来怎样的影响。
第一,加强人口老龄化与现代化关系的理论研究。中国的人口发展既有发达国家面临的问题,也有发展中国家面临的问题,使得人口老龄化与现代化的关系更加复杂。在一个老龄人口总量超过2.8亿人且其绝对数量和相对比例还将持续上升的情况下,必须精准辨识老龄人口规模巨大的现代化的内涵、外延与边界,阐释老龄人口要素与现代化之间的理论联系,探寻二者关联的路径,形成并不断完善人口要素与经济、社会文化、人口现代化关系的理论分析框架,构建严谨、科学、可落地、易操作的现代化度量指标体系,以此作为人口老龄化时代现代化建设的理论指南和实践依据。
第二,加强人口老龄化与现代化关系的经验研究。探讨在年龄结构快速老化的社会情境中,挖掘老龄人群的巨大规模和素质提升所蕴藏的新的红利效应,积极应对老龄化对现代化的潜在挑战,化危为机、变现代化挑战为现代化机遇。学术研究既要站位高、视野阔,总揽老龄化挑战的症结所在与机遇定位,也要小处着手、精微深细,抓住不同老年人群体的比较优势,客观研判、分类识别、充分挖掘各类老年人群体的独特价值,积累现代化建设的人口经验。
第三,加强人口老龄化与现代化的关联路径研究。各国现代化的实现模式各具特色,但共性特征是“先富后老”。中国的老龄化快速发展与现代化建设同步前行,这注定现代化建设必须走自己的路。加强对缓解老龄化的研究,探讨完善生育支持体系、降低育儿成本、提升生育意愿等积极效应。加强发掘老龄化积极作用的研究,为加快形成继续发挥人口数量红利、撬动人口长寿红利,激发人力资本红利,激活数字技术红利的现代化发展新格局提供学理支撑。
3.2. 着力构建“年龄友好、人人共享”的社会
现代化的核心是人的现代化,要实现人自由而全面的发展。为此,必须精准识别不同老龄人口的需求,兼顾照护与生产、物质与精神、普惠与差异,打造更加尊重老年人权益和个体尊严的现实世界,以老年人的资源助力现代化建设,以现代化建设成果改善老年人权益。
第一,牢固树立积极健康的老龄观。完善老年人支持政策,提升老年人身体健康水平,确保他们内在能力得以发挥。在全社会大力弘扬和树立“积极老龄化”“健康老龄化”观念,突出老年人的社会价值,通过宣传劳动模范、创业达人、社区好人等,树立老有所为的典型与榜样,关注老龄人口内部的异质性,分类施策、各美其美,以老年人的人力、智力、能力,助力人口高质量发展,以老有所为、老有所用推动现代化建设的顺利前行。
第二,有效开发低龄老年人的生产性潜能。着力发挥老年人的积极作用,把他们充分地“用起来”,而不仅仅是“养起来”。以智慧手段优化老年人经济和社会参与渠道,不断完善既能满足老年人就业需求、又能保障他们生活福祉的支持体系,优化老年人的人力资源配置,在尊重老年人意愿的前提下,充分发挥他们的生产性潜能,为其社会参与营造良好的人文环境,以“长寿红利”打造中国式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的独特道路。
第三,不断满足老年人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全面关心、高度重视全体老年人尤其是高龄老年人的福祉尊严。持续提升基本养老和医疗保险制度的覆盖率及待遇水平,加快构建多支柱养老保障体系,增强制度的可持续性与公平性;继续完善养老服务体系和健康支持体系,逐步实现社区居家养老服务全覆盖,积极推动医养结合、智慧康养等新型养老模式发展,让他们真正过上有尊严的生活。
3.3. 激活老龄人口在精神文明建设中的活力
现代化建设既要塑形,也要铸魂。长者在优秀文化传承、中华民族现代文明建设中有独特的贡献。
第一,以优秀家文化厚植现代化建设的思想根基。重视家庭文化建设,调动老年人的力量,引导老年人在精神文明建设中继续发挥作用,自觉传承好家教,弘扬敬业爱岗、诚信奉献等好家风,实现家庭和睦、代际和谐,延展生活的意义与生命的价值。
第二,在优秀文化传承中实现老有所为的生命价值。中华优秀文化通过良好家风、民俗节庆、传统技艺、戏曲文艺、地域风情等具象形式传承、创新和发展。很多老年人自身就是非遗传承人,对非遗保护起关键作用;老年人也是家国民族的“活历史”,是家国发展的重要见证者,基于个人经验形成的深刻记忆,在文化传承中最具感染力和说服力。
4. 结论
在低生育率与预期寿命延长的双重作用力之下,人口老龄化仍将持续朝着纵深发展,并伴随现代化的全过程。科学、系统地探寻现代化建设与人口老龄化之间的关系,也成为了一项具有全程性、全局性、长期性和战略性的重大的时代课题。现代化建设与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相互成就。一方面,现代化发展为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提供了新的机遇和保障,有助于进一步形成尊重老年人、维护老年人合法权益的新局面。另一方面,作为衡量现代化建设的重要维度和目标,老年人在人口现代化、经济社会化、精神文明建设等方面的积极作用,可为现代化提供所需的人力资源、宝贵的人力资本、不竭的思想活力。老年人福祉的改善离不开现代化的推动,现代化建设也离不开老年人的贡献。未来,他们还将持续扮演不可替代的重要角色。大力倡导年龄平等理念,提高老年人的综合素质,抓住科技创新和数字技术带来的新机遇,关注低龄老年人的生产性潜能和高龄老年人的服务诉求,兼顾对风险的有效化解和机遇的合理把握,致力满足有需求老年人的各种诉求,让他们老有所养、有所医、有尊严;同时,更充分推动有意愿的老年人有所用、有所为、有效能,从而以积极老龄化助力现代化建设!